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林璃

　　夜梦初瞧见林璃的时候，只觉得她也没旁人说的那般好看，且瞧着她那副笨嘴拙舌任人欺负的模样，只当她是个好捏的软柿子，可试了一试，却万万没想到这位林家二姑娘竟还有两副面孔。

　　未时末，林璃才幽幽醒转过来，坐起身揉了揉眼睛，瞧了半天那床架上的绣花床帐，才想起自己是在林府上。

　　青荔瞧见她起身，给她递来杯水，又递了湿帕子给她净面，却是她又在床上醒了醒神儿，这才清醒了些。

　　自从她到了林家，较往日，更能吃能睡了。

　　头发只叫青荔帮忙随意的挽了挽，钗环也未带齐全，便自顾披上外衫，往后厅去了。

　　虽已过了午间最热的时候，却也终究不凉快，林璃一路上沿着石子儿道，挑着树下有些影的地方走着。

　　林璃现下住的小院，后厅比一般的后厅更宽敞些，其实这小院原是备给老太太的，后厅原也是打算给老太太礼佛用的，却是谁也没想到，举家搬迁，偏老太太说住不惯别处，怎么也不愿跟来，才叫林璃暂住此处。

　　不过后厅是在背阴面，终究是凉快许多的。

　　到后厅时，厅里头已经摆上两架箜篌了，夜梦已然端坐在那处，纤细的指尖在箜篌两侧的弦上拨弄着，正到柔和处，声似淙淙溪流。

　　几个丫头围着她，在一旁听得喜滋滋地，甚至还有两个别院的。

　　丫头们一瞧见林璃过来，连忙要作鸟兽散。

　　“不妨事，你们若是喜欢，在周围瞧着也好。”林璃柔声开口道。几个小丫头听了这话，面上笑的很是开心，甜声谢过了便在一旁仔细瞧着。

　　夜梦自是瞧见她来了，不过倒是在箜篌跟前坐得极稳当，也不见礼，就只是瞧着。

　　林璃自入了后厅，瞧见那箜篌时，心里便一直忍不住地微微颤抖，仿佛没注意到旁的事情。

　　“姑娘莫坐下，需得先净手。”夜梦笑得温婉大气，却是开口对一旁的青荔吩咐道：“你去给二姑娘净手。”

　　青荔先是一愣，倒也没说旁的，听话的去了。

　　林璃方才便坐下了，听了夜梦的话也并未起身，只一双眼睛瞧着跟前的箜篌。她试探的将手轻轻覆在两侧弦上，便是换了个箜篌，那股令人作呕的气息却始终都在，她仍无法克服。

　　夜梦将她的动作表情全都看在眼里，却只当她是没见过世面，初次瞧见箜篌有些震惊。

　　“二姑娘，目下的箜篌分三种，分别是卧箜篌、竖箜篌及凤首箜篌，今日咱们学的便是竖箜篌，虽是这三种箜篌不太相同，但在乐理上终究也是相通的……”

　　林璃轻吸一口气，侧过头来，强迫自己不去瞧那箜篌，努力试图压下内心的一阵翻滚。眼瞧着不停说话的夜梦，心道：不过就是装不懂嘛，这个我在行，爱讲便讲吧。

　　听了片刻，青荔端了铜盆来，给林璃净手。

　　林璃才刚将手放进盆中润湿了，却是夜梦又道：“是我疏忽了，我没想到二姑娘对箜篌一无所知，今日先不必用箜篌了，也就不必净手了，我同姑娘讲些最基础的乐理吧。”

　　林璃的眉一轻抬，眼睑垂着，长睫轻颤，叫人瞧不出情绪，只接过青荔递来的布巾擦了手。

　　一旁原本等着听人弹箜篌的小丫头们，有几个机灵的，一瞧见气氛不对，便悄无声息的往外头撤退，别的几个一瞧见有人要走，也乖觉的跟着出去了。她们手脚倒是极麻利的，后厅围观的人很快就不见了。

　　“咦，人怎么突然都走了？”林璃将布巾递给青荔，装模作样的开口问道，视线却是笔直的看向了夜梦。

　　夜梦笑笑，毫无畏惧地直视着林璃，道：“我说这话，姑娘莫要多心。有些大户人家的丫鬟，也是懂乐理的，她们几个大约也是觉得我讲的这些已经烂熟于心了，便觉得无趣。”

　　林璃眉毛一抬，也不戳穿她，只道一声：“原是这般。”

　　这一场讲学，林璃端的是听得昏昏欲睡，这夜梦可比李嬷嬷讲得无趣多了，却总要给些面子，强撑着。青荔倒是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的，眼神里头也皆是向往，瞧着似乎是真喜欢。

　　终于到了申时末才结束，青荔扶了林璃一把她才起身，半迷糊着出厅门前，还不忘向夜梦道了声谢。

　　林璃迈着酸软的腿出门时，微蹙着眉，心里头越来越觉得：这不行，这实在是太累了，有这些时间，还不如多去探听探听忠勇侯府的消息。

　　她却忽然清醒了些，想起另一档子事儿，停下了脚步，一手扶在门框上，回头瞧了瞧正在收拾箜篌起身的夜梦。此人骄矜，欺软怕硬，断断求不得，只能威胁了，只怕威胁她一次还未必成呢。

　　“夜梦姑娘。”林璃的声音还是那般柔和，“我想着既然父亲母亲将你划归到我跟前，做了我的丫鬟，不如，改个名字吧？”

　　夜梦这一场讲学下来，原还有些得意，此时猛地蹙了眉，“这怎可？”

　　“怎么不可！”青荔立时往前一步，瞪着眼睛，一手指着夜梦，厉声道：“明明都是丫鬟，可偏你生的娇贵些，见了姑娘也不见礼，便是连招呼一声都没有的。午前李嬷嬷还夸你是个知情识礼的，我原还以为嬷嬷说的是真的。哪成想你午时一过，便露了本相！现下更是了不得，姑娘想给你换个名字都不成了。你若是不愿在姑娘院里呆着，我便替你去回了李嬷嬷，叫你爱去何处去何处。”

　　夜梦抬眼瞧了瞧青荔，先是对着林璃微微欠身，这才开口道：“姑娘都还没开口，青荔妹妹你先莫要这般急躁，况且，咱们都是姑娘跟前的丫头，你又如何替我回了李嬷嬷？”

　　青荔的脸立时便涨红了，瞧着便是脾气上来了。

　　“哟，我竟不知你们两个都是牙尖嘴利的。”林璃在一旁似笑非笑的瞧着夜梦。

　　夜梦微微垂了头，一幅静默的模样，可明显是不服气。

　　“我且问你，你既知道你和青荔都是我身边儿的丫鬟，为何要出言吩咐她做事？”林璃干脆回了厅里，斜坐在椅子上，语气到是温和的很。

　　夜梦面上有几分涨红，连忙道：“姑娘，我并未吩咐她，我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觉得自己高她一等？”林璃直接抢断了她的话，还忍不住笑了一声。

　　夜梦面上更红了，神色里的不甘也隐隐露了出来。

　　“这人呀，最忌讳的便是瞧不清自己的斤两、摆不准自己的位置。”林璃瞧着夜梦，末了还问了句：“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夜梦再一次噤了声，殷红的小口紧闭着，一双手在袖子里攥的死紧。

　　“你且想想，青荔她咄咄逼你，为的是什么？”林璃嘴角微微勾起，瞧着夜梦不甘的模样。

　　夜梦迟迟不开口应答，但心里清楚得很。

　　“你是个通透的，心里头现下大约也该清楚了。”林璃将手抬起，瞧着指尖红艳艳的丹蔻，“若是这院中人人效仿你，还有什么规矩可言？”

　　林璃瞧着，夜梦的眼底仿佛已然有些晶莹了，这厅中有些暗，瞧不真切。

　　不过这法子，大抵是管用的。

　　指尖在下巴上摩挲了两下，林璃突然开口道：“不如就叫翠苹吧，和青荔这名字也算得上是一对好姐妹了。”

　　“姑娘！”夜梦突然跪下了。

　　这一跪到不稀奇，夜梦做的本就是类似伶人的行当，无论是贵的还是贱的，名字本就不宜换来改去。更何况她夜梦的名字，已经有不少达官贵人家里都知道了，再加上她原也不是为了给林璃做丫头的，自然不愿换了去。

　　可刚要张口，却被林璃给制止了，“停！你可别给我来什么一哭二闹的，我可不吃这一套。若是你今日不改名字，我便以一个不服管教的罪名，直接叫青荔将你拉了去母亲跟前先管教几日再说。”

　　夜梦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这个二姑娘远比她想得更凶狠一些……

　　林璃停顿了片刻，又低声添了一句：“不过你可得想清楚，到时候送去母亲跟前管教的是你，送回来的是不是你，可就不一定了。”

　　夜梦的牙关下意识咬紧，若说前面的威胁只是叫她慌张，那这一句才是真正的踩到了她的痛处。

　　见她久久不开口，林璃面上懒懒的，柔声开了口：“青荔，我瞧着这改名确实是为难她了，咱们就遂了她的意，把她送去母亲跟前吧。”

　　“是！”青荔一个躬身，伸手便要去捉夜梦的手。

　　林璃婉转长叹了一声，“也许到了母亲跟前不必管教，也不必改换名字，直接叫人牙子卖去旁的达官贵人家了也未必。”

　　夜梦猛地往后撤了两步，摆脱了青荔的钳制。垂着头，朝着林璃缓缓欠身，几个字却说得极慢，“翠苹见过姑娘。”

　　“恩，看来青荔得了个好姐妹呢。”林璃起身，往厅外头去，青荔和翠苹都赶紧跟了上。

　　林璃突然转头，笑笑道：“翠苹，你的手可是用来弹箜篌的，粗糙了可不美。平日里就不用你侍候了，你只教我箜篌便好。”

《重生之金玉满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