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掌心小娇娇

　　说好酉正开宴，江家父子陆续现身，唯独缺了李眉儿一人。
　　李氏叫人去催，那妈妈回来禀报说表姑娘临出门，突然犯了头疼的旧疾，怕是不能参加家宴了。

　　李氏不放心，又遣石妈妈去看。得知李眉儿病得不重，这才宣布开宴。

　　因为都是自家人，省去好多繁琐的礼节，只在正堂摆下两桌宴席。
　　江展绪领着男丁，李氏带着女眷，分别落座。

　　只是这场家宴，显得有些过于安静了。

　　镇威侯江展绪满腹心事，强压着对庶子的怒火和愤恨，强自镇定。
　　江铮因为伤口反复发作，脸上扎着纱布，神情萎靡不振。
　　江钰本是个活泼性子，耐不住清冷，起了几次话头，都无人接口。也就只能作罢，闷头吃菜。

　　只有江离，对眼前的一切熟视无睹，自斟自饮好不快活。

　　而女眷那一桌，也好不到哪里去。

　　素来活络的鲁氏，因为江离口中的药方失了魂，生怕稍不留意，景哥儿就会变成大房的补药。
　　她疑神疑鬼，警惕的目光不停在姜氏身上扫来扫去，哪里还有心思应酬。

　　正在这时，石妈妈进来，伏在李氏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李氏的眼光一亮，点了点头，石妈妈才领命下去。

　　姜氏被鲁氏盯的浑身发毛，频频朝邻桌的江铮望去。素来早退的大爷，今日却没有这个的意思。
　　姜氏无法，起来告了罪，带着婢女红儿走到后院。后院里建有一排几间独立的厢房，专给宴会来宾休憩之用。

　　红儿便道：“夫人可要去歇歇？”
　　姜氏摇摇头，“还是在廊下透透气吧。”

　　红儿左右看了看，伏在姜氏耳边，用气音道：“老夫人一直有意把景哥儿过继到咱们大房继承香火，夫人您不如答应下来，也是权宜之计。”

　　姜氏抬眼，暗淡的目光亮了一下，又骤然熄灭。
　　她凄然一笑，“现在我同意也没用了，三弟妹是不会同意的。”
　　说完这话，她突然想起什么，一时怔愣不语。

　　从景哥儿出生起，老夫人就暗示过几回，想把景哥儿过继给大房，将来好承镇威侯的爵位。
　　姜氏肯定是不愿意的，这孩子过继来也不会跟她贴心，父母血缘本就割不断，何况亲生父母就住在一个府中。
　　将来万一江铮走了，剩下她一个人，还是要在三房手底下讨生活。

　　这事情就拖了下来。

　　姜氏的想法是，能拖一天就拖一天，院子里这么多女人，万一哪个能怀上呢。
　　就算这一两年没有，只要细心调理，江铮的身子总会愈来愈好。
　　他才二十出头，她还等得起。
　　希望的种子，在她心里发芽生长，又枯烂，之后又会萌生出新的种子。

　　今日，她才看明白，从来就没有什么种子，没有生生不息，没有希望，一切都是海市蜃楼，是彩色泡泡。

　　让她幡然醒悟的正是江离。

　　李氏的态度还不够明显吗？
　　她作为镇威侯府的老夫人，并非只有江铮一个儿子。

　　而她只有一个丈夫。
　　一个对自己的身体早就绝望了却不断给她制造希望的假象的丈夫。

　　她的心底愈发冰冷。
　　就算江离这几句话，让大房和三房本就如履薄冰的关系分崩离析，她又还有什么能失去的呢？

　　她想到江离站在卫雪如身边，维护的态度一览无余，质问她这个大嫂为何“欺负小孩子”！
　　他望着妻子的目光柔软，宠溺，又有些无奈。那应该是他放在心尖子上的人。
　　在江离眼里，她“欺负”了他的人，单单道歉怎么能够？他轻轻巧巧几句话，就给她和鲁氏之间打了个永远都解不开的死结。

　　她心如死灰，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怨恨，“今后莫要再提此事，那法子是假的。”姜氏交待完，反身往屋内走去。
　　“可是……”红儿满心困惑不甘，快步追了上去。

　　在正堂门口，姜氏骤然停住脚。
　　她看见雪如走了出来。廊下的灯光柔柔笼住她，她微微笑着，目光清澈平静，眼底的光堪比天边最亮的星。
　　原来，这就是被人细心呵护的样子。

　　两人打过招呼，错身而过，雪如带着婢女往院中走去。

　　“二弟妹。”姜氏突然开口唤住她。
　　雪如转过身，斯斯文文道：“大嫂有事吗？”

　　“二弟妹，麻烦你转告二弟，今日的事多有得罪。大爷的病……就听天由命吧。”
　　雪如对姜氏并无不满，私下里甚至有些同情，张口劝道：“大嫂不必灰心，兴许还有其他法子。”
　　姜氏摇了摇手，露出一个出奇平静的笑容，转身进了正堂。

　　雪如目送她的背景消失在门内，才挑了一间厢房走进去，吩咐绿葛守在门外。
　　她四下打量了一眼，屋子不大，窗下放了一张罗汉榻，可坐可卧，榻上被褥齐整，布置得很是雅致。
　　她坐在榻边，目光看向房门。

　　不一会，江离大摇大摆进来，绿葛忙在外面拉上房门。

　　雪如马上起身迎上去，贴着他身边，低声问：“二爷，徐妈妈她们都被安排到偏院，万一不得脱身，那咱们的计划？”

　　江离心情大好。
　　他在家宴上自顾吃喝，可心思却放在雪如那边。听到她起身，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跟绿葛交代，想到后头厢房歪一会儿。
　　他心领神会，也跟着溜了出来。

　　雪如果然在等他。
　　她面上隐隐带着焦急，十足做了坏事担心被发现的模样。不知怎的，江离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翻了几页的话本子。
　　深闺小姐私会情郎，大抵就是这幅表情吧。

　　他心中泛起几分旖旎之情，不觉就弯了唇角，勾起一道浅浅的笑纹，“徐妈妈的办法多着呢。”

　　“哦。”雪如乖巧地点头，似乎松了口气。

　　江离抬手在她鼻梁上刮了下，矮身平视一对秋水潋滟的杏眸，笑意愈浓，“怎么，担心了？”

　　炙热的气息带着一阵酒香扑面而来，雪如脸色一红，突然觉得一阵不自在。
　　她向后退了半步，也许是屋子太小，空气稀薄，缓缓吸了一口气，她马上转移开话题，“你跟大嫂说的那法子是真的？”

　　江离立起身子，“自然是假的。”
　　“哦。”雪如转述了姜氏刚才的话，又问：“大嫂这是什么意思？”

　　江离摇了摇头，“大嫂是个聪明人，嫁给大哥真是可惜了。”

　　他眼底的惋惜一览无余，雪如心底猛地一跳。江离和江铮本就是同龄，他的那个密会的心上人，会不会就是姜氏？

　　江离转回目光，见雪如瞪大眼睛，满面震惊，噗嗤笑了，“怎么，没听过我夸人吗？”

　　雪如正在懊悔自己反应太过强烈，顺着江离的话忙不失迭地点头，眼光向门口瞟去。

　　江离可舍不得放她回去，邀功道：“这回大嫂和三弟妹不和，李氏的清闲日子到了头，自然没空来烦你了。”
　　“啊？”

　　江离屈指轻轻在女孩鬓角敲了一下，“啊什么啊，不谢谢我？”
　　“哦。”雪如一手捂着脑袋，明白是自己想歪了。她红着脸指了指他腰间，嘟着嘴道：“我送过你荷包了。”

　　江离气笑了，“送一个荷包，还想管一辈子？再说我不是还礼了。”

　　雪如想到那把小巧精致的匕首，脸上一窘，确实如此。
　　她想了想，讷讷问：“那要怎么谢？”

　　“不如……”江离伸手在颊边点了点，直勾勾盯着她，缓缓开口：“亲亲我？”

　　雪如表情一僵，全身的血色上涌，生生向退了一步。
　　他不是有了心上人，怎么还来招惹她？

　　江离见了，直叫后悔。可别把小姑娘逼得太急了。
　　他喜欢她，总想勾着她生出同样的喜欢。
　　她那么美好，那么柔软，冒傻气时尤其可爱。即便她什么都不会，他慢慢教就是了。

　　江离不自在地咳了声，“跟你开玩笑的。那么就叫声……哥哥听吧。”他犹豫了一瞬，还是把“亲亲”两字吞了回去。

　　哥哥？
　　雪如眨了眨眼睛，怪不得家宴之前，他质问姜氏“欺负小孩子算怎么回事？”

　　原来江离一直把她当做小孩子，当做妹妹。
　　她心里蓦地一松，大大方方叫了声“哥哥。”

　　江离美得心里直冒泡泡，可砸吧砸吧滋味，又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劲……

　　正在此时，前头突然响起一阵吵闹声。
　　雪如听见，拔步就走。
　　江离无奈地摇了摇头，慢腾腾跟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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