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掌心小娇娇

　　江离大大咧咧坐在雪如对面，好整以暇地看过来。

　　雪如低头不语，却在暗暗打量对方。男人身量颇高，宽肩窄腰，双臂随意挂在扶手上，显出几分玩世不恭的散慢。
　　他五官轮廓分明，斜眉入鬓，一双深邈的凤眼，眼尾微微上挑，眸中沉浮着危险的微芒，直勾勾盯着她。
　　雪如心中突突直跳，头垂得更低了。

　　男人向前俯身，双手指尖对在一处，弯着脖子，似乎想探查她脸上的表情，“刚刚不是……”
　　话到半截，便拖着尾音荡悠悠停住了。
　　沉默就像一张厚重的毯子，压得人心头发闷。雪如屏不过抬起头，正迎上一对戏谑的眸子。她努力压下心中的惧意，温婉地开口，“刚刚如何？”
　　江离面上浮起些许笑意，一双凤眼微微上挑，目光迷离幽深，“……不是能说会道的吗？”
　　“……”
　　雪如能在承恩伯府平安长大，一向谨慎小心，从不多话。她抿了抿唇，静静垂下睫毛。

　　两个人这么安静地坐了一会儿。
　　喜婆却憋不住了。“二爷，接下来要吃……”
　　江离眼峰一扫，喜婆一个哆嗦，硬生生咽下后面的话。
　　“出去。”他淡淡交代。
　　喜婆一阵风似地刮出喜房，临走还不忘带上房门。

　　房内只剩了两人，雪如心里一紧。关于江离心狠手辣，嗜血成性，独特杀人方式的传闻像雨后春笋般冒出头来。她双手不安地捏住衣角，手心浮出一层冷汗，不觉身体往拔步床内缩了缩。
　　正在此时，江离没头没尾地来了句，“脖子挺细的啊！”
　　心底的恐惧瞬间炸开来，雪如一个激灵，双手捂紧脖子，惊慌失措地抬起眼睛，目光中全是防备。

　　江离站起身，一步步走到雪如身前，对着她左右看了看，舔舔唇角，“从哪儿下手好呢？”
　　眼中的戏弄一览无遗。
　　雪如讪讪放下手，红着脸道：“对不住啊，因为……因为我和您还不熟。”

　　女孩声音糯糯的，虽然透着些不安，却甚是直接坦白。江离想了想，算了，虽然初次见面，他就被利用了一遭。可是现下的情形，她不利用自己，还能利用谁呢？
　　他伸手拨了拨满头珠翠中的一只三尾凤钗，“可别把脖子压断了。”
　　雪如这才反应过来，她脸上更红，急急起身，“我……我去更衣。”然后快步走进净房，伸手摘取头上的钗环。

　　卫雪如这几天想了很多。
　　这门婚事，不单她不乐意，江离也是逼不得已。
　　这人一向喜怒无常，心狠手辣，连触怒皇上都不怕，一个不高兴，怕是要提剑杀了自己。她要做的，就是表明立场，安静乖巧，熬到事情淡去，能和离的那一天。

　　不过显然，这人不太好糊弄，一眼就看穿她为了对付李眉儿借刀杀人的把戏。
　　什么地方露出马脚呢？
　　雪如一点点回忆，她听到脚步声，然后故作不知地奉承他，接着江离走了进来……

　　“吱呀，”房门突然打开，吓了雪如一跳。
　　绿葛抱着一叠衣裳走了进来，关心地问：“姑娘，你还好吧？”
　　雪如心里一喜，抓着绿葛问：“你们去哪了？”
　　绿葛眼神闪了闪，笑容有些不自然，“管事妈妈带我们到偏院吃酒去了。还是姑爷派人来叫，说是这边要人伺候，我们才回来。”
　　雪如知道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现在却不是说话的时候，安慰地拍了拍绿葛手背。

　　换过衣裳，又重新梳过头，雪如回了喜房。
　　桌上已经摆了一桌子菜，江离正在自斟自饮。

　　听到脚步声，他抬眼上下打量几眼新婚妻子，仿佛十分满意她淡雅的装扮，用筷子点了点旁边的椅子，“坐吧！”
　　雪如挨着椅子边坐了，小心翼翼地开口：“二爷，我知道这门婚事您不情愿的。您要是不习惯屋子里多一个人，我可以搬到厢房去。在江家的这段时间，我会安分守己。将来……如果时机成熟，咱们和离，我马上离开。”

　　江离放下筷子，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是一个十分放松的姿态，他微微挑眉，“还有吗？”

　　“……”
　　雪如垂了垂眼睫，对这个开场十分满意，双方不但友好和平而且开诚布公。她诚心诚意继续道，“还有……您要纳妾，我也不会拦着。”

　　“嗯，”江离给自己杯中加满酒，没说话，但姿态明显是鼓励的。
　　雪如顿了顿，为体现诚意，又道：“还有……我的嫁妆足够自己和几个丫头吃穿用度，也不用江家和二爷破费。”

　　江离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斜了小妻子一眼。她坐得规规矩矩，脊背挺直，双手叠放在膝头，黑白分明的杏眼中全是谨慎和认真，一本正经地跟他划清界限，全然不见方才的脸红窘迫。
　　他突然笑了，冷峻的面容柔和了几分，“倒是乖觉。”
　　雪如心中一松，心想外面传言并不属实，江离只不过是性情怪异了些，人还是讲道理的。

　　“不过……”江离半眯起凤眸，“你怎知这门亲事我不情愿的？”
　　雪如抿了抿唇，第一次大胆直接地注视他，眼神澄净通透，仿佛在说：我就是知道。
　　江离手指抚了抚眼下，“所以，你不情愿，就以为我也不情愿？”
　　雪如：……

　　男人似乎偏爱墨黑，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其他颜色。唯有偏头时，左耳耳骨上一颗雀眼大小的红宝耳钉微微发出荧光，给他出挑冷峻的面容染上些许邪魅。此时，他的眼光微闪，透出危险的气息。
　　“我……”雪如喉咙卡了下，狠狠在袖中掐了自己一把，“……自然是情愿的。”
　　江离勾起嘴角，笑意散开来，慢慢染至眼底。

　　雪如双颊一红，又窘迫又难堪，亏她还以为面前是个讲理的。
　　对于今后的日子，她突然没了计较，又见江离自斟自饮怡然自得，连日来被她压制下去的委屈不平乍然涌了出来，“既然二爷和我都是情愿的，自然要好好过日子。今天咱们大婚，二爷吃饭理应等我的！”
　　女孩冲动之下，连语气也不像平常那样软和。
　　江离慢慢坐直身体，目光中闪过一丝诧异。
　　话刚出口，雪如就后悔了。眼前可是杀人如麻无所顾忌的江离，他会不会暴起伤人，喜事变丧事？

　　江离面无表情看了眼面前勉强维持冷静的女孩，对一旁的绿葛招了招手，“你去跟厨房说一声，重新做一桌子菜来。”

　　雪如心中一松，仿佛魔鬼手下平白捡回一条命来。
　　转念一想，今后都要在这魔鬼手下讨生活，说不定还是刚才死了好。她抿了抿唇，肩膀颓然垮下几分。

　　“咚咚咚”江离弯指敲了敲桌面。
　　雪如眨了眨眼睛，看到江离面上挂着笑意。他不笑的时候冷峻阴狠，叫人心底冒冷气；笑起来又痞又坏，让人背后冒冷气。
　　雪如一个激灵又挺直了脊背。

　　江离很满意她的反应，问道：“你刚刚说是情愿嫁给我的吧？”
　　雪如不自然地咽了下口水，“……这个自然。”
　　“那么……”江离抬起嘴角，“叫一声夫君听听。”
　　“……”
　　雪如吃了一惊，耳根腾地发红，低头讷讷道：“叫二爷不是挺好的？”
　　江离的目光在她粉红的耳垂上停了一会儿，没再说话。

　　很快，厨房又做了一桌子菜来。雪如心中忧虑，闷头吃饭。饭毕，自有丫鬟婆子来收拾干净。

　　入夜，雪如从净房洗漱出来，看见江离一个人钻了进去，也不叫人服侍。出来的时候身上穿着墨黑的寝衣，衣带系得松松垮垮，露出胸前一片肌肤。雪如慌忙闪开眼神，对着妆台磨磨蹭蹭地捣腾。

　　她心里发虚。两人共处一室，又是洞房花烛夜，那事儿肯定躲不过去。她知道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可手上却越发缓慢，一边涂香脂，一边偷眼望去。
　　江离坐在床边，倒了杯茶；过得片刻，身体歪斜，就着迎枕半倚半靠；又一会儿，整个人已横卧在床边，身上搭着大红喜被，好久没动弹。

　　她心中暗喜，蹑手蹑脚走到床外，忍着砰砰地心跳，看了江离一眼。只见他双眼阖着，呼吸平稳。
　　显然是睡着了。
　　男人皮肤白皙，额角垂着一缕碎发，这样狠辣乖戾的人，竟然也有这般安静无害的睡颜。

　　雪如松了口气，轻轻打了个哈欠，小心翼翼从江离脚底爬上床。每爬一步，便停一歇，再盯着江离看一会。等把自己安置在床内，背心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江离长手长脚，扒拉开来，占去大半个床。雪如只能躺得直挺挺，如同一根木棍儿，生怕手脚碰触到那具陌生的身体。过了一会儿，她小心翼翼转向内侧，找了一个勉强算是舒服的姿势，眼皮发粘，搭了几下，慢慢阖上。

　　“你说……”江离突然出声。
　　雪如骤然惊醒，心中一慌，下意识把眼睛闭得更紧。身边的床铺一陷，清浅清冽的呼吸拂在耳畔，一下又一下。

　　她双手贴在身侧紧紧攥着拳头，既然嫁过来，早就有了准备。她把心一横，倏地张开了眼睛。
　　江离就撑在她的上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瞧。雪如心中再如何决然，毕竟是个刚及笄的小姑娘，与江离视线一碰，就慌忙垂下眸子，正对上松散寝衣领口中大片紧实的肌肤。
　　目光似乎被烫了一下，她心弦骤紧，手脚僵硬，几乎要颤抖起来。

　　江离突然翻身坐起，伸手拉扯寝衣，问：“偷看什么？好看吗？”男人的嗓音低沉，不像白日里那样掌控一切般慢悠悠拖着调子。
　　雪如也跟着坐起身，刚刚被男人压在身下的危机感刚才褪去，又被这句话烧红双颊，“我没偷看！”她脊背抵着墙壁，急慌慌地辩解。
　　“偷看便罢了，还说谎！”在江离的拉扯下，寝衣终于滑下去，露出结实的肩头。

　　雪如嗖地闭上眼睛，满脸通红，胸口一下一下起伏，也不是是急的，还是羞的。
　　女孩穿着粉粉嫩嫩的寝衣，长长的眼睫轻轻抖动，像一只脆生生的白瓷娃娃。
　　江离伸手戳了戳白瓷娃娃的左腮——软软的，嫩嫩的——还是更像棉花娃娃。

　　雪如闭着眼睛往后躲闪，江离的手指却不离她腮边，戳得起劲。雪如只能张开眼睛，软软地抗议，“别这样。”
　　江离捏了捏女孩的左腮，眼尾斜挑，“娘子，咱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雪如心头一紧，觉得自己是一只在暗林中被毒舌盯上的兔子，张口结舌道：“忘……忘了什么吗？”
　　江离收手摩挲着下巴，面露思索，“咱们还没圆房。不过现在时候也晚了，不如……”
　　雪如咽下口水，眼巴巴看着江离，虽然她知道自己不应该搭话，可又觉得这是个稍纵即逝的良机，万一江离又改了主意怎么办？于是磕磕巴巴地开口：“明……明日？”
　　“……下个月？”
　　“……”
　　江离眸中染上一层捉狭的笑意，“没想到……娘子这么心急啊，果然是心甘情愿嫁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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