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林璃

　　这一日晨起，林璃刚用过早饭，正细细瞧着前两日李嬷嬷送来的规矩手抄，比之女则要精简许多，她看着也正合适。

　　青荔突然端了个大红的折子进屋，瞧着林璃的神色似乎有些试探的意味，低声道：“姑娘，夫人方才差人把聘礼的礼单送过来了，说是叫姑娘瞧一瞧，看可还满意，有不满意的夫人再叫了媒人回来，酌情添……”

　　林璃将正在看的那一页看完，才将手里的规矩手抄放下，“这聘礼礼单，给我一个未出阁又不管家的姑娘瞧，是不是不大合适？”

　　“我觉着也是，可阿杏那个蹄子，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一股脑把话说完了，便将东西往我怀里一塞，扭头走了，我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走出去好远了……”

　　其实此事，青荔觉得十分不妥。哪有姑娘家自己瞧的？便是普通人家，也都是家里长辈拿主意的，最多长辈瞧完了知会姑娘一声，其余皆是由长辈和媒人解决。如此一来倒好像显得她家姑娘跋扈目无尊长似的。

　　越想越觉得她家姑娘凄楚可怜，家里连个能替她拿主意的长辈都没有，还使出这般招数来。

　　林璃瞧着青荔抿着嘴，越发可怜兮兮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你且拿来给我瞧一瞧。”

　　青荔将大红的折子递过去，一瞧自家姑娘这笑脸，心里更是一阵忍不住的心酸。

　　林璃接过折子，打开便是一长串的字，齐整的写在上头。

　　礼单极长，除了礼饼、海味、生果一类的，还有许多金银玉器之类的收藏品，皆是成双成对的，瞧着倒是喜庆得很。

　　林璃正瞧着，就听见了外头的人声，隔着镂空的雕花窗桕往外头一瞧，竟是夫人来了她的小院里头，身后还带了许多人，一路往堂里去了。

　　李嬷嬷得了话儿，正往她屋门前走，大约是要来叫她的。

　　林璃瞧见了，起身倒是极干脆的，将礼单放下了，便直接往外头去了。

　　“二姑娘！”一瞧见主动出来的二姑娘，一向不大爱笑的李嬷嬷，今日面上笑的倒是喜庆。边把林璃往堂屋引，边道：“再有个两日就要出嫁了，咱们夫人今日便是想叫姑娘试试嫁衣和首饰，若是有哪处不合心儿的，总也算有两日的时间，还能改改。”

　　林璃笑着略略点了头，道一声：“母亲周全，处处都为我想着。”

　　瞧着她软弱乖觉，李嬷嬷又添了一句，“今日侯府原派了喜娘来教姑娘那日的规矩，不过夫人婉拒了，说是后日请个熟识的喜娘过来，更妥帖些。”

　　林璃只听着却没再接话，心里却是清楚得很，若是那侯府的喜娘见过了她，事情岂不是败露了？

　　一路从后厅绕过梨花木的屏风，入了堂里。

　　堂里的人倒真是不少，许多丫头齐整的在厅里头立着，手上皆托着物件。

　　林夫人正坐在堂前，一身绛紫色的衣裳，上头银线绣着攒花纹，瞧着贵气，却又不过分张扬。她一手轻轻搭在腿上，一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拿一柄双面金绣团扇扇着风，头上的流苏和步摇皆稳稳当当的，面上的神色和气极了。

　　“母亲。”

　　林夫人一瞧林璃过来，连忙起身，将她的手放在自己手里，极是宝贝的模样。

　　“今日这婚服可算是赶制出来了，我日夜督促着，可这婚服终究不是普通的衣裳，随意便可做好了。这一好啊，我便连忙带人拿了过来，叫你瞧瞧。”

　　林璃头一次见林夫人的时候，便知晓她是个极会说话的，什么话若是从她口中说出来，便是本来不好听的，都能好听几分。

　　却是今日，林璃又开了眼，对方分明是个大家族的小姐，合该活的高高在上的，哪用得着这般亲厚的同一个庶女说话。单就这份能屈能伸，大约也是一般人做不来的。

　　林璃面上笑意更甚，对着林夫人欠身道：“母亲向来周全，女儿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万事只盼着母亲安排。”

　　“说的哪里的话，你一个姑娘家，去哪里懂这些事情？”林夫人扇了两下风，松开了林璃的手，“天儿热，快吃些凉茶，吃了再去瞧那些物件儿。”

　　林璃坐在堂上右侧，执起茶匙抿了一口。

　　刚抿了一口，便听见李嬷嬷在一旁同林夫人念叨：“夫人惯是这般的，总觉得姑娘们还没长大，时时处处娇惯着，却是需得知道，她们迟早要经历这些的。”

　　林夫人原瞧着林璃，听了这话，却突然看向李嬷嬷，“嬷嬷说的是，总也是要学着这些事情的，不过我瞧着她们一个个都娇滴滴的模样，便忍不住地想多替她们做些事情。”

　　林璃坐在一旁，边吃着茶，边瞧着这主仆俩一唱一和。

　　李嬷嬷听见林夫人的话，明显绷了嘴，又是恨铁不成钢的叹了一声，“正是因着如此，老奴才在今早差了阿杏来，将礼单递给了咱们二姑娘，叫她多瞧些东西，总也能多学一些。”

　　林夫人点了点头，瞧向林璃，声音里说不出的柔和，开口试探道，“你莫要生气，李嬷嬷她也没旁的意思，只是一门心思为着你的将来着想。”

　　嗯，林璃吃了口凉茶。不对，等等，这话说的，哪个人有提到半句她生气了吗？她怎么不知道她生气了？

　　林璃将茶匙放下，软声道：“瞧母亲说的，我自来不是那等小性子多的。再说，李嬷嬷她说的有道理，到了侯府，我也终究是要把这些个家务事情担起来的，早些接触了，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李嬷嬷嘴角不没忍住轻轻勾起了，心道：你就这般代嫁过去，侯府那一大帮莽夫不把你生生扒了皮，都得谢谢有林府给你撑腰，还妄想着掌家？当真是嫩了些。

　　林璃微微垂了头吃茶，只当没瞧见李嬷嬷的神色，却是嘴角一勾，眸中亮光一闪，低声开了口：“母亲，既然话都说到此处了，女儿便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母亲能成全。”

　　林夫人一怔，道：“你且说。”

　　“也无需劳烦母亲亲自来。”林璃抬起头，眸子真诚的瞧着林夫人，“不知……可否请府上的管家娘子来教我些管家之道？女儿也想向她了解些婆媳的相处之道……”

　　林夫人面上的笑容有一瞬间没挂住。

　　人都来了府上半月余了，林夫人尽是差人强赶着教一些礼仪舞乐之类的表面功夫，却是干脆略过了教人如何管家，更未提教人家如何处理婆媳关系。这话叫人一听便清楚的很：林夫人这是在做表面功夫。

　　便是面儿上对这庶女千般好万般好，话儿说的如何亲厚好听，终究是没办什么实在事情的。

　　李嬷嬷面色一横，瞪着眼开了口，“二姑娘过往在王家做了那么多年的丫头，家里头有什么琐事该是一清二楚的，管家岂不是手到擒来的？”

　　“唉。”林夫人一声叹气，面上皆是怜惜和愧疚，一把将林璃的手抓过来，“这事儿怪我，没早些劝老爷将你接回来，叫你在那王家做了那许久的丫头，还受了那些不该受的苦，日子很是不堪。李嬷嬷原也有提过叫管家娘子去教你一二，我却思量着不想叫你触景伤情……”

　　林璃当真是惊了的，这话说的简直叫人动容。方才她还在心里头默默赞扬这位能屈能伸，却是没想到说早了些。

　　这出戏，眼瞧着那边演的正起劲儿，可林璃却注意到了一个问题：演技精湛，可你究竟答不答应叫管家娘子来教我？

　　“母亲切莫苛责自己，这时间如此紧迫，母亲能做到这般已经算是面面俱到了，女儿心下已经很是感激了。”林璃道：“不如这样，我瞧着翠苹这些日子教我箜篌也累了，今日不若叫她休息一日，换了管家娘子过来？”

　　“翠苹？”林夫人一愣。

　　林璃笑道：“母亲将人送到我身边给我做贴身丫头，我便给她取了个和青荔平辈的名字，省得院里有些不知轻重的丫头欺负了她。”

　　林夫人轻笑一声，“好好，只要你高兴，什么都成。”林夫人面上又恢复了笑眯眯的模样，“去瞧瞧你的婚服？”

　　林璃只当她答应了，起身对着她欠身，把漂亮话先说了：“苦了母亲多日替我辛劳。”

　　“不妨事。”林夫人笑道。

　　堂里头两个丫头将婚服展开了，先瞧着背面，大红的婚服上头暗金线绣着凤凰腾飞的图案，栩栩如生，上头处处还绣着珍珠，甚是繁华贵气。正面瞧着，领上每隔一小段，便绣着攒花蝠纹，中间簇着珊瑚蓝的宝石。端的是美极了的。

　　瞧过了婚服，立在后头的一个丫头，将一个盖着红布的物件端了来。

　　林璃将布拿开一瞧，正是凤冠。

　　那凤翅上头处处点缀着深深浅浅的蓝色，中间又簇拥着几颗正红色的宝石，两侧的步摇便是在现下不天亮的时候都流光闪闪的。

　　“我瞧着你是满意的。”林夫人瞧她满意的模样，面上也是笑得极开心，“阿桃，带姑娘去她屋中上试一试，看尺寸合不合适。”

　　林璃却突然抬头瞧着林夫人，面上不知怎的，似乎起了分不悦，“不必试了，定是能穿的，劳烦母亲来跑这一趟了。”

　　林夫人瞧着林璃的神色，也微微一怔。她是个清楚的，立时想到林璃究竟是为何不悦了。也没再说旁的话，只道：“你既满意，我便着人将婚服收起来了。”

　　“谢过母亲。”林璃似乎连欠身都没那般活力了。

　　“我瞧着你似乎是累了，如此我就先走了，你好好歇息着。”林夫人道。

　　林璃低声，“母亲慢走。”

　　一大伙人便这般说走就走了。

　　青荔在一旁瞧着都惊了，“姑娘，你当真是累了吗？”

　　林璃也从正堂出来，一路走着，“累了？不过是不想同她周旋了，当真是没意思。”

　　*

　　林夫人从小院里出来，李嬷嬷一路跟着，瞧着夫人一直阴翳着脸，到了自己院里头才敢发声：“夫人方才为何急急走了？”

　　“你们去将物件收好了，若是出了半点差池，我拿你们试问。”这位林夫人便是说这般话，都柔柔的。

　　丫头们散尽了，林夫人才转了身往往廊上去，李嬷嬷连忙跟上。

　　哪知道林夫人已然变了脸，神色间有些轻蔑，轻笑一声，“哼，那个小丫头片子，她威胁我，她在告诉我，她犹豫了。”

　　“怎么说？”李嬷嬷不懂了，“那般好看的凤冠、婚服她有什么可犹豫的？”

　　“你当她是个傻的？”林夫人扇着扇子，瞥了一眼李嬷嬷，“她肯定知道那侯府虽然荣华，但却断不是什么好去处。”

　　李嬷嬷也轻叹了一声，“这二姑娘可是个不好控制的，我瞧着那夜梦也是不中用。”

　　“中不中用，不在这一时的。”林夫人已然恢复了笑意盎然的模样，边走边瞧着廊上摆着的那盆月季，一朵花瓣娇嫩红艳，开得正好。

　　“她呀，也就跟着月季一样，过了这一时，终究是不成的，且沉住气。”

《重生之金玉满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