家养付丧神

　　时之政府比所有人想象的来的都快。

　　在山姥切国广修行回归的转天，几个打着领结挂着黑领带的西装男人就敲开了本丸的门。

　　先是不由分说的逛了一圈整个本丸，在女审神者全程阴沉着个脸陪同的情况下，公事公办的一条一条确认刀剑们有没有在这里收到虐待，随机抽取了几个刀剑男士被带去测验身体有无暗伤，结果除了山姥切国广的精神状况不太好之外，其余刀剑的健康水平都在正常范围内。

　　来人在拿在手中的册子上一项一项打上了红色的对勾，等全部项目都被勾掉，确认这个本丸不是暗黑本丸，也不存在刀剑暗堕的情况之后，西装男人示意所有人出去。

　　他们几个人要和这个本丸的审神者谈一谈。

　　近侍也不例外，山姥切长义来到这个本丸之后还是第一次这么毫不留情的“请出来”，一脸不适应的和其他刀剑男士一起等在门外。

　　几个藤四郎们试图摞在一起贴上去探听里面的对话内容，被一期一振一脸不赞同的拎着后衣领提溜了回来。

　　也不久，最多五分钟的样子，围在庭院里想知道事情发展的刀剑们就看见他们的审神者殷勤的帮几个西装男人打开门。

　　几个人一起走出来的时候，西装男人已经不复来时公事公办不近情理的面容，反而笑的很是亲切，大概是遇见多了磨磨唧唧担心这个迟疑那个的审神者，第一次和这么痛快的审神者打交道，这份轻快让他不禁握住审神者的手上下摇动了一会儿，连声说道，“遇到这样的事情也是麻烦你了，我们明白的。放心好了，我们会尽全力解决的，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令人惊讶的是，自从山姥切国广回归后就一直表现出不高兴脸的女审神者如今也挂上了真心实意的笑容。

　　她用轻松又愉快的语调回应，“哪里的话，我没想到这件事居然会惊动你们，我会尽我所能的配合你，这点请不要有顾虑。”

　　然后转过头，毫不掩饰的在时之政府来人的面前表达出了自己的不喜和厌弃，语调直降八个度，态度从阳光明媚的初春变成寒风大雪的深冬，“山姥切国广，你没听见吗？”

　　“我对你最后的命令，完全配合时之政府对你的观测和实验。”

　　宽敞的庭院里意识寂静，只剩下夏日景趣附带的蝉鸣声一声更比一声高的传进众人耳朵里。

　　山姥切国广闻言看了一眼面露解脱之意的审神者后，抿紧了苍白的嘴唇，慢慢、慢慢的低下了头。

　　“是，审神者大人。”

　　这个女人，连听见他呼唤一声主上都会厌恶的皱眉，所以他改掉了刀剑男士对于审神者的例行称呼，转而用职位回应。

　　不过用在现在也很合适。

　　因为就在刚刚，他察觉到自己和这个本丸的灵力契约突然被中断了。像是谁带着万般快意和终于得偿所愿的愉悦随手一挥，他和现世唯一的羁绊就这样轻轻松松的断开了。

　　曾经有一振山姥切国广在此地生活过的联系被抹去了。

　　依照女审神者对山姥切国广的反感来看，这个本丸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另一个同名的付丧神也说不定。

　　契约切断的毫无转折余地，就算是同一个本丸的同僚们以后再次见面，也只会被当做是有着相同面孔的陌生人擦肩而过。

　　毕竟，那么多山姥切国广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没有彼此间出于同一个审神者灵力的牵引，谁知道迎面走过来那个熟悉面孔的人是敌是友呢？

　　所以这大概就是刚刚审神者和时之政府来人的谈话内容吧。

　　审神者会放弃自己这一振特殊山姥切国广的契约，交给时之政府查证出现异常的原因，也许还会得到一些补偿？

　　金发打刀努力忽略来自四方过去同僚打量的眼神。

　　不，如果是审神者的话，说不定双方谈话没有进行到补偿的地步就已经迫不及待的答应了吧？

　　在心里纠正了自己的思绪之后，山姥切国广一时之间又感受到了茫然，湖水般碧绿清澈的眼睛涣散而无神，熟悉的景色映进眼底，注意力却集中不到任何事物上。

　　接下来会怎么样？

　　他想。

　　会被带到时之政府接受审查？

　　唯一一的修行失败的案例，怎样都要榨干出来给后人留下一点经验教训吧。

　　在之后呢？

　　每年都有审神者离职都会造成大量无主刀剑的出现，其中幸运的、稀有的高花刀剑很快就可以被有意向的审神者领养会自己的本丸，他也会被这样处理吗？

　　还是更大可能的，他会一直一直等下去，直到最后也没有人愿意带走他，只能和没有人想要的其他无主刀剑一起被批量刀解回收资源？

　　山姥切国广不愿意继续想下去了，他放空了自己的思绪，任凭身体本能行动，麻木的跟在准备离去的时之政府工作人员身后。

　　——身为刀剑，他记得自己主人最后的命令的。

　　“需要几分钟道别吗？”时政的人员扭过头来询问，“这可能是你最后一次见到他们，审神者就算了，不和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说几句话？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山姥切国广抿了抿嘴唇，他想谢谢这个男人的好意，但话到了嘴边又绕了一圈咽下去了，说不定人家只是顺嘴一说呢？

　　但他还是想了想本丸里的一些人，几振刀剑的身影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他们现在就站在金发打刀的身后，他能感觉到自己正被目光注视着。

　　“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

　　山姥切国广觉得自己单方面在脑海里这样想起他们未免也太过自以为是了。

　　想必出身那样名贵的刀剑们是不屑于与仿品为伍的，如果知道自己的想法恐怕会像往日一样大笑出声的吧。

　　已经是最后一次见面了，他不想给他们留下仿品可笑又没有自知之明的印象。

　　坚定地摇了摇头，山姥切国广的声音压得很低，“不需要。”

　　话是这样说的，但当他踏进通往时之政府的召唤阵站定，地上的光痕顺着纹路蔓延开来的一瞬间，金发打刀还是没有遏制住自己想要最后回头看一眼这个本丸的冲动。

　　犹豫了一秒，山姥切国广回头望去。

　　而与此同时冲天而上的剧烈白光填满了视线里所及的一切。

　　——也隔绝了金发打刀对自己过去最后的念想。

　　******

　　——“带来了？带人先去做个检测，对，这一摞，都排着做一边，总得知道问题出在哪。”

　　——“什么？身体没问题？那就是灵魂层次？”

　　……

　　——“也检查过了，波动没有出错，和其他样本完全一致？”

　　——“怎么会这样呢？不可能啊，这一振山姥切国广什么问题都没有，那时之政府的极化道具怎么可能会失败？”

　　……

　　这已经是金发打刀在时之政府观测部门停留的第三个月。

　　在这三个月里，时政人员摁着他翻来覆去的做检查，拿着他一次次出炉的数据和本灵比较，和其他山姥切对照，但无论怎么检测，器械生成的数据都只会显示山姥切国广的身体没有任何特殊变化，和其他山姥切国广别无二致。

　　如果不是时之政府真真切切的确认修行通道打开的记录里出现过这一振金发打刀的记录，也回收了失去作用散尽灵力的修行道具的碎片，他们甚至会以为是那个本丸的审神者为了博取存在感而开的玩笑。

　　因为无论怎么看，这一振山姥切国广除了性格比其他更为沉默内敛，来到这里几乎从没说话之外，根本没有什么不同。

　　所以，为什么其他人没有问题，而修行道具唯独在他身上失效了呢？

　　实验人员百思不得其解。

　　空荡荡的观测室里，一张桌子，两张椅子，一张床，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山姥切国广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腿上，对面坐着不知道第几波测评人员。

　　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扶了下眼镜，平光镜面下是遮不住探究的目光，“山姥切，请问你在修行途中所遇到的见闻可以告诉我们吗？”

　　又来。

　　有些想要烦闷的吐一口气，因为这一段话已经被翻来覆去的说了不下十遍，但每一次换人，这个问题又会被翻出来一遍，难道时之政府的测评人员不会直接翻阅上一任的书面材料报告吗？

　　但金发打刀显露出来的，只是将能暴露出情绪的眼神投向地面，平淡无波几乎像是背诵一样的说出口那个不变的回答，“我遇到了当初传播山姥切斩杀山姥传言的人类，他们告诉我山姥切国广才是那一振斩杀妖怪的灵刀，然后修行道具碎了，我就回来了。”

　　“所以你并没有相信是吗？”

　　测评人员伸长了身子进一步问话。

　　“是的。”金发打刀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回答，“斩杀山姥切的不是我，是本科。”

　　“为什么不相信呢？明明你已经回到当初，亲耳听见人类承认你是斩杀山姥的灵刀了不是吗？”

　　“流言可以是虚假的，我没有斩杀山姥的记忆。”

　　测评人员现在很想揪几根头发下来，这就是根源了。

　　这一振山姥切国广根本不相信人类口中的传言，听了之后甚至连一点点动摇都没有，完全当作戏语，还可能起到了相反作用让他更加的厌弃自己的出身。

　　本身山姥切国广极化的第一步就是让他产生对自身来源的疑问，动摇仿品和本作之间原本坚不可摧的鄙视链关系，然后告诉他斩杀山姥的传言有两种，本科也有可能因为仿作而获利，从而让山姥切国广解开心结，不再纠结于出身问题。

　　但是、但是这一振坐在他对面从头到尾语气都没怎么波动过的山姥切国广，他、他就卡在第一步上了——他根本不信，完全没有动摇，认为自己被欺骗，修行只是时之政府想要提高刀剑战斗里的一场骗局！

　　任凭前后几任测评人员苦口婆心，山姥切国广就是一副“你说我听反正最后我不信”的架势。

　　最后测评人员出来之后把门一关，在同僚面前“啪”的一拍，第十七份完全一致的报告被拍在了桌子上，散成一个扇形，“失败了，无法沟通。”

　　同僚给了他一个“早有预料”的目光，接着研究自己的部分，“其实根本来说，就是这一振山姥切国广自信太低了吧？看看他做的这份自我测评表，这个自评系数，我的天，还是我上任以来、不，是我做心理研究以来第一次见过这么低的分数。”

　　“我觉得上面完全可以放心，修行道具根本就没有出漏洞，”同僚吐槽，“出问题的压根是这一振不知道怎么培养出来的山姥切国广，根本就不会第二振刀剑能有这个分数。”

　　“好了，”趴在桌面上呆了一会儿对自己专业水平产生迷之丧气的测评人员打断了同僚的吐槽，“上报吧，这一次失败的话就没有下一次了，听说时空试验部门已经安排好了这一振山姥切国广的去处了。”

　　同僚：“……至于吗？时空试验部门正在捣鼓的那个装置……至今好像没有活物成功的案例啊。”

　　测评人耸了耸肩，“无主刀剑没有审神者提供灵力就是废物，没法战斗提供战力，不去那去哪？刀解池？”

　　“再说……刀剑也算不上活物吧。”

　　“金属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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