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舞苍穹(GL)

　　此刻正值夏初，莺飞草长，触目所及，尽是葱郁的绿色，恬人心扉。官道上的一行车队也因这景色放缓了前行的速度，谈笑声不时从车队中传出来，不知情的旅人见了，只是哪家大户携眷外出踏青游玩。
　　说是大户，并不为过，光是护送车队的侍卫就有二十人之多，居中的马车镶金锍银，单单是马辔头就以黄金打造，做工精巧细致，端得是奢华无论，路过者无不侧目。
　　“兰姨平日里都这般招摇？”
　　黑子落下，稳稳地吸附在磁石制成的棋盘上，马车的颠簸丝毫不影响棋局半分。紫檀木的矮几上摆放着香炉，正袅袅地散发着熏香。轩辕撑起身子，为韩弄影倒了一杯热茶，随手将上好的紫砂壶放在一旁，那是个铜制的跪人像，只及人膝盖高，神态恭维，双手前捧，大小正好放下一把茶壶。
　　“娘她。。。。自我认识她那天起，便没见过她有所收敛”轩辕笑道，顺手拉开帘幕，风从窗口吹进，扬起她的黑发，狐媚动人“仇尘，现下到哪里了？”
　　“回少主，已过陕西，再有三个时辰便可到驿站。”仇尘一直守在马车外，一听到主子问起，立刻恭敬地回道。
　　轩辕轻轻哦了声，目光流转，只见前方骑马的刑夫人正低头与人耳语着什么。她向仇尘使了个眼色，仇尘心领神会，纵马离开。
　　“兰姨她。。。。。”韩弄影坐在一旁，将轩辕的神情全看在眼里。
　　“没什么。我适才见娘骑马太过劳累，叫仇尘去唤娘进车内歇息”轩辕一笑，放下了帘子，将注意力重新投回棋局中。思考良久，始终也没能落下一子。半晌，她叹了口气，抬首对上韩弄影探究的眼神“影，你还是认为我父亲是你的仇人么？”
　　“我不知道”韩弄影低头皱眉“等陈钱扁对质以后便可知晓了。”
　　“我已叫人护送他过来，只是他身体极其虚弱，可能得多耽搁几天”轩辕说道，又顿了顿 “若我父亲当真是你仇人，那你要如何对他？”
　　韩弄影目光一闪，紧抿的唇只吐出了一个字：“杀！”
　　“那。。。。。。我呢？”
　　韩弄影看着轩辕良久，终又转过头去：“现在是否为敌谁也不知道，又何须多做假设？”她声音别扭，语气却放得柔了许多。
　　两人静默着对着棋盘，棋局中黑白相缠，无数陷阱心计尽在其中，却看不出谁胜谁负。
　　马车行进许久，忽听一声吆喝：“驿站到啦！”人们骚动起来，客栈老板见是贵客，忙不迭地出来迎接。车门打开，仇尘扶着轩辕下了马车，在喧哗人群中一阵低语。轩辕眼中划过一丝异色，不禁向一旁的刑夫人看去，刑夫人也正看着她，似笑非笑间充满了嘲讽之意。轩辕一皱眉头，却见韩弄影从马车上款款走下，立刻收敛了颜色，上前几步扶住了她。
　　陕西气温干燥，又是夏季，虽然夜晚有些凉意，却仍让人不住冒汗，韩弄影出生于北方，从小又在江南长大，很不习惯此间气候，早早地睡了，守卫们酒酣饭饱，也各自归位，轩辕谴开仇尘，走到庭院间。
　　十五的月亮分外明亮，如同白银泻地，在黄土上洒下一片均匀的白色。刑夫人独立月色中，靠着庭中小树，乌黑的发似也染上了一层银爽，脸庞上沾染了月色的忧郁苍白。
　　“你这样做。。。。岂非是掩耳盗铃？”
　　“我掩耳盗铃，你便不能视而不见么？”刑夫人将目光从苍穹上移到轩辕脸上，微笑道“我也是为了你好。其实，你们早已经知道事实，陈钱扁的口证，只是拖延时日的借口。既然如此，就继续拖下去吧。这不也是，你的希望？”
　　轩辕一呆，心中百感交集，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好半晌，她才苦涩地说道：“为了她，我的希望。。。。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事。”她深吸了口气，又说“你我都很清楚，父亲是什么样的人。我只想知道，当初你有没有参与韩家的灭门？”
　　刑夫人一楞，目中闪过伤痛：“我也曾是韩家人！”
　　“可是你现在不是了。我想知道答案”轩辕忧郁了一下“娘，你日日夜夜与仇人一起，又是什么一种感觉呢？”
　　刑夫人身子一震，长叹一声，回转了身子，不作回答。
　　“我知你对父亲用情极深，只是。。。。只是。。。。。。”轩辕顿了一会，见刑夫人没有回应，摇头转身离去了。
　　夏初的风，湿热中带着春天尚未退去的凉意，钻进鼻间，却成了遥远记忆里江南泽国的味道。那个依山旁水的小村庄，梨花如雪，散在空气中，迷漫了醉人的香气。树下站立的少女一如幽谷百合，静静地展开淡雅的笑容。而那个少年，又曾如此的淳朴无华，平静睿智。
　　“我叫做轩辕雾泷”少女微笑着，黑亮的眼睛里有星光闪动“是我未婚夫，刑升，您是哪一位？”
　　昔日种种，仍记忆犹新，她希望自己不曾到过那村庄，也不曾遇见过他们。“你是哪一位？”吴侬软语，仍犹在耳，她苦笑一下，她是哪一位，如今连她自己也忘却了，她究竟应该是谁。
　　夜渐渐深了，刑夫人离开庭院，树后转出一人，却是韩弄影。她香刑夫人离去的地方张望了一会，又转头看向刑夫人适才逗留的树前。深褐色的树皮上刻着两行小字，入木三分，显是有人以深厚的内力用指力刻上去的。
　　“树死藤生缠到死，树生藤死死夜缠。”
　　就着月光，韩弄影轻声念道，凝神想了一会，伸指待要在后面补上两句，却又生生顿住，叹道：“不是伤心地，何留伤心言。”她楞楞地看着那句诗，竟自痴了，待到东方发白时，才恍然清醒过来，长叹一声，抚袖一挥，内力到处，木屑飞散，很快将那几个字抹得再也看不见半分痕迹。
　　次日上车，轩辕思量再三，终是将陈钱扁死于途中的消息告知了韩弄影。韩弄影轻轻哦了声，凝目注视了轩辕半晌，最后扭头看向窗外的景色，不再言语。轩辕被她瞧得心中七上八下，但见她不冷不淡得样子，又不睬自己，不禁心中犯疑，她是在怀疑我么？如若不是，又为何连半点笑容都吝于施舍？惶惶不安间，只觉两人的距离虽近，却似天涯相隔，永远也及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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