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尽头

　　“汪大人快起身吧，怎么说也是亲家，本宫不过是过于思念崎嫣罢了，看把汪大人给吓的。”兰妃玉指轻撵，面上笑容渐失，堂上百官对她恭敬有加背地里不知有多憎恨她，忽觉这样的日子毫无趣味，人人都怕她，对她敬而远之，她已然成为新朝的恶人，这些人，畏惧的是她的权利，攀附的是新帝对她的宠爱，没一个是真心待她的。
　　见兰妃失了兴致，新帝牵起兰妃的手朝殿外走，帝妃下玉阶，坐在席位上的官员也起身紧随其后，众人走到承明殿外的凭阑处，石栏把大殿包围，城建御师刻意把石栏高度提升到齐腰位置，承明殿建在高处，必须得用石栏围住，否则掉下去会要了性命，新帝往常阅兵也是在此进行，前方是空旷无垠的朝场，能够容纳五十余万人，也是群臣百官每日上朝听取朝政之处，新朝规定三公九卿以下的官员只能在殿外上朝，千百名官员在殿外候着，场面很是壮观。
　　“兰儿，你看！”新帝从身后环住兰妃，抬手指向繁星夜空，话音刚落无数烟花骤然绽放在天际，瞬间点亮夜空，有牡丹花丛，也有楼榭羽翼，各式各样应有尽有，足足放了一个多时辰，夜风凉凉，兰妃被新帝逗得笑意浓浓，他与新帝本就在烟花时节相遇，也多得新帝有心，会在意她的喜怒哀乐，她的真心未错付。

　　常安城西，汪家大宅，十殿九阁，仆人上百，奢华程度仅次于丞相府，宅门两盏红灯笼很是明亮喜庆，不愧是大户人家，连宅门的宽度都是普通人家的好几倍。
　　“明寒明雪快看天上！今日是你们兰外婆的生辰，你们外公为兰外婆放烟花庆贺呢！姑母这这辈子能有姑父如此宠爱，真好。”张崎嫣刚洗漱完毕准备带孩子就寝，听到烟花爆竹声响穿着寝衣就出来了，明雪被她抱在怀中，明寒只得踮起脚尖扯着父亲的外袍嚷嚷道：“爹爹！抱我看抱我看！寒寒要看烟花！”
　　汪思远无奈抱起孩童，嘴上应承着妻子的话，却心不在焉，张崎嫣的侧颜比正面好看得多，瓜子脸玉雪肌睫毛纤长，展颜微笑时，特别像她，眼神里却少了她独有的灵动，两边发丝随意朝身后缕扎成一条尾髻，她也曾时常梳此发髻在他身旁走来走去，久而久之也习惯了看她忙碌的背影，为他洗衣做饭打点家务。风吹起张崎嫣额前发丝时，烟花弥漫天际，他有那么一刻恍惚，仿佛又再见到她：
　　“韶华流光，终是转瞬即逝，纵使烟花再灿烂，也不过匆匆一眼罢了，只能留住片刻繁华，难以隽永，思远，你可不能似这烟花般虚无缥缈，我们要永远都在一起！” 清荷挽着他的肩，两人坐在租住的弄堂里，看漫天烟火划过天际，绽放又凋零，快得让人摸不着也抓不住。
　　“我们当然要永远在一起了！别忘了，你要同我生三个孩子呢！”
　　“不害臊！思远，你说咱俩儿的孩子要叫什么名字？”
　　“就叫眷恒吧，寓意长长久久！”

　　东关街，扬州城最繁华的街道，俗话说道：“你要什么东西买不到，扬州东关街准能找到！”东关街大小商铺一万多间，地处京杭大运河，贸易往来众多，每天从远东来的船只最少时都有几百艘，遇到节庆期间来往船只直接把航道都占满，前来采办的商贩把街道巷弄挤得水泄不通，比常安城五林街还要热闹！东关街商品种类齐全，小到银针芝麻大到车马器材，文玩古具胭脂水粉，没有在东关街找不到的东西，也没有在东关街吃不到的东西，进了东关街，就别想空着手出去，扬州小吃准让你吃了第一次还想再吃第二次！
　　“店家，请问您知晓文书阁怎么走吗？”又佳在裁缝铺里买了两尺布，刚缝好的棉被淋了雨落下霉斑得重新缝制，又佳把布料放进篮子里，左右徘徊后经不住问了起来，她想去看看上次在湖心亭遇见的男子过得怎么样，自打上次惊鸿一瞥后，不知怎的，他的身影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加上当日那位船家说他无父无母孤身一人后，就更加惦念，想知道他过得怎么样了。
　　“您一个姑娘家到文书阁做什么？有人要赎？”掌柜的一听这姑娘要去文书阁，不由得疑惑起来，文书阁不是一般人能去的地方，要么是前尘往事没断干净，要么就是去赎人。去文书阁只有两种目的：赎人和杀人，文书阁是新朝特有的存在，地处虚界，何为虚界？虚界是不存在于世上的地方，但文书阁却是真实存在的，虚与实，有时会让人分不清真假，辨不明是非。
　　文书阁在虚湖中，这与玄汐湖上的元栖宫很是相像，不同之处在于，玄汐湖是真的，而虚湖是假的，文书阁就处于虚湖中心，用红色木材建起的阁楼直冲云霄，红木只生长在虚山，是虚山唯一的树木，虚山立于虚湖临界点，中间有一道圆拱形石门，好似被掏空，但上层并未断裂，两边山体链接成一座桥，名为虚桥，虚桥下就是那道圆拱形石门，民间称它为虚门，虚门卯时开酉时关，前来文书阁办事之人要是在关闭虚门前未离开就会被渡船的夜官送往虚山待上一年才能回到人间。
　　而又为何要去文书阁呢？文书阁专收无家可归的男子，与其到人间漂泊受苦，不如到文书阁尽享繁华，据说文书阁每进一位新客就会往上建一层楼做为新客的安置点，久而久之楼越建越高，已然数不清究竟有多少层。新客一旦进了文书阁就不能再踏入人间，文书阁会好吃好喝招待着这些新客，教他们武艺书写，文书阁里的男子个个衷心耿耿武艺非凡，朝廷官员及江湖门客最爱到此赎人，每赎出一人，便会从琉璃薄划去被赎之人的名字获得自由身，但被赎之人世世代代都必须跟随赎客，生死同命。
　　想赎人可不是这么容易的，文书阁男子等级森严要价不同，少则千两白银多则万两黄金，一般只有权贵之人才有能力到此挑选赎人，若有仇家被送往文书阁，也可花高价买其一死，将其从万丈高楼扔下，身体穿过无数朵血云，这些云朵都是利刃化成，看似美丽实则锋利无比，往往被扔下的新客还没落入虚湖之中就已经被血云分割得片甲不留。
　　如若文书阁里的男子到四十岁未被赎身之时便会将其活活剥皮剔骨，皮囊制成虚船专供游客往来，能风雨无阻来去自如。上等骨头扔进虚山生出红色的树木，而下等骨头会幻化成石头，一颗一颗日积月累堆成虚山，虚山便是这样来的，流出的血液倒入湖中维持虚湖的水量，所以虚湖的水，是鲜红的，传说虚湖就是这么一滴滴鲜血慢慢凝聚而成的，肉身则扔进丹炉之中，混合虚湖长出的血莲炼成秘制丹药，一颗要价800万两，能让将死之人重获新生康健长寿，许多人绞尽脑汁穷极一生都想得到它，为的就是能长生不老，而制一颗丹药需九万人的肉身七十万朵血莲，每隔百年才能炼出一颗丹药，很是稀有。
　　“是，我把他弄丢了，想把他找回来。”又佳这些天想了又想，到集市上变卖了值钱的家当，打算把他赎回家，给他找份稳当工活，也算是做一份善事。
　　“姑娘，您现下把眼睛闭上，心中默念三遍文书阁，可见到渡船的夜官了？”又佳照着掌柜的说的做，眼前真的出现几十个渡船的夜官，这些夜官脸上画着鬼怪图案，身披红色斗笠，正在虚门载客，掌柜的见又佳额间出现一颗耀眼的红点，定是到虚门见到了夜官，接着说了句“去吧。”又佳便消失在店铺里。
　　“安官，您再仔细想想，您这一周前真没一位红衣男子被送来吗？”又佳凑上前，想再次确认一遍，她不愿就这么离开，她必须得找到他。
　　“姑娘，文书阁新客百万个，且每进一位新客都会存档记载的，这琉璃薄您也翻了好几遍了，着实没有您要找的人，咱们这儿也没有红衣男子在一周前被送来，天色不早，我看您还是请回吧，再有半个时辰就要关界门了，界门一关您就得在虚山待上一年才能出去了。”戴着红色高帽的安官好心解释道。
　　“我知道了，抱歉叨扰到您了。”兴许那日船家未把他送到文书阁，那他又会去哪儿呢？又佳自知再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对安官道了谢，悻悻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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