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尽头

　　地尽头
　　春风衍不息 月是故乡明 夜阑凭
　　湖心亭倾盆大雨 你却遥遥无期
　　坛底剩几滴 欲醉我过去
　　半清半醒一池倒影 沾湿了我的衣
　　陪我看日升起陪我叹人生里
　　有多少悔意追不可惜
　　陪我看日落褪去 万家灯火明
　　没有一盏灯为我亮起
　　是过去是过去是过去 夜来风雨声里

　　第一章
　　若时光能倒流，我想回到最初那个无忧无虑的孩童时光。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古槐上红条飘摇，多到只能从缝隙中窥探那一抹绿，每根红条底儿拴上小铃铛，山风刮来互相撞击纠缠发出清脆声响，倒是应和了院内的大铜钟，为沉静庄严的佛学圣地增添乐趣。信徒们到此求子，求姻缘，求功名，对前程有希冀的人才有愿望，才想求个更好的将来，而她，早已与这滚滚红尘断得一干二净，细白修长的手指拉住红条最底端，选的是离自己最近的一根枝丫却还是得踮脚仰头观望，好看的下颌角与光线齐平，看着红条上有些褪色的字迹，又佳不禁摇了摇头，痴男怨女，世间难能有真情，更别说白首不分离了。
　　法门寺深处扬州观音山，四面山体环绕林郁葱惠，离城中虽远却香火旺盛，是扬州第一佛寺，前来供奉祭拜的民众络绎不绝，因所求之事诚心跪拜后极为灵验，无论康健或是身有顽疾的人都要长途跋涉走这一趟，供奉了神灵，求个心安。
　　“又佳，天沉阴郁似是有雨，给，你一个人路上小心。”临别前圆机特意前来相送，法门寺门前高大的门槛把两人隔成两个地界，圆机在寺内，又佳在寺外。又佳接过圆机手中的油纸伞，低头表示致谢后拎起裙摆往山下走，左手还挎着一个圆盘大小的竹篮。
　　见又佳的背影清寡又孤寂，圆机不由得皱起了眉，她一定很孤单吧，承受了太多不该是她这年纪所需要承担的，原本活泼开朗的她在短短几年之内变得沉默寡言，就好似变了一个人，不再是当年那个围着他转的鬼灵精了。
　　圆机与又佳打小就相识，两人一同成长青如竹马，甚至穿过同一条裤子睡过同一个被窝，七岁那年他到法门寺习乘佛法时两人也从未断过联系，又佳会偶尔抽空来看他，如今一切都变了。他把她当作亲妹妹看待，不能在身边守着她保护她让他自责不已，若时光能倒流就好了。
　　圆机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他不知该如何帮她，要知道，她能活着已是最大的万幸，他只要她活着就行，思及此，圆机不禁眼眶噙泪，终是没忍住开了口：“照顾好自己，你比上月来时更加清瘦，有心事别闷在心里，清荷，可以和哥哥说。”最后那一句清荷，是哽咽说出口的。
　　又佳心中猛然一震，停下脚步，提着裙摆的手指死命往手心里掐，她的指甲很长，长到能轻易刮破表皮。她自然是知晓圆机对她的关心与疼爱，可如今的她已对情感无法直接的表达与描述，那是一种惧怕，她不要任何人的同情与关心，那些牵挂会变成利刃让她无法洒脱的离开人世间，现在的她更像是一具没有感情的行尸走肉，内心的倔强与坚强又让她常常忘了自己到底是该颓然地过下去还是积极向前看，两极分化在又佳的内心世界里显得异常激烈，她无时无刻都在与自己对抗。又佳微微侧头，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未言一语，继续前行。
　　圆机看着又佳渐行渐远消失在视线中，想起师父曾说出家人就该了却尘缘无牵无挂，无喜无悲无欲无求，每当他面对身边亲近之人，还是无法做到毫无情绪视而不见，他本该助她渡生死海，却让她陷入无尽深渊之中，信仰是为了帮助苦难之人寻一个寄托与出路，渐渐地他开始疑惑自省，到底何为济世？何为公道？
　　山路并不好走，崎岖漫长，梅雨时节石板上长满青苔滑脚艰险，稍不留神就会从顶上一路摔下去。扬州的天气用“怪”这字形容最不为过，前一秒还是阳光普照，下一秒就倾盆大雨，又佳刚走到山脚下就下起了雨，且愈下愈大，离家还很远，随即打开伞加快脚步赶路，幸好是在到山脚下才下的雨，要是在半山腰上可就回不来了，忠和给的伞果真派上用场了，又佳手臂有顽疾淋不得雨，现下已有些疼痒的症状，回去得多擦些药。
　　圆机本名叫吴忠和，出家后得了法号圆机，为宏元法师座下首席大弟子，几年前宏元法师圆寂后接过衣钵为法门寺新一任住持，忠和七岁随宏元法师研习佛法参阅佛经无数，也曾出使过西域习得外文真经，在当地威望极重，连当今圣上都会招其入宫讲乘佛法，百姓若有不解困惑都会前去参拜求其指点迷津，大家尊称他为圆机法师，可在又佳心里他依旧是那个善解人意乐于助人的忠和哥哥，忠和出家后又佳在众人面前尊他圆机法师，私下还是会叫他哥哥，快乐的时光总是转瞬即逝，又佳已记不清多久没这么叫他了，是那个上辛夜？还是乞寒节？

　　城中闹市地段有一处禁湖，名为玄汐湖，长余一千多平方公里，湖的南面有一处高耸入天的宫殿，名为元栖宫，元栖宫既不沾地面也不沾水面，悬浮于玄汐湖上，与湖面有几十丈高的距离，终年被浓雾笼罩，只有近距离观赏才能窥探其芳容，一年只有月圆之夜才会现世，好似海市蜃楼。
　　湖心有一亭名为湖心亭，湖面无桥与亭相连，江湖上一直流传着一句话：“湖升白玉桥，亭现地狱魔。”
　　湖心亭原是有桥的，只不过桥藏在湖底看不见罢了，桥身用上万吨白玉雕琢拼接而成，遇水不会朽化。当白玉桥升起浮出水面一次，就会有人丧失性命，丢性命的人正是从桥上走到湖心亭之人，这地狱魔指的正是元栖宫宫主：齐长晏。没人知道齐长晏的身世与来历，自元栖宫易主以来，他就这么出现了，心狠手辣杀人如蝼蚁般容易，据说齐长晏的仇家多到数不清，他所杀之人比一个国家的人还要多，流的血堪比一个玄汐湖，无昼无夜不知疲倦。齐长晏武功极高，习得武林至高秘籍无上诀，能瞬间移动，杀人于无形，亦能分饰出许多分身在平行时空来去自如地移动，这世上无人是他的对手，他的存在，扰乱了整个天下。
　　怪就怪在这位魔头放着奢华无比的元栖宫不住长年居住在湖心亭，一亭一人，一住就是十几年，传闻齐长晏嗜酒如命，每日酗酒十几坛，喝多少都不会醉，曾有几个胆大不怕死的有些内力的习武之人半夜偷摸游到湖底探过，月光从湖面折射到湖底照得异常明亮清楚，还没游到底就被一堆堆白骨吓得魂飞魄散仓皇逃离，底下全是齐长晏喝过的碎酒坛子和堆成山的无名尸骨。
　　齐长晏脾气极为暴躁易怒，没人摸得清他的喜好，只知晓他只穿红衣红袍，其他颜色的服饰一概不碰，一双丹凤眼比女子还要妖艳邪魅，常人若看了一眼魂都会被勾了去，鼻梁高挺，唇似初开的诺红花瓣，面部弧线很好地诠释了什么叫完美，他齐长晏就是完美的定义。
　　长发拖垂至膝，不喜不悲，没人见他笑过，齐长晏的颜放眼整个新朝无人能及，他若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再也找不到比他更俊美的男子了，可惜了世间这等神颜之人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市面上有小贩贩卖他的泥人肖像和有关他的志怪杂谈书籍，销售量很是火爆。
　　因主人的存在使得玄汐湖并不会像表面看起来那般美好沉静，每天都有仇人到湖心亭复仇，当他们走到一半时就已经命丧白玉桥尸沉玄汐湖，能踏上湖心亭的人，至始至终只有齐长晏一人，而湖心亭身后，就是元栖宫，只不过平日里被浓雾遮了去，剩湖心亭立于湖中央。玄汐湖与保障湖一样不归朝廷管，自立门户，朝廷不得干涉两湖之事，甚至还要忌惮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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