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刀的风情

作者:孤寒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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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州七剑


      雨还没有停,但马蹄声已经停了。
      七匹纯种的大宛青花马静静地立在雨中。七个头戴马连坡大草帽,身穿一式黑色劲装,外罩黑色风氅,脚穿黑色薄底软靴,但身材高矮不一、胖瘦各异的的人走了进来。
      当先之人一进残祠,就取下马连坡大草帽,露出一张清癯的面容。他望着石青道:“你说得不错,无论怎样,我都不能不来。”
      其余六人鱼惯而入,但却静静地站在一边。
      石青道:“‘逍遥剑’范龙?”
      来人道:“不错,正是范某。”
      石青道:“你也一定知道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范龙道:“就像我亲眼目睹。”
      石青道:“但你还是来了。”
      范龙道:“正如你所说,我不能不来。无论怎样,这件事情总该有个了断。”
      石青道:“如果时光会倒流,我也同样会毫不犹豫地去做这件事情。”
      范龙道:“我知道,如果换作是我遇到这种事情,我可能也会这样做。”
      石青道:“但此时此刻,有些事你却必须去做。“
      范龙道:“人生本就有许多无奈的事情,幸好有些事可以选择。”剑光一闪,范龙的左臂已掉到地上,随即点了中府、云门两处穴位止血。
      事情发生得太快,也完全太意外了。尤其是石青,他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另外‘六剑’冲过来扶着范龙,其声道:“大哥……”
      范龙苍然笑道:“身为父辈,我不能为几位贤侄报仇;作为‘云州七剑’的老大,我无法为几位贤弟雪耻。我愧对你们,唯有砍下手臂,方能稍减我心中的愧疚之感。”
      石青道:“范庄主这是何苦?”
      范龙道:“你不是也说过,有些事必须去做?”
      石青道:“可……”
      “可什么可,石青。”其中一人取下大草帽,露出一张阴沉的脸,双眼怨毒地望着石青道:“杀人尝命,欠债还钱。”说完,“哐”的一声抽出利剑。接着又有两个人抽出手中长剑。
      范龙一见,忙伸出右手拦道:“老三、老四、老六,万不可如此。”
      ‘云州七剑’中的老三‘风雷剑’易海扔掉头上的马连坡大草帽,瞪着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道:“大哥,难道凭我们‘云州七剑’还拼不过一个石青。”
      范龙道:“不错,凭我们‘云州七剑’,或许能拼得过一个石青。但几位贤侄的行为也实在令人发指。”
      老六‘飞云剑’仇仁嘶声道:“大哥,他们再不肖,也是我们的亲儿子啊!大哥。照你这样说,那我们今晚所为何来?”
      范龙望着地上的断手沉默半响道:“各位兄弟,就算大哥对不起你们。再说,今晚若是真要动手,躺下的一定是我们。”
      老四‘无情剑’秦相道:“大哥,你刚才不是说过,我们‘云州七剑’能拼得过一个石青吗?”
      范龙道:“不错,我是说过。”
      秦相道:“那大哥又何出此言?”
      范龙叹道:“难道你们真的不知道另外这位朋友是谁吗?”
      秦相道:“他是谁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范龙道:“或许没有,但这位朋友就是一年前在‘离恨崖’独战群雄的‘浪子孤鹰’宫恨。”
      “宫恨。”其余几人不由脱口而出。
      “宫恨”在许多江湖人的心目中,已不仅仅是一个人的名字,还是一个魔鬼的代名词。当然,这只是相对于那些心中有鬼的人来说。对于同样疾恶如仇的人来说,宫恨则是他们的偶像、他们心目中的英雄,就如石青。
      范龙又道:“据我所知,‘浪子孤鹰’宫恨和‘醉里乾坤’石青一样,从不屑与别人为伍。他们今天能在一起喝酒吃肉,就一定已是朋友。像他们这样的人,绝不会容许别人在自己眼皮底下伤害自己的朋友。”
      宫恨慢慢站起来,一双眼睛在熠熠地闪着光,缓缓道:“范庄主,你说得不错,我们的确是朋友。但你说错了一点。”
      范龙道:“我说错那一点?”
      宫恨道:“如果我的朋友该死,我绝不会插手。”
      范龙道:“但你也绝不会和该死的人交朋友?”
      宫恨道:“不知道。”
      范龙道:“为什么?”
      宫恨道:“因为我也只是一个人,不是神。”
      宫恨的话范龙明白:我只是一个人,不是神,不可能完全看穿一个人的内心。这世上有很多阴险、无耻、狡诈、卑鄙下流的人往往善于掩饰、隐藏险恶的用心。这些人常常表现出来的都是康慨大方、侠义仁厚。而有的能投其所好,把你所希望看到的那种角色扮演得淋漓尽致、入木三分。这样的人与真正的豪侠志士、仁人君子是很难辨认的,除非偶然发现或在特殊的时候。
      范龙道:“但这件事情你也一定会插手?”
      宫恨道:“也不一定。”
      范龙道:“为什么,难道你认为石青该死?”
      宫恨道:“我知道石青绝不该死,但如果他不让我插手,我也绝不会插手。”
      范龙道:“是吗?”
      宫恨道:“不错,但如果他今晚有什么意外,你们‘云州七剑‘也必将为此付出代价,但我却不希望如此。”
      范龙道:“为什么?”
      宫恨道:“正如仇六庄主所说,儿子再不肖,也是自己的亲骨肉。我虽没有做父亲,但我能体会这种心情。不过,若要像秦四庄主说的那样‘杀人尝命,欠债还钱’的话,那我请问,死你们宝贝儿子手下的那些无辜生命的亲人该找谁去尝命?”
      滂沱大雨已不知何时停了下来,空气变得死一般的寂静。残檐上的滴水和闪烁的火光更增添了这黑夜的沉闷与幽深。冷凛的夜风吹动残窗荒草发出萧瑟而寂寞的声音,似在低诉着人生的悲哀与无奈、痛苦和无助。
      范龙向宫恨和石青微微一点头,转身走了出去。其余的人虽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只是他们眼中的那种悲愤与仇恨,让人感到不寒而栗。如果说眼光能杀人,宫恨与石青已不知死了多少次。
      马蹄声急遽远去,石青道:“宫恨,你知道范龙为什么要自断手臂?”
      宫恨道:“因为他的兄弟,也因为你。”
      石青明白宫恨的意思,但他还是道:“也许他太高估我了。”望着无尽的黑幕苍穹,停了一会儿,他又道:“宫恨,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
      宫恨顺着他的眼光极目望去,慢慢说道:“除了黑暗,你应该什么也看不到。”
      石青道:“不错,除了黑暗,我什么也看不到。有时,人生岂非也正是如此。”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又笑道:“但是你必须要承认一点,无论今晚的乌云会不会散去,明日的太阳一定会出来。就算乌云挡住了它,它的光也一定会洒向大地。无论多深远、多可怕的黑夜,都有尽头,尽头之处,就是光明。你说呢,宫恨?”
      宫恨也笑道:“不错,黑夜尽头之处,就是光明。”停了一下又道:“但光明之后,又是黑夜。白日有阳光普照,所以光明;夜晚有皓月繁星,所以明亮。但也同样有浓云如墨、狂风肆虐,甚至是暴雨飞雪、朔风怒吼、冰雪严寒。其实,这才是真正的人生。也正如春暖、夏热、秋凉、冬寒四季更替一样不可更改。”
      石青笑道:“宫恨,你比我更彻悟人生,但你好像……”
      宫恨道:“好像没有你那么逍洒、没你那么随意人生,是吗?
      石青毫不讳避地笑道:“好像是有那么一点。”
      宫恨道:“现在的我已经改变很多了。”
      他的眼睛望着幽深的黑夜,目光已变得温柔而痴迷。就仿佛在无尽的黑夜深处站着一个让他魂牵梦萦的美丽少女……
      天地间像是被灌满了浓墨,张牙舞爪的怪树枯枝也隐藏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但正如宫恨他们所说,无论多深远、多可怕的黑暗,都有尽头。尽头之处,就是光明。
      虽然仍是铅云低压,苍穹阴瞑,但昨夜的黑暗已成过去。这虽已是深秋,但远山上的林木却是长得郁郁芊芊,经过昨夜一场雨水的清洗,再上淡雾环绕,看起来也别有一番滋味。
      石青敲碗高歌:“苍穹四海,男儿胸怀。昂首长歌,我辈复来……”唱毕又道:“宫恨,当今武林,风云已起,似乎都是以你为中心。你虽有降龙伏虎之能,奈何天下魑魅魍魉太多,望自珍重。”说完,高歌而去。
      望着石青的背影,宫恨自语道:“无欲无求,无畏无惧,好一个石青,好一个热血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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