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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黑色眼睛
无常大人。
这短短的四个字，愣是被男人念出了一波三折的味道，念得陶画的小心肝也跟着颤了颤。
“我、我的意思是陆兄你英武不凡，有如神使下凡，又如唔……”陶画磕磕巴巴地解释，一抬头，只见男人已经嘴角噙笑，转身出了门。
——呼，看这样子应该是没有生气吧。
陶画眨巴眨巴眼睛，快走两步跟了上去。
山匪的寨子并不大，目之所及三三两两搭着些破茅草屋。
而作为全寨子唯一一间门板上贴着红“囍”字的茅草屋，山匪头子的住所非常好认。
陶画跟着陆河清在屋前站定。不出意外的话，原主拜托自己拯救的贴身侍女也应该就在此处。
她抬手试探性地敲了敲门，才想起自己竟然忘了问那女鬼侍女的名字，便只道了声“我进来了”。
一天滴水未沾，加之风寒，她的声音嘶哑，带着浓厚的鼻音，乍听之下连自己都认不出来。
木板门“咿呀”响着，被推开了一条小缝。就在此时，一个黑影猛地从门后窜了出来，直直向她撞来——
有埋伏！
陶画双目圆瞪，想要躲闪已经来不及了。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比黑影的动作更快。她只觉胳膊一紧，一阵天旋地转后，自己堪堪避过了黑影的撞击。
面前是陆河清宽厚坚实的背，挡住了寒凉的夜风，也挡住了所有未知的危险。
陶画怔愣了一瞬，鼻尖因撞击到男人的背而泛起一阵酸楚，心下却一片平静——自从在这个陌生的危机四伏的世界醒来，这一刻她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何为心安。
“恶棍……有种就杀了我……”低低的，绝望又愤恨的声音响起，像被逼至绝境的小兽。
陶画小心翼翼地探出个脑袋，视线随着屋内透出来的一丝微弱烛光落在那人的身上。
令人惊讶的，跌坐在地的并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两百斤彪形大汉，而是一名身材娇小形容狼狈的小姑娘。
她的发髻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了，混着眼泪糊在脸上，看不清其面容，只一双漆黑的眼睛虚弱又倔强地盯着陆河清的方向。
陶画轻咳一声，从男人的身后挪了出来，完全暴露在对方的视野里。
“少……少爷……”小姑娘愣了，紧紧攥着的拳头慢慢地松开。“当啷”一声，有什么硬物掉落在了地上。
她终于反应过来，激动地难以抑制，就着摔在地上的动作就艰难地向陶画膝行，嘴里喃喃道：“太好了，您没死，太好了……”
陶画忙上前一步，“诶诶”着搀扶住她的手臂，结果这姑娘身子一软，就倒进了她的怀里。
熟悉的血腥味混杂在冷风中扑鼻而来，陶画皱皱鼻子，视线落在了她的手腕上。只见原本浅青色的衣袖，此时已经变成了黑褐色，她稍一拨开她的袖口，便露出了里面惊人的景象。
属于姑娘家的细瘦手腕此时血色一片，白嫩的肌肤上破开了数条口子，伤口处皮肉翻飞，一看就是用钝器在上面使劲磋磨造成的。
而她的手掌里也都是血迹，刚刚掉落在地上的分明是一块碎瓷片，被她紧紧攥着，深深地割破了掌心。
“幸好幸好，没有伤到动脉，伤口也已经开始结痂了。”陶画察看完，松了一口气道：“她只是因为失血过多，加上情绪起伏太大才昏过去的。”
她话音刚落，陆三便道一声“失礼了”，上前一步将小姑娘抱了起来，放进了屋子里的床榻上。
陶画连忙跟进去。
路过木桌的时候，她眼尖地发现地上落着一根拇指粗的麻绳，还有一只已然碎成不知多少块的茶壶，稍大的一块碎片上面沾着已经干涸的血迹。
陆三安置好人后重新退了出去。
门口处传来陆河清的声音：“陆三，去另外收拾一间房，再把马车拉过来，今晚我们在这留宿一宿。”
“是，公子。”
两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看来今晚不用再奔波了。乍一放松下来，陶画双腿一软就跌坐在床沿上。
唉，这具身体比想象中的还要羸弱。想当年她接连熬夜肝论文，期间全靠咖啡枸杞来续命，交了论文当天还能和朋友一起去商场逛个整整一天。
现在才赶了小半天的路，又是头昏脑热，又是浑身酸疼没力气的，就差和床上这位侍女姑娘排排躺着一睡不醒了。
这可不行啊，等到那个青山县定居下来之后，一定要好好调理调理身体才行。
陶画缓了口气，又撑着疲惫地身躯站起来，扯了床铺里边儿胡乱堆成一团的棉被给侍女盖上，这才转身出了屋门。
…………
陆河清吩咐陆三收拾出来的屋子就在陶画她们的旁边，出门走几步就到了。
她捧着一个陶瓷罐子，脚步有些虚浮，上前拍了拍那扇破木板门：“陆兄？还没睡吧，我能进来吗？”
里面隔一会儿，传来一声：“进。”
门被她推开，发出了一声令人牙酸的“咿呀”声。
陶画探了个毛茸茸的黑色脑袋进去，一双亮晶晶的桃花眼弯成了小月牙，她献宝似的扬了扬手里捧着的那只破罐子。
“我刚刚在附近转了转，找到了这帮山匪藏草药的地方。还别说，这帮山匪跟仓鼠似的，囤了一堆的常用草药。我就先给小姑娘伤口上了药，熬了些补血的汤药，还炖了一罐浓浓的姜汤。”
稍显笨拙地跨进门，又轻轻将其踢上，最后屁股一顶把门关好，陶画竹筒倒豆一般，把刚刚自己做了什么事全都说了一遍。
简陋的小屋里，唯有一张床与桌椅整洁地格格不入。
清俊的男人独自一人坐在桌前，单手撑着下颚。
他右眼上的黑色眼罩已经除下，随手放在桌上。一双凤眸正慵懒地望着面前跳动着的灯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到这边的动静，男人的眸光轻动，落在了她的身上。
灯火迷离，衬得那张脸越发动人心魄。陶画默默在心里念了两遍清心咒，告诉自己要抵御住美色的诱惑。
今晚我只是个来送温暖的正人君子！
“咳咳，这天儿实在太冷了，稍不留神就得感……染风寒，你和阿三都趁热喝点姜汤去去寒。”
她将手里硕大的汤罐子放到陆河清的面前，随后非常自觉地坐在他的身边，拿起扣在罐子上的碗满满地倒了一碗推给他。
又自己也倒了一碗，她双手捧着呼呼吹凉喝了一口，而后满足地呼出一口白雾：“暖的我骨头都要酥了～”
像一只慵懒的猫。
面前的男人嘴角无声弯起。
见陆河清没动，陶画歪了歪头：“陆兄，你也喝啊，我加了红糖，一点也不辣的。”
“等再凉些。”
“噢。”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怎么办？有点尴尬，我这碗姜汤又还只喝一口，不好现在就走，得找个重新话题才行啊。
但是找什么话题好呢？
陶画眼珠子四处飘忽，不经意间又落在了对方的脸上。这一次灯火下更加清晰，她明显注意到他的右眼里透着一缕紫黑色的光。
“你的右边眼睛……”她小小声地问。
“如何？”男人抬了抬眉，好整以暇地反问。
“好像是紫黑色的。”
“嗯，沉珂罢了。”
陶画见他没有反感这个话题的意思，暗暗呼出一口气，问道：“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给你看看吗？”
陆河清轻笑一声：“当然。”便挽了半截袖子递过手来。
他的手腕劲瘦有力，冷白色的肌肤下浅埋着几根青色的血管，蓬勃地跳动着。微凉的手指乍一接触，只觉指尖都麻了麻。
陶画定了定心神，认真诊起脉来。
“原来陶大人还懂医术？”面前的男人悠哉悠哉地问道。
“学过两年，略知皮毛。”
倒不是陶画自谦，西医她学得不少，中医方便相对于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她只能算是学了个入门，不过也够用了。
“陆兄这是余毒未清，已有多年了。如果当初早些医治还来得及，但现在……毒素沉积太久，已然给眼部神经造成了不可逆转的损伤……”陶画抿抿唇，松开了搭在他腕上的手指，丧着脸下了定论。
陆河清的心情却没有因此变得失落一分，他应道：“嗯，不错。”
一只眼换此生逍遥安定，他从来觉得自己这笔买卖做的十分划算。
然而陶画失落的不像样。
这么好，这么好的一个人，年纪轻轻竟然就……
她莫名委屈地抬头看了一眼陆河清，推开凳子站起来：“我先回……”
“去”字还在舌尖没来得及吐出，眼前蓦然一黑，她只觉双腿不受控地软倒。
——完了，这要是脸砸在那壶姜汤上，怕是要烫毁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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