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尽头

　　不知今日扬州城遭了什么魔障，雨势来得突然让人毫无准备，狂风呼啸，一阵又一阵的疾风把街道两旁的树木连根拔起在空中急速旋转，风声戾戾声如鬼泣，似是要把人吞了去，整个扬州陷入了骤雨狂风中，一栋栋青瓦房被势如尖刀的雨点拍打得铛铛作响，许多房屋上的瓦片承受不住如此强劲的风力被一一掀起砸伤了好些个来不及躲避的行人，街上行人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吓得缩在邻近店家中避雨，这要是再在路上走着命都得搭了去！太吓人了！
　　“这哪儿做得了生意啊！朱五快拿蓑衣把门板子遮住！哎呀我的槐木金门啊！！就不该这么早装上！！！！”宝应阁掌柜何仲鑫见大雨刷刷往关了的店门上扑急得跳脚，那可是他斥重金远从西北专门定制的槐木金门啊！被雨水浸泡后落下霉斑可就完了！早知道就该等这阵暴雨过了再装上的！可谁知道扬州会突如其来下这么大的雨！
　　往年扬州是有阴雨时节最大的也就响几声雷落珠链大小的雨点罢了，今日真是奇了怪了，雨势丝毫未有要减退的迹象反而更加地凶猛了，照这么下去看这架势不到几个时辰就能把扬州城给淹没！路边排水沟已跟不上水流速度路面逐渐有积水，一点点往上涌。
　　“拿几个瓢来！水快漫过门槛了！这哪是雨啊！简直是天灾！！” 何仲鑫见此情形又冲着店内小厮大喊，跑到柜台前倒空装满桌牌的木盒，年纪一大把也顾不得腿上有伤掀起衣袍跪地舀起门前的积水，其他店家见他在门前舀水也都纷纷效仿，有拿铁盆的，也有拿水杯的各式各样的都有。

　　“哐当”一声，又一壶酒罐被摔碎扔进玄汐湖，齐长晏自己也数不清这是第几壶酒，他想大醉一场，偏偏愈喝愈清醒，身体虽已摇摇晃晃脑袋却灵光得很，转身想再拿一坛发现空空如也，手下方才送的酒又喝光了。湖心亭比一般的亭子要大得多，若把亭身合上足以够一个家庭生活，齐长晏的酒就这么一罐一罐堆叠在亭子里，喝倦了倒头就睡，睡醒了继续喝，以此往复。
　　“拿酒”薄唇轻启冷言道，眼神游离地望着湖面，雨珠啪嗒啪嗒地往湖面上落下。
　　只见一名年轻女子从湖面上飞来，身着黑衣玄甲手执流星铁链，筒靴以金丝裹嵌头靴部分以铁铸灌，束发冠以玉扣裹之，面容精致，眉羽昂扬有神，英气十足，在快要到湖心亭前停驻悬浮于水面上，对着面前的红衣男子下跪道：“宫主，您已从早上喝到现下，不宜再喝了，末竹婆婆特意做了您最爱的腊肠炒饭和三鲜汤，您一天都未进食，多少吃些，算流殇求您了。”
　　“哦？是吗？不够，还不够.....”饭可不食，酒尚不可缺，藏在红袍里的右掌微抬，刚要落在湖面上的雨珠一颗颗停在空中，时间彷似停止，下一秒又急促得纷纷落下，齐长晏嘴角微微上扬，眼眸流转似笑非笑，反复把玩像个孩童般。
　　“宫主，您不能再喝了！”流殇双手匍伏于水面上，再次请求。
　　“流殇，我说过的话不会重复第二遍，酒送到后去刑堂受罚。”流殇自知再怎么劝解也是无用，宫主的命令谁人都不敢违抗，纵使心里着急也无计可施，低头跪拜后飞回元栖宫取酒。
　　齐长晏听着嘈杂雨声，眼神逐渐冰冷，过往记忆犹如这场急雨降落在他心中，打得他神元聚散，外面下的是雨，而他的心里，下的是血雨。他顿时失了兴致，抄起手上的酒坛子往嘴里灌，酒早已被喝得见底，只有零星几滴从坛底流出，抬手拭去嘴角上的酒渍对着手中的酒坛喃喃道：“你欲醉我过去，我偏不！” 说完便掷气往石柱上扔，瓦片残留一地，踉跄走了几步捡起其中一片放在手心反复揉搓，手上顿时一片腥红，血顺着脉络滴落在衣角，沾了带血的红衣应是妖艳腥盛，看起来却有几分凄凉与哀寂。
　　颓然地靠在石柱边仰头望天，一行清泪滑落，眼中满是愤恨，此时电闪雷鸣雨势骤变，原先的瓢泼大雨顷刻间变成磅礴雨柱，从天上直冲水面，齐长晏顺着雨势飞出湖心亭在玄汐湖上胡乱游转，青丝在风雨中凌乱飘摇，红袍尾荡过一波波水面，过了许久才停驻，全身湿透定定立于湖面，神情落寞，被割伤的手掌遇水泛起白皮露出里肉，血混着雨水滴入湖中却丝毫不觉得疼，心里的痛比这还要疼上百倍千倍，思沉片刻，厌厌返回湖心亭趴在石板上，看着湖中有一倒影，那人凤眼红衣，很是像他，往前趴两步对着那影子问道：“你是谁？”
　　见影子不答还学着他做样子，伸手拨弄湖面把影子搅得歪歪斜斜，眼睛歪到了右脸上很是滑稽，湖面再怎么波动也有平静的时候，仔细一看这影子像极了一个人，一个女人，齐长晏不禁脸色骤变慌忙从地上起身，又大笑道：“哈哈哈哈哈！都该死！！”笑中带泪，悲恸郁结于心气血上涌至喉咙禁不住吐了血，齐长晏手捂着心口往后退了一步，却不小心触碰到暗藏在石柱上的机关，只听轰隆一声湖面翻涌如浪潮，白玉桥从湖底缓缓升起，似一条沉睡多年的巨龙从睡梦中苏醒，重返人间且气势磅礴，给人以能随时随地呼风唤雨的错觉，场面极为壮观。
　　快要破水现世之际桥身遇光所折射出的荧白色光芒向四周扩散，待全部升起后整个玄汐湖的景色都黯然失色，它太耀眼夺目了，每隔十米桥身两边各镶有玉灯一盏，天黑后玉灯会自动照明散发出荧橙色亮光，天然纯粹的白不带有一丝杂质，自带粼光，任何一道光线能从其中射入。桥身精美绝伦的雕刻工艺是当今技师所不能及的，有含苞待放的牡丹，隐匿于林间的山寺，豺狼虎豹皆是栩栩如生，桥板铺陈工整严谨丝毫看不出有拼接的痕迹，很难想象它已沉湖千年之久，看起来如崭新刚完工的。
　　又佳到扬州城住了快有五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猛烈的骤雨，雨点直往她脸上拍，全身早已湿透殆尽，雨势太大只能躬着身双手紧抓伞把往前撑伞尽量保障双眼能瞧见路别摔了去，她几乎看不清前方的道路全凭感觉走，脚下踩的青石板路比往常走的要厚重膈脚，隐约能见的房屋也不是她所熟悉的那几栋，直觉告诉她走错了路，现下她只想找个能避雨的地方，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的青褐色石板变成了莹亮光滑的白玉路，两边且有水流溢出，又佳撑起油纸伞抬起头尽量睁大眼睛瞧了瞧，原是一座桥在湖中心，桥身很长一眼望不到头，现下也无路可走了，心想着有桥肯定有亭或房，总归是个避雨的地儿，去了再说，便拎起裙摆走上了白玉桥。
　　又佳未曾想到一座桥能有如此之长，走了好半天也未到头也瞧不见前方到底是何情形，回头也是有一段距离要走，可把她陷入两难境地！心里满是疑惑与犹豫脚上却还是急步向前走，殊不知走过的桥板已在缓慢下降没入水中消失不见，她早已没了回头的路，齐长晏见误升了白玉桥立马按了机关让其回归原位，正盯着逐渐下沉的白玉桥视线中忽然出现一名白衣女子朝湖心亭走来，猝不及防令他措手不及，怕她跟不上沉桥的速度落入水中慌乱间按下机关让白玉桥又重新升起，他怎会有这般想法？又怎会有一女子在白玉桥上？齐长晏一时间乱了分寸，眼神却未从那女子身上移开分毫，竟看得入了迷。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