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独爱之白

　　本杰明王子并不是英俊的类型，他面容刚毅身形魁梧，双手生有一层茧，必然常年修习体术，身处高位加之本身就傲慢的性格，肯定更易接受柔顺他的人，何况还喜欢收集不同领域的珍稀宝物，那么由容貌出众的茉慈来靠近他最合适不过。

　　事实的确如此，现下茉慈已略微探出该怎么反向操纵，只要让自己像一张毫无保留的白纸，不露骨地顺着他来就好，于是她说：“我不知道该要什么。”

　　本杰明爱抚小动物似的摸了摸她的脸颊，“待在福瓮那见惯值钱东西了吧。噢...对了，被他收容之前你在哪生活？”他随口问。

　　“不记得了，殿下。”茉慈不打算用自己浅薄的说谎技巧冒险，干脆讲实话：“被他捡到时，除了自己的名字，其它都不记得了。福瓮给了我住所，也没怎么为难过我。”

　　“没想过逃...”本杰明话没说完便打住，了然道：“所以你才会求我放走那些女人。”

　　茉慈柔柔笑着，不承认也不否认。

　　“珠宝首饰，华服珍宝，什么都可以，待会你自己去挑一件，嗯...想要多一些也不是不可以。”本杰明轻笑着，态度较之先前宽和不少，“回去休息吧，会有人带你去挑选。”

　　尽管不知道他所指的挑选范围是什么，但茉慈觉得自己很快就能成了，眸光亮晶晶地看着王子，咬唇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那...殿下会陪着我一起么？”

　　“可以。”

　　得到答复后，茉慈抬手覆上那只虚扶着自己面颊手，温存般轻蹭了蹭。虽中途有焦虑处，总体来说还是顺利的，她怀着水到渠成的愉悦感起身，却在离去时瞥见帕利士通与那神秘人物同时起身，并且走向自己。

　　——不，是走向本杰明所在。

　　心口骤然紧缩，与帕利士通对视一瞬，他向自己疏离礼貌地浅笑，仿佛互不相识的人偶然擦身而过，茉慈表情僵了一瞬旋即恢复平常，沉默着回到房间。临近五小时限制，浑身关节开始酥酥麻麻地发痒，幸好耳夹还留在梳妆台。

　　唤来玛蒂卸妆，梳妆台正对着门，茉慈是背对着室内警卫的，趁玛蒂注意力不在自己手上时，她巧妙地将那对翠绿耳夹拢进掌心。

　　“只要用棉片沾了这个..卸妆用的东西，然后擦脸就好了？”茉慈问。

　　“是的。”

　　她需要支开玛蒂，于是说：“倒杯水给我吧，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好。”

　　侍女离开后，茉慈左手拧下耳夹坠子，右手卸妆，再将装有药剂的坠子换到右手，假借卸妆动作迅速喝下药剂，进行得迅速且不留痕迹，玛蒂端着水杯过来时她已经把重新把坠子装回耳夹了。

　　轻抿了口温度适宜的茶水，茉慈尽量忽略口中苦涩，拿起茶杯说去泡澡，并拒绝了玛蒂近身服侍，毕竟她没准备百变胶水遮掩蜘蛛刺青。半刻钟后浴缸内热水放满，褪去衣物试了试水温便干脆躺进去，温暖致密的包裹感真是放松极了。

　　然而身体算不上疲乏，泡在热水中的舒适更无法减淡堆积在心里的疑问，这些疑问压抑得难受，茉慈勾起一缕飘散在水中的发丝，无意识地缠着手指。最安心的猜测就是协会仅出于本身职能向本杰明提供助力，最不安心的...她不愿去想。

　　情报匮乏，茉慈思来想去，所有猜测都被“情报匮乏”四个字堵上，为何不让帕克来做自己现在做的事，她执行起来绝对事半功倍——

　　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在质疑团长，茉慈松掉缠绕手指的头发，不知道飞坦那如何了，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见到他或者听到任何消息。

　　门扉被叩响。

　　“茉慈小姐，殿下过来了。”

　　茉慈深呼吸跨出浴缸，“请他等一下。”随即穿上浴袍，门外的玛蒂掐好时间进来送衣服，然后退出浴室。她拎起崭新的浅灰色裙子，首次不是因为弄脏而在一天之内换好几次衣服的体验倒是新奇。拾掇妥当后望着镜中的自己，将复杂思绪和心情也收拾好。

　　“殿下。”

　　男人与少年因这道柔婉声音停止交谈，齐齐看向她。茉慈搭上本杰明递来的手，神色如常地对帕利士通礼貌浅笑，然后不再看他。

　　“想先吃晚餐，还是先去挑礼物？”王子问。

　　茉慈没料想白天才轻描淡写杀过人的家伙现在如此体贴好说话，但嘴上还是很谨慎：“下午吃了甜点，还不饿，殿下呢？”只需面对王子时尚有余力，可帕利士通在这里，真不知道这种违心难熬必须持续到什么时候。

　　本杰明揽过她的腰，将纤细的人半拢到自己怀中，语气带了丝愉悦：“那等等再吃。”说罢，眼神示意了下帕利士通。金发少年端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向两人做出“请”的手势。

　　踏出房间，穿过走廊再下到二层，茉慈路过与帕克共处的房间时留意了下，似乎她不在里面，帕利士通引他们去的地方就与这隔了四个房间。前期情报处理几乎都是侠客一手操办，他能漏掉登船人员里有协会猎人的信息？茉慈平静注视着帕利士通打开房门，心里开始掂量另一件危险之极的事。

　　稍显咸腥的气味随着门页敞开扑入鼻息，她听到了水声。

　　“请进。”帕利士通首先进入室内，然后让开身位。

　　本杰明牵着茉慈的手迈入房间，他打量了一圈，说：“我不记得这艘邮轮二层套间有这么大空间。”

　　确如他所说，茉慈发现这里足足比帕克订的套房大了四倍有余，愈发纳闷侠客是怎么搜集信息的，为什么连王子委托协他人管理私库运送的事都不知道。不、不是——

　　“抱歉，”帕利士通笑道，他关上门，“我们不能告知其间细节，还请理解。”

　　本杰明饶有兴趣地观察起这奇妙的房间，没再计较，“都在这里了？”

　　“是的，王子殿下。”

　　“茉慈，”本杰明对她说，“你看着选吧，挑到喜欢的就告诉我。”可是，他看见一直挂着柔美浅笑的娇艳脸庞此刻冷若冰霜，正以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盯着帕利士通，这变化来得过于突兀，令他心头一跳。

　　无论摆在小桌上，还是挂在墙上，抑或立在地上的东西，每一样都是精致或古朴至极的臻品，这样的东西满屋子都是，茉慈的目光却只在那一人身上，杀意难掩。

　　“哎呀，我还没开始做什么呢，不用把气氛弄这么紧张吧？”

　　当帕利士通以一种极为熟稔地态度和茉慈说话时，本杰明极快反应过来，撇开挽在自己臂间的纤细手臂，再瞥向跟着自己进来的警卫。可即便没有念，普通人也无法控制她，茉慈力道精准地打在对方肋下，巨大痛苦令其即刻晕死过去，再如法炮制。玩笑般的对抗结束后，本杰明看到她用来揍人的手指关节连发红的痕迹都没有，所以即便再暴怒也保持着谨慎，不多言多动。

　　茉慈伸手拧门锁，发现异常后手上力气加了几分，然而就算把门把手生生拧碎，看似不堪一击的木质大门也不动分毫，她贴脸靠近门缝，可仅是听清邮轮广播音乐就已十分勉强。

　　“什么时候计划的？”她问。对方不可能连自己服用带有克制念能力副作用的药剂这件事都能算好，除非旅团有叛徒——这决无可能。

　　帕利士通爽快回答：“登船的时候。”

　　——糟了。茉慈沉着脸撕开束手束脚的裙摆，如果是登船时看见自己，那他必然注意到了帕克，现在必须从这里出去。已经顾不上低调行事，迈向帕利士通的步履沉重缓慢，但她挥出的那一拳速度惊人。

　　微笑着的金发少年却不躲不闪，若双方都是念能力者，这一记拳头他绝不会硬接，面对这样的她，褐色瞳仁里甚至有几分怜悯。空有力量的攻击碰上念力防御，毫不意外地反噬自身，茉慈神情有一瞬怔愣，但这并不是因为理所当然的伤害反馈。

　　是力量变弱了，哪怕她清楚知道自己蛮力不可能击败对方，但方才出拳力道异于平常。仿佛是为了应证什么，那种无力的麻痹感再次席卷，范围从手掌扩大到整条手臂。意外与意外叠加真是糟糕透了。再冲动下去，情况只会更糟。

　　“他是有多信任你，才会让你以限制自己的状态来办事？”帕利士通当然不会认为她是对自己手下留情。

　　茉慈神色奇异平静下来，可原本翻起惊涛骇浪的水面忽然静止，这本身就是一件恐怖的事。她循着先前听到水声的声源去寻，漠然问：“你们是要捉我，还是杀我？”左右张望，瞥见那幅目标画作，但目光没有停留，这里东西太多了，墙上挂着的不仅有画作、工艺品、兽首，还有好几组半旧的冷兵器。

　　“都不是呢，”帕利士通看着她的手指拂过那些冰凉金属，“你不觉得现在很适合聊天么？虽然有外人在。”

　　本杰明警惕心暴动，目光不善地看过去，而帕利士通对此报以轻松一笑，似乎接下来的对话被他听到也无所谓。

　　“那你想知道什么？”茉慈取下一柄阔剑，也不管它到底是传承多少年的珍稀古董，使了力刺向墙壁，剑身整个没入，但她感受不到刺穿东西的实感，即使剑身被钢筋水泥禁锢住的感觉是真实的。普通墙壁厚度不至于此。

　　“嗯...比如说你用什么办法让身体呈现现在的模样？”

　　“外力。”

　　“噢，”帕利士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现在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

　　“嗯。”

　　茉慈挑了把匕首将画与画框分离，妥善卷起包裹好后放到一旁，再往房间深处走了一段，终于找到水声来源处——一口巨大水缸。

　　没有水草装饰，只装了一条人鱼，面容冷艳，金色长尾的人鱼，此刻它懒懒地看向茉慈，幽深眸子忽地漾出笑意。

　　茉慈确信自己没见过这条人鱼，可对方那种认识自己的态度也非伪装，她靠近水缸，“你也想出去？再忍耐一会吧。”

　　“我说——”帕利士通的声音远远传来，“单方面聊天很无聊哎。”

　　话刚落音，一手拿画一手拿着武器的茉慈就出现在他面前。

　　“那就好好聊一聊吧，”她边擦手边席地坐下，态度从容，“你对我了解多少？”

　　帕利士通长长地“嗯”了声，“你不是这边的人。”

　　“‘这边’指什么？”

　　“各种意义上的，”他耸耸肩，“然而这只是我的推测。”

　　没得到实质回答，茉慈也不恼，沉静片刻后猝然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你倒是难得的讲实话。既然不是捉我或杀我，那现在把我困在这里目的是什么。”

　　帕利士通敛起轻浮之态，口吻认真：“加入我们。当然，这不是要你背叛你的小团体，你对于某个战场里的天平而言，太重要了，就这样放任不管实在难让人安心。”

　　稍一思考便了解他所指，茉慈撇掉擦手布，回答得毫不迟疑：“尼特罗和你们之间的事，与我无关。”

　　“他不会帮你达到你想要达成的目的，我们会。不过...好像就算我这样说，你不会改变态度。”

　　帕利士通不无遗憾地叹气，一丝极淡的血腥被嗅觉探查到，他本以为是倒地警卫的，但目光触及到茉慈指尖，瞳仁一缩。

　　“终于察觉了？我不会用你那套说话方式，所以直接和你讲了吧。”

　　茉慈依然从容不迫，以拇指磨了磨食指切口——伤口边缘微微泛白，指缝里还有零星没有擦去的水渍。那是她将整只手掌没入水中后造成的伤口。

　　“我能听懂人鱼的话语，它说它有办法，但需要用一样东西交换。听得见么？就算是现在它也正说着话。所以我挺意外的，不——”她顿了顿，“你身后的那人或许知道这点，可如果他真知道，就不会将我和人鱼困在一起。不过，我很好奇，劝我归顺到底是谁的主意？”

　　看见帕利士通笑容不再，茉慈就明白自己猜测对了。但他的僵硬也只持续了一瞬，漫不经心的浅笑再次浮在脸上，他问：“人鱼在说什么呢？”

　　“求援。”

　　茉慈也不知道那人鱼的同伴到底会怎么援助它，她向后望了望，站起身来准备应对接下来的局面。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复又看向从始至终站在一旁保持缄默的本杰明王子，虽不知这位王子到底是怎么捉到人鱼的，可...

　　“人鱼非常记仇。”

　　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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