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掌心小娇娇

　　成亲的这天早晨，天空中积满雨云。雪如早早起来，在沉默中梳头装扮，坐在房内等待吉时。
　　差不多时候，外院传来稀稀拉拉，无精打采的鼓乐声，雪如由着绿葛给她盖上盖头，走出院子。

　　承恩伯府里毫无喜事临门的气息，要不是身上的大红嫁衣，这一天似乎与往日一般无二。
　　雪如这几日过得提心吊胆，可真到了这一刻，反而平静，或者说已经麻木了。

　　很快，正院到了。
　　卫归谚与颜氏坐在堂上，雪如端端正正在蒲团上磕了头，算是拜别过父母。

　　她被喜婆掺着，就要走出门外，忽听卫归谚叫，“等等。”
　　雪如木然转回身，视线被盖头遮挡，感到父亲拉起她的手，手中赫然多出一样东西。她轻轻捏了下，是一叠银票，心中一酸，低低叫道，“爹爹！”
　　卫归谚拍了拍她的手臂，嘱咐道：“万事小心。江家要是对你不好，父亲就接你回来。”
　　这是圣旨赐婚，哪能那么容易？虽然如此，雪如还是重重点了点头，转身时，两行清泪簌簌跌落。

　　承恩伯府与镇威侯府只隔着两条街，喜轿却在城内绕了大半圈，这桩婚事就算堵不住悠悠之口，也算为先头的荒唐事寻了个冠冕堂皇的遮羞布。
　　两个时辰后，喜轿才抬进镇威侯府。跨马鞍，跨火盆，拜天地，一顿折腾，雪如被送入喜房。

　　喜房位于侯府极其偏僻的西南角。一路行来，年久失修的院墙，石板路上葱郁的杂草，掠过飘荡的盖头边缘钻入眼中，雪如的心越来越凉。
　　在卫家，颜氏憎恶她，却没法子在吃穿用度上苛待；心里不喜，人前还要做出一副亲热融洽的模样。
　　到了江家，待遇竟然又下了一个台阶。从聘礼，到婚礼，到院子，毫不掩饰对她的轻视嫌恶。就差亲口告诉她，别指望有好日子过。

　　雪如端坐在喜房内，身边只有一个喜娘，连带过来的丫头也不知被安排到何处去了。这大半天折腾下来，滴水未尽，饥肠辘辘，她心中犹豫，要不要自己揭了盖头歇一会儿？

　　正想着，便听到一阵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应该是江家女眷。果然片刻之后有人进屋吩咐：“先给新娘子揭了盖头吧。”
　　雪如眼前一亮，看清来人。一位身材高挑的少妇站在屋中，圆脸上长了一双笑眼，眼中还带着未及掩饰的惊艳。见她杏眼中露出疑惑，才回过神，莞尔一笑，“二哥在前面招待宾客，过会儿再来，二嫂先歇一会儿吧。”

　　雪如眨眨眼睛，点了点头。

　　那妇人突然想起来还没表明身份，于是又道，“二嫂，我是你三弟妹，娘家姓鲁。”
　　江家共有三子，江离排行在二，这位正是三爷江钰的妻子鲁氏。

　　雪如眼眸发亮，嘴角轻弯，笑容里带着天生的亲近，“三弟妹，有劳你了。”
　　鲁氏听到这句柔柔糯糯的感谢，乖巧又无辜，不知怎么就想起自己成亲的那天，外面热闹，她心里却紧张得要命。

　　她本打算交代一句就走，却凭空生出些不忍，稍作犹豫，才道：“我左右也没事，便陪二嫂坐会儿吧。”
　　雪如感激地笑着道谢。

　　鲁氏坐下来一看，不由暗暗心惊。都说卫家这位二姑娘是个木头性子，明明是个正统的嫡出姑娘，却被姨娘出身的继室处处打压，处境艰难可怜。她本以为今日见着的，定然是个缩手缩脚上不得台面的闷葫芦。可没想到这位新娘子只是柔顺乖巧了些，说话举止大方妥帖，还是个绝色的美人儿。
　　想到此处，她心中不由道了声可惜。
　　府里头对这门亲事的态度，她清楚的很。不要说这个媳妇，就是那个在外多年才回京的儿子，也是容不下的。
　　可是圣旨下了，他们也只能照着操办。

　　她陪在一边，碍于立场，只能捡些不要紧的小事闲聊。一来二去，就没了话题。
　　室内静下来，鲁氏正准备告辞，冷不防背后有人开了腔，“表嫂果真是天香国色的美人，怪不得二表兄心生爱慕。听说丽妃娘娘艳绝后宫，二表嫂又是丽妃侄女，容貌必然多有相似吧？”

　　雪如愣了一下，呆呆看着鲁氏身后的丫鬟，不对，那穿着打扮明明是位姑娘。这是唱的哪一出？

　　鲁氏皱了下眉头，拉了身后那位姑娘出来，语气带着几分无奈，“这位是李家的表妹。听说我要过来喜房，非要跟过来玩儿，还跟我打包票不会出声。哎，我就不该信你这丫头！”

　　姑娘家确实不能出入喜房。不过这位真是来玩的？不是砸场子的？
　　无缘无故的，话里话外都带着刺儿。

　　雪如抿唇，甜甜一笑，“表妹活泼可爱，二弟妹就不要苛责她了。”
　　单听这话，倒像是在纵容表侄女。
　　实际上，这位表妹今年十六，比她这位表嫂还大一岁。
　　鲁氏转了转眼睛，这位新娘子也许并非传言中那样懦弱无能。

　　李眉儿是李氏娘家的亲戚，两个月前，李氏得知西南领兵击败西螭的正是庶子江离，大吃一惊，接着就从娘家接了这位正值妙龄的侄女来。
　　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怎奈这位李姑娘长得不差，却是个自作聪明的。
　　鲁氏不愿掺和，只笑而不语。
　　李眉儿听出雪如话里面的揶揄，脸颊一阵阵发烧。

　　她本是瞧笑话来的，就想第一时间看看这位被卫家舍弃的姑娘会是怎样失魂落魄。
　　可她进了喜房，心里就忍不住泛酸水。从皇上下旨赐婚到今日，才七天。卫家却是用了十足的心思，这房内的床榻桌椅，箱子柜子，都是上好的紫檀木。还有多宝阁上的那些摆设，好多她连见也没见过。

　　不但如此，卫雪如容色过人，水汪汪的眼睛好似会说话般，细嫩的皮肤能掐出水来。连一向骄傲的鲁氏也心甘情愿地陪着说了好半天话。
　　这跟她想象中的情形半点不一样！
　　而且她轻轻巧巧一句话，就想把她话中的暗示糊弄过去。
　　没那么容易！

　　李眉儿又羞又怒，口气满是讥诮，“表嫂沾了与丽妃娘娘相似的大光，才能嫁进江家。表妹这里恭喜了。”

　　雪如淡淡笑了笑，“表妹谬赞，表妹也很美。”

　　李眉儿的表情空了下，谁称赞她美了？她话中讥讽的意味还不够明显吗？她怎么就听不懂？
　　李眉儿冷笑一声，“表嫂不知道，还是装糊涂？要不是表哥进宫时说了那些话，圣上怎么会下旨赐婚？”
　　雪如微颦眉心，满面疑色，“你表哥进宫时说了什么？”
　　“……”

　　李眉儿恨不能一吐为快，却知道江离当日的作为是禁区，可不能直说。她死死咬住下唇，目光恨恨。
　　雪如满意极了，看向鲁氏，无辜道，“三弟妹，表妹是什么意思？”

　　连鲁氏也糊涂了，难道卫雪如真不知道？圣旨已经下了，上面说得她们江家行事乖张的二弟心仪卫家姑娘，谁还敢直言背后那事。
　　她连忙摇了摇手，“哪里有什么意思？表妹她就爱开玩笑。”
　　“哦。”雪如如释重负地弯起唇角，“表妹还真是个顽皮丫头。”
　　李眉儿觉得自己要喷出火来，咬牙切齿道：“表嫂什么都不知道，那可真是委屈表嫂了！”

　　雪如正想着装糊涂，突然耳朵动了动，廊下又有脚步声，很轻，却是个男子。江离？
　　她眼光一亮，骤然提高音量，“委屈？怎么会委屈？你表哥临危受命统帅大军反败为胜收复一城，是大邑的英雄。表妹为何这样贬低你表哥？”
　　“……”
　　“……”

　　鲁氏吃了一惊，这位二嫂还真是热辣大胆。
　　李眉儿却呆住了，她什么时候贬低江离了？

　　外面的脚步声停了一瞬，复又响起。
　　雪如眼光闪了闪。不是说江离心狠手辣，行事乖张吗？她倒要看看，这个居心不良的表妹怎么从这里走出去。

　　转瞬间，门口已经立了个一身黑衣的男子。雪如微微吃惊，怎么不是穿大红喜服的新郎官？她不敢细看，慌忙低头去拉身旁的盖头。
　　“还遮什么遮？不好好看看大邑的英雄！”
　　雪如：……还真是江离。

　　鲁氏没防备江离突然回来，连忙起身，“二哥回来了，那我们先回去了。”也不等江离答话，便带着丫鬟婆子往外走。

　　江离转过身，等人都走到屋外了，才叫了声:“弟妹留步。”
　　鲁氏只得硬着头皮反身回来，表情发僵，强自镇定，“二哥……还有事？”
　　江离伸手点了点她身后的李眉儿，“这位是？”

　　鲁氏不由松了口气，“这位是李家表妹。”
　　“哦。”
　　李眉儿心中得意，上前一步蹲膝福礼，柔柔道：“表哥忘了，回京那日咱们曾见过一面。”
　　“嗯，”江离点头，“夫家是哪家？”
　　“夫……”李眉儿震惊地抬起头，眼中全是不可置信。
　　鲁氏只等代为答道，“表妹还云英未嫁。”
　　“云英未嫁？怎么撞进喜房里来了？这是想嫁人了？”
　　李眉儿羞得脸通红，捂着脸跑了出去。

　　雪如抿了抿唇角，怎么和她想像得不太一样？不是应该提着领子丢出去吗？不过看李眉儿那羞愧难当的样子，效果也差不多。

　　她想着心事，突然看见江离已经金刀大马坐在她对面，朝她抬了抬下巴，“说说看，你夫君怎么英雄了？”
　　“……”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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