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独爱之白

　　没有丝毫预警，降落绳险些砸到别人肩上，富态又俗不可耐的男人笑容更大，拥上去迎接贵客莅临。

　　螺旋桨还没完全静止，茉慈低着头，发丝被风刮得乱飞，后悔没在出门前盘起来。待到机械噪音消停，视线恢复清晰，瞧见一双黑靴与自己脚尖相对，遂记起矮胖老家伙在路上叮嘱过的话，轻轻吸气，抬头对身前的人展露温驯的微笑。

　　“福瓮，这也是从流民里挑选出来的么？”

　　来人语气淡淡，透着股无法忽视的压迫感，应该就是王子了吧？茉慈碍于礼仪，即便对他笑着也未直视——希望这份消磨耐性的差使赶紧结束。

　　“是的，王子殿下，”名叫福瓮的矮胖男人笑容堆满脸，“希望您满意。”

　　王子轻“嗯”了声，听不出满意与否，他挑起茉慈手中宝盒的盖子，很快又抽手任其合上，漠然态度似完全不在意这批美人与珍宝。

　　“我弟弟最近财运不错，福瓮，你出了不少力吧？”

　　王子又挑起另一名美人手中宝盒的盖子，只是这回没像之前一样看看罢了，他抬起手臂，掐住那位美人的细嫩脖颈，几乎没用多少力气就掐断了她的生息。

　　“王子殿下，”福瓮面色不变，微微躬身作出歉意之态，“福瓮只是商人。”

　　侥幸活着的另几位美人拼命遏制颤抖，害怕眼前谁也得罪不了的高贵人物再下杀手。茉慈这才明白她们先前为何恐惧，原来宝物和美女都是用来赔罪的消耗品。

　　短暂沉默后，王子说：“那你要小心啊，有些事不是分开篮子装鸡蛋就能保平安。”虽是警告，好歹语气舒缓了些。

　　“多谢您的宽容，殿下，这艘白鸥号您还满意吗？”

　　王子没搭理他，抬起茉慈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没有下次了。”

　　下次？茉慈依着王子的动作抬眸与他对视，姿态柔顺，心底里却是不加掩饰的嘲笑，名叫福瓮的商人如此合作全是因为他早已死了，现下站在此处的，不过是利贝特所作人偶，当然不会再有下次。

　　王子吩咐侍从将礼物们送去房间，宝匣被拿走，姑娘们都被单独安置，而且侍从送茉慈进房后是在室内拉上门，监视意味明显。距离药剂失效还有四小时一刻钟，身上还有保证十小时无虞的存量，茉慈放任自己陷进柔软沙发中，想着各种“万一”情况，心情越来越浮躁，察觉到这点后又压制躁动，最后却发现无济于事。

　　——不如现在就杀掉侍从，然后将顶层船舱翻个遍？

　　“有什么事值得你皱眉？”

　　茉慈回神，竟不知王子是什么时候来到自己身前，忙不迭起身说：“因为有人在身边死去，所以感到不安。”心头焦躁扔挥之不去，她的手绞着披肩料子。这模样确像说实话。

　　“柔顺的家伙最会骗人，”王子坐到茉慈方才坐着的位置，“尤其是表现得恭敬圆滑的陌生人。”

　　心下顿感不妙，茉慈叹了口气，暗嘲自己浅薄的伪装经验，可时间紧迫容不得再忸怩，于是抬起头，尽量以不冒犯的程度直视对方。

　　“殿下随手杀掉的人，”茉慈勾起的唇角带着苦涩，“太过弱小，就算侥幸活下来也只是换了个主人，继续和原来一样的生活。”

　　王子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灼灼如鹰隼，“那你想要什么？”

　　那可太多了，茉慈认真琢磨着，想要任务顺利结束，想要回到流星街继续看书修习的日子，想要和揍敌客一刀两断，想要同伴们平安，想要那些知情者如实吐露和自己相关的情报，也想摆脱被那些家伙戏弄的感觉，想回忆起自己的过去。

　　越往后想，越难实现，茉慈的眸光亮了又黯。

　　“有很多，王子殿下，但很难抉择哪个是最想要的。”

　　“挑一个不那么重要的讲讲，说不定我能实现它。”

　　对方语气宽松，他不需要同一个卑贱身份的人说谎。茉慈摩挲着披肩毛料，思忖须臾后说：“放走其他人，可以么？”

　　“你是说，福瓮送来的其它女人？”

　　“是的，殿下。”茉慈松开披肩，双手于身前端庄交叠。

　　王子低低笑起来，刀芒似的目光里多了几分玩味，“可以啊。”

　　那些姑娘被放走，至少能让帕克注意到自己成功留在目标身边了吧，茉慈老老实实站在沙发旁。

　　“保持诚实，”王子说，“就可以实现你更多愿望。”

　　——那真是谢谢你。虽知道对方传达的是“不说谎就能活久点”的意思，但茉慈没往心里去，只保持方才的姿态微微颔首。

　　王子没再和她说话，不过也好心地让她不必继续傻站着。茉慈坐在沙发另一端，思考如何让这位看上去并不好唬弄的王子带她去看看那些藏品。

　　门页开合，侍卫将接到的折纸递到王子手上，后者打开瞥了眼，随即丢入垃圾桶。

　　“想去人多的地方吗？”王子起身整衣，接着说：“快到下午茶时间了，你也一起吧。”

　　茉慈目送他离去，不多时，手捧衣服、鞋子与首饰的女侍们进房。好一番折腾，侍女要为她戴上耳坠时动作一顿，茉慈反应过来。

　　“我没有穿耳洞，不用戴了。”

　　帕克给的备用药剂就装在镂空的耳夹坠子里，她取回被侍女放在梳妆台上的耳夹正要重新戴上，侍女为难出声：“但这是王子殿下送来的...”

　　茉慈抬眸，瞧见侍女两难又歉意的苦笑，小小叹息，点头退步。侍女拜托人找来穿耳针，临到关口了还略不安心地宽慰：“真的很抱歉，我尽量不弄疼您。”

　　“没关系。”茉慈随口答道，然后稍稍仰头方便她动作。对方小心翼翼躲过一劫，又遇上另一件着急事而不得不提心吊胆的模样，让茉慈想起曾经接触过的另一个女仆。

　　年纪比眼前的女仆要小，而且更加沉默...

　　“已经好了，接下来只要换好衣服就可以去见殿下。”

　　茉慈回过神，因着刚才想起的人心情忽地低落。见她沉了脸色，侍女以为穿耳洞时弄疼她了，立马慌了神，想要开口乞求宽恕，谁知眼前这位不似之前的王子女伴，虽不说什么就拿衣服去了里间，但态度上确实没有发怒的迹象。

　　侍女们安静地面面相觑，她们知晓王子身边从来都没有过时间长久的女伴，可每次侍候不同的女人时仍得小心——哪怕只是很短一段时间。

　　茉慈不算很顺利地换好另一套长裙，因为它比帕克为自己准备的长裙尺寸紧一些，仍是无袖款式，一字领开得不算太低，她对着镜子将裙摆理顺，黑色衣裙配合整套紫黑暗晶首饰让自己看上去又成熟不少。

　　“你和我一起去吧，”茉慈打开门，对着给自己穿耳洞又画过妆的侍女说，“我不会补妆。”

　　“...是。”

　　侍卫领路，侍女跟在身后，另有两对侍卫跟在侍女的身后，茉慈夹在他们之间穿过长长的走道，比起护送更像是监视。

　　——随便谁都好，只要帕克读取到画作所藏之处的线索，就可以换掉这身紧巴巴的衣服回到流星街了。

　　离开被包下的顶层总算有了人气，景观餐厅在靠近船头位置，除却天花板与地板都以玻璃作隔，这样无论白天黑夜都可将天与海览尽。

　　已有不少人落座，所以，由王子个人侍卫隔开的空座格外显眼。王子本人并不在此。

　　“请先入座。”身后侍女提醒。

　　茉慈“嗯”了声，才坐下便察觉到某道视线，以余光撇去，发现是谁后不动声色坐正，端起茶杯喝茶。应该不会有事，她想。

　　平静面容之下却逐渐泛起波纹，粼粼浅漪缓缓成浪，如果刚才那一眼没看错的话，帕利士通对面坐着的人与尼特罗有六七分相似。

　　帕利士通真正听从的人并不是尼特罗，那么现在坐在那里的人，会是他的...？那人和尼特罗是兄弟么，茉慈胡乱想着，难道就是那个与他不和睦的儿子？

　　——打住吧，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茉慈放下茶杯，努力压制矛盾的冲动和无力感，不能坏了正事。

　　“随便什么都好，我想填填肚子，有些饿了。”

　　侍女很快端来甜点，茉慈用勺子挖了个角送入口中，滋味太过甜腻，便搁置一旁了。很快，侍女又奉上一碟甜点，和刚才样式不一样的。

　　茉慈下意识说：“不用这么多...”不期然再次对上侍女满是紧张不安的眸子，遂松缓语气：“和我说说话吧，你叫什么名字？”

　　起初侍女紧巴巴的不大敢讲话，不过茉慈有耐心，慢慢引导之下也有些日常话题可聊。从天气到风土，再是侍女故乡，见对方敢说话了，茉慈便由主动变被动，安静听着，不时接两句。似乎这样聊天也能稍稍克制内心野火。

　　一小多时后王子才到来，侍女迅速敛去闲谈时的笑容回归到拘谨模样，茉慈亦换了心境，预备起身。

　　王子伸手按在她肩上，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坐着吧。感到无聊了吗？”

　　“没有，让玛蒂陪我说了会话。”茉慈展颜一笑。

　　王子不自然地挪开目光，沉默片刻后问：“你叫什么名字。”

　　“茉慈，”她没在假名一事上花过心思，名字是唯一关于自己可以确认的真相，“我的名字叫茉慈，没有姓氏。”

　　“哦？”王子略略惊讶，手指在桌上虚写了几个字母，“是这个么？”

　　他写的是“Mercy”，茉慈含笑点头，“是的，殿下。”

　　王子起身，带着陌生体息靠近，茉慈拿不准他要做什么，然而对方只是捉住她的手，引导着在桌上写下另一个名字。

　　宽大手掌拢住自己的手，于手背肌肤传来的粗粝触感令她想要推开，但目前只能忍耐，茉慈顺他意愿读出这个名字：“本杰明？”

　　王子淡淡“嗯”了声，教她写下名字的手忽又摸到茉慈的耳垂，穿过耳勾的耳洞渗了丝不大明显的血渍，显然受了伤。耳垂比手背更敏感，茉慈下意识拉开距离仰头看向对方，满眼不解，谁知王子顺势抚上她面颊，其姿态之暧昧引得旁人侧目。

　　“还疼吗？”

　　知晓他意思后，茉慈对王子笑了笑表示没什么大碍，可他偏不放手，只一味地看着她。茉慈都快被他看得坐不住了，忽然眼角余光发现远处帕克，她待在安全距离外，似乎一直在观察着自己。察觉到她的视线，帕克露出一抹揶揄又暧昧的笑容。

　　茉慈绷不住了，面颊泛起红晕，迅速坐正了身子，不再看帕克也不看本杰明王子，揪起桌布一角慢慢捻着。

　　“你和别人送来的女人完全不一样。”

　　王子的语气仍没什么特别的起伏，他坐回座位，“尤其福瓮。”

　　“...殿下？”茉慈愣愣出声，担心对方稍有疑心就把自己推开，如果那样，就只有暴力夺取这一条路了。帕克在附近，只要控制住王子再解决掉其警卫就还有办法...

　　“怎么了？”本杰明啜饮一口茶，平静安然。

　　茉慈觉得自己像是被猫儿圈住的小老鼠，脑袋里千百转，猛地捉住一丝漏掉的信息——帕利士通也在这餐厅里，即便可能性微乎其微，她也不能赌。虽然...虽然将帕利士通押到帕克那，或许能解开许许多多疑惑。

　　——但代价是帕克能力暴露，违逆团长期许，还得面对帕利士通身后不明势力以及猎人协会本身。

　　纠结那么多其实还是只有一条路，茉慈叹了口气，她不了解生来就血统高贵拥有凌驾别人权力的人，更不明白帕利士通他们的想法，自己能做的只有角色扮演。站在一旁的玛蒂同样心悬到嗓子眼，凭这位姿色，只要跟着她，将来自己日子也好过些，于是私心地想要眼前好相处的女人留在王子身边。

　　她看到容姿??丽的美人眉间萦满忧色，轻声问：“是我让殿下感到无趣了吗？”

　　本杰明望进那双翠绿透金的眼眸里，忽地产生她的眼里只会有他一个人的错觉，遂不自觉地偏了话题：“像那些女人一样才会真的无趣。”

　　茉慈暗暗松了口气，垂眸盯着浅绿桌布，边想着接下来该如何边说：“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殿下开心。”约莫是思绪太多的缘故，语气里夹着丝懊恼，落在他人眼中像是她受了委屈却又无法反抗，只能软软地抱怨。

　　不论怎样，她这模样令王子心情很愉悦，本杰明倾身靠近，伸手抬起她的下巴。

　　“现在这样就很好，说吧，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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