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刀的风情

　　十月十七，保康城外十里，大洼镇，中午。
　　铅云低沉，逆风怒吼，天地间萧煞一片。
　　街上偶有行人，也是拉紧棉袄匆匆而过。
　　如此大冷的天，谁又愿意在外面挨冻喝风？
　　长街两旁家家门窗紧闭，生怕有一丝冷风从缝隙中钻进去，降低了室内的温度。
　　长街上死气沉沉，雪花突然毫无征兆的飘洒而下。十丈外一根三丈高的杆巅上，一块绣着‘镖’字的滚着三指宽白边的黑三角旗在风雪中猎猎飘舞。
　　端木铁牵着马缓步行来，在一家来福客栈的门口停了下来，回头对着车里道：“前辈，天下雪了，我们要不要吃点东西，暧暧身子再走？”
　　“好吧。”车子里传出一个慈详的声音：“你看一下什么地方有吃的，我们吃点东西再走，反正这儿离神农架也不是很远了，也不急在一时。”
　　端木铁正欲回话，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风雪中，渐渐出现三匹健马，马上骑士俱都足登长筒皮靴，身穿厚裘，外罩风氅。
　　三骑急驰而到来福客栈的门口，健马长嘶一声，停了下来。三人翻身下马，当前一个身材高大，四十左右，满脸虬髯，双目不怒而威。后面两个六旬左右，清癯的脸上，一双眼睛精光暴射，两边的太阳穴高高凸起，显见都是内家高手。
　　客栈的门吱嘎一声打开，一个掌柜模样的人走了出来，望了端木铁一眼，对满脸虬髯的中年人道：“水镖头回来了。”
　　虬髯中年人道：“陆掌柜 ，人都到齐了吗？”“都到齐了，就等水镖头了。”
　　虬髯中年人看了一下端木铁道：“小兄弟是想打尖还是住店？”
　　这虬髯中年人显然不是掌柜，但别人好言相问，端木铁便道：“我们想吃点东西。”
　　“我们？”看了一眼车子，虬髯中年人突然醒悟过来，随即道：“那进去吧。”说完，又对身后二人道：“两位前辈，请。”
　　陆掌柜道：“水镖头，您让他们进来，可是今天……”
　　虬髯中年人道：“我们商量的又不是什么造反之事，你看这风大雪大的，今天镇上其它的酒店饭庄都没有开门，让他们去什么地方？”说完，便带着身后二人走进店去。然后端木铁就听见许多声音道：“水镖头回来了。”显见今日此处是要准备开个什么样的会，商量一件什么样的大事，而为首之人好像就是这被称为水镖头的虬髯中年人。
　　陆掌柜道：“既然水镖头让你们进来，那将车马拴好，就进来吧。”
　　端木铁道：“谢了，掌柜的。”
　　陆掌柜道：“不用谢我，要谢，去谢水镖头吧。动作快一点，这天气，门开得太久，屋子里面的热气都跑光了。”
　　端木铁道：“好的。”将马拴屋檐下的一根柱子了，掀开车帘，寒山神尼和叶小玲便下了车。几人走进店去，陆掌柜这才将门关上。
　　这大厅不是很大，但里面足有二三十个人。进门右手边的一个角落中还空有两张桌子。端木铁他们进来之后，便坐在其中一张的空桌上。
　　没有人注意端木铁他们，连那虬髯中年人也没有去注意，但他却道：“陆掌柜，吩咐下面给小兄弟他们弄点吃的。”接着又道：“今天水某将大家邀请至此，是为了……”他的眼睛不经意的看了一下寒山神尼，脸上突现惊喜。既儿低头对同他一起来的那两位老者道：“两位前辈，您们看。”
　　二老随着他的目光望了过来，脸上也喜容涌现。互打了一个眼色，三人便朝寒山神尼这边走了过来。
　　虬髯中年人向寒山神尼躬身道：“晚辈水飞龙，特来见过寒山前辈。”
　　他身侧的二老也道：“二十年前君山一别，神尼依然风彩依旧。”
　　寒山神尼站起来向虬髯中年人点头回礼道：“水镖头客气了。”转头对二老道：“阮、祝两位捕头当年与柳天君柳捕头并称天下三大神捕，可不知为何，后来柳捕头声名扶摇直上，而两位捕头却销声匿迹？”
　　其中一个道：“当年之事，说来话长，阮某也不想提了。此次承蒙水镖头看得起阮某与祝兄这两把老骨头，相邀而来，为此地百姓除害，不想竟在此得见神尼。此事若能得神尼相助，必能除去这个妖物，造福一方百姓。”
　　另一个也道：“神尼不但疾恶如仇，也有一慈悲之心，想来必不会推辞？”
　　寒山神尼道：“二位捕头说的不知是何妖物？”
　　阮捕头道：“此事水镖头比较清楚，还是让水镖头给神尼慢慢道来。”
　　水飞龙身子一侧道：“前辈这边请，喝杯热茶，晚辈再细说详情。”看了一下端木铁和叶小玲又道：“这两位是……”
　　寒山神尼望着叶小玲道：“这是贫尼的弟子叶小玲，另外这位是玲儿的朋友端木铁。”
　　水飞龙道：“端木少侠，叶姑娘，请到这边坐吧。”
　　几人坐定之后，先前那位陆掌柜亲自为他们端上热茶。寒山神尼道：“水镖头，到底是何妖物，要劳你如此兴师动众？”
　　水飞龙道：“前辈，是这样的，三天前，也不知从什么地方跑来一个人不人、妖不妖的东西。这东西长得和人一样，赤着身子，全身都呈墨绿色，连头发、眼珠子都是墨绿色的。不但如此，这东西的身上全是大小不一的绿色水泡，这些水泡中的液体都有剧毒，无论人畜，只要沾上，就会迅速溃烂，无法医治，最多半个时辰，就变成一滩绿水。”
　　寒山神尼道：“这东西可曾主动伤过人？”
　　水飞龙道：“何止伤人，是吃人啊！是吸食人血，这镇上被它吸尽血的已经有四个人了。”
　　寒山神尼道：“难道大家就眼睁睁看着它吸人的血？”
　　水飞龙道：“前辈，说来惭愧。晚辈在这镇上开了一家镖局，算是会点功夫的，但这妖物竟然刀枪不入，实在没办法，晚辈今日才去保康城请阮、祝两位前辈来的。”
　　寒山神尼道：“原来如此，那这妖物什么时候出来活动？”
　　水飞龙道：“这妖物白天通常都不出来，但一到晚上，就会四处游荡。”
　　寒山神尼对叶小玲和端木铁道：“看来，我们要明天才能动身了。端木铁，玲儿今晚就交给你看护了。”
　　端木铁道：“前辈，我……”
　　寒山神尼道：“端木铁，贫尼知道你的武功。也因为如此，才让你看护好玲儿。”
　　端木铁正想说什么，耳边却听到一丝细语：“端木铁，你的武功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泄漏，尤其是血河掌，以免别人对你有成见。”
　　端木铁只好道：“是，前辈。”
　　寒山神尼对水飞龙道：“水镖头有什么计划吗？”
　　水飞龙道：“前辈，是这样的，晚辈想……”
　　亥时，风雪早已停止，但房前屋后，却已铺了一层厚厚的白雪。长街之上，一片银白。
　　世界仿佛一下子变得洁净清爽，所有的肮脏丑陋似乎都已被埋藏在厚厚的白雪之下。只是不知道雪化之时，那些肮脏丑陋是不是也会随着雪水一起消融？
　　从来福客栈到街中心，有几个人不时的来回走动。这是寒山神尼、水飞龙和阮、祝二老在以身引诱那妖物的出现。
　　子时，鹅毛般的大雪又飞扬而下。他们中无论谁出去走一圈回来，都已是满身的积雪。
　　这时，寒山神尼刚好进来，水飞龙道：“前辈，这样也不是办法。要是今晚那妖物不出现，难道我们要这样走一夜吗？”
　　寒山神尼道：“不错，我们这样走下去的确不是办法。”
　　阮姓老人道：“但除此以外，我们还有其它什么方法吗？”
　　叶小玲突然站起来道：“师父，水镖头不是说过吗，那妖物吸食人血？”
　　水飞龙道：“叶姑娘有什么好方法吗？”
　　叶小玲道：“那妖物既然喜欢人血，自然就对血腥味很敏感。我们不如弄些血洒在外面，说不定那妖物一闻到血腥味，就会来了。”
　　祝姓老人道：“办法是不错，可这人血……”
　　叶小玲道：“为什么非要人血呢？猪、狗、牛、羊、鸡、鸭、鹅的血都可以，只要是新鲜的就行了。”
　　水飞龙道：“叶姑娘果然冰雪聪明，三位前辈，您们看呢？”
　　寒山神尼道：“这的确是一个好方法，二位捕头以为如何？”
　　阮、祝二老道：“不错，就这么办吧。”
　　水飞龙回头对陆掌柜道：“陆掌柜，猪血比较多，但腥味不重，你就多弄点鸡血鸭血来吧。等这件事过后，再算一下你有多少损失。毕竟，你们做生意的也不容易。”
　　陆掌柜道：“水镖头这样说，就是瞧不起我陆某人。水镖头奔前跑后、劳心劳力，为的还不是我们全镇人的生命安全。我陆某人再不是东西，也不至于贪图这点便宜。”
　　水飞龙忙道：“实在对不起啊！陆掌柜，这两天我……”
　　陆掌柜道：“水镖头这是那里话，我知道这两天水镖头为这妖物的事都忙得没吃上一顿好饭了，我那还能见怪水镖头。大家都累了快两个时辰了，先息一会儿，我这就准备去。”说完，招呼七八个人一起朝屋后走去。
　　不过一柱□□夫，陆掌柜就出来了，头上沾了一些绒毛，脸上有一些血点。他身后的七八个人也是如此，其中有两个人抬着一木盆血，一直走到寒山神尼几人的面前。
　　寒山神尼道：“此时的雪太大，要是将这血往雪地上一倒，不到一柱□□夫，就什么也没有了。我们不如就将这盆血放在街中心，在这上面撑一把伞。这么冷的天，这血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凝结，各位觉得怎么样？”
　　大家都表示同意，于是，这盆血就到了街中心。陆掌柜又找来一把伞撑在盆上，然后，大家都静静地坐在屋内，但每一双眼睛都盯着外面。
　　屋内三个大方形围炉中的火炭燃得正旺，所以，外面的寒气虽然不时的从门外侵入屋内，但却没有人感觉到有一丝寒意。当然，最重要的是，大家虽然都坐在屋内，心都跑到外面去了。都关心着这盆血是否真的能将那妖物引来。
　　子时将过，还是没有看见任何动静。已有人在小声的道：“看来，这个办法还是不行。”
　　另一个声音道：“难道这妖物也通人性，知道今晚有这么多高手在，所以不敢来了？”
　　一时间，议论纷纷，各种猜测都冒了出来。这时，寒山神尼道：“请大家安静一下。”
　　水飞龙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然后道：“前辈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寒山神尼道：“你们大家注意听，好像有脚步声传来。”
　　于是，大家都屏息静气，竖起了耳朵。过了一会儿，阮姓老人道：“不错，是有脚步声向这边走来，可能就是这妖物。”
　　寒山神尼道：“这妖物既然浑身是毒，那二位捕头的‘天罗地网’不知是否能抗得住毒液的侵蚀？”
　　祝姓老人道：“从来都没试过。不过，就算抗不住，相信困它一时半刻应该不是问题。”
　　寒山神尼想了想道：“水镖头，烦请你让人打桶水来。”
　　陆掌柜在后面一听，不待水飞龙发话，已招呼别人打水去了。
　　水刚打来，一个人形的身影已远远地出现了。近了，大家终于看清楚了。绝对和人长得一模一样，不过又不能说是人。因为人的眼睛不可能鼓这么大，也不可能碧森森的发着绿光。大小不一，密密麻麻的毒泡遍布全身。
　　叶小玲道：“师父，这到底是人还是妖啊？”
　　寒山神尼道：“玲儿，为师从来都不相信这世上会真有妖怪。”
　　叶小玲道：“那这……”
　　寒山神尼道：“如果为师猜得不错的话，此人必是中了某种奇毒，才会变得如此人不人鬼不鬼的。”
　　水飞龙道：“要真如前辈所说，那我们就不别惧怕了。”
　　寒山神尼道：“不可大意，此人已经与所中之毒溶为一体。全身上下，无一不毒，甚至连出的口气，都可能含有剧毒。但庆幸的是，此人的大脑也一定被毒素侵蚀了。所以，他一定不会懂得思维，对付起来，相对就要容易得多。”
　　此时，这毒人已走近血盆。伸出两只怪异变形的手，抬起血盆，就往自己的嘴里倒血。
　　阮、祝二老闪身出门，手中已不知何时牵着一张大网，闪电般朝毒人罩了下去。
　　一击命中，阮、祝二老将留在手中的细线一收，毒人和血盆整个就被收入网中。
　　毒人突然受困，凶性大发。口中发出一种低沉而怪异的吼叫，双手不停地撕扯着网线。他身上破裂的毒泡中，慢慢地流出一种粘稠的液体，发出阵阵恶臭。
　　寒山神尼回身提起那桶水，就往这毒人的身上浇去。放下桶，寒山神尼已如鹏鸟般飞起。人在空中，两只手掌中已有两股白茫茫的雾气涌向毒人。寒山神尼的身形落地之时，毒人已变成一尊冰晶莹润的雕像立在街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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