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蕙质兰心

　　马车里，聂欢双坐在奶娘身上，徐菡莹慈爱地看着女儿，问道：“方才是跟世子一起玩耍了？”

　　“跟蓝哥哥玩。”聂欢双仰着小脸，一脸孺慕。

　　蓝哥哥？

　　徐菡莹心下想笑，看来世子很是喜欢双儿，竟愿让双儿喊他栾哥哥。

　　“那双儿以后多去找哥哥玩。”

　　“嗯！”聂欢双应得很快，见母亲仍没有抱她的意思，又失落的低下头去。

　　徐菡莹无心顾及女儿的小心思，她一路都在想着聂黎今晚是否会歇在主院。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大不过圣旨赐婚，当年圣旨落下，她便嫁给了聂黎。也曾少女怀春，可再多的情思都抵不过现实，不是人人都同祖父祖母一般，能一如既往地守着一个人过一生。

　　她自己都有几个庶弟庶妹，又怎好阻止聂黎添人，徐菡莹心里落寞的点在于，她和聂黎之间甜蜜的日子太过短暂，短暂到国公府二小姐的生辰仅比聂欢双小六月。

　　徐菡莹做不到妒妇那般把着聂黎不放，也无法变成毒害房里庶子的恶毒主母，到底骨子里还存着那份清高。

　　国公府和邝王府隔了近五条街，下马车时，聂欢双已经开始昏昏欲睡，奶娘轻声哄醒她，跟着徐菡莹一起进府。

　　“国公可有回府？”

　　门房道：“回夫人的话，国公还未回府。”

　　徐菡莹点点头，跨进国公府。

　　徐菡莹边走边吩咐：“奶娘，把双儿带下去梳洗一番醒醒神，再换身衣服，等国公回来便要开饭了。”

　　“是，夫人。”

　　聂欢双揉眼，在奶娘身上朝徐菡莹伸手，“娘，娘亲。”

　　徐菡莹笑着安抚她：“双儿乖，跟奶娘回去换新的衣裙，等下娘带双儿去吃饭。”

　　聂欢双收回手，圆溜溜的大眼睛认真地看着母亲，道：“双儿乖。”

　　女儿的这副模样过于乖巧，徐菡莹手指刮了下聂欢双的翘鼻，带着贴身丫鬟回房。

　　聂欢双欢喜徐菡莹的亲近，徐菡莹收手后，她揽着奶娘的脖子，脑袋搁在奶娘的肩膀上，一动不动的望着徐菡莹的身影。

　　奶娘姓何，当初是自家的小猴儿刚生下就被风寒夺了去，国公府又招身世清白的奶娘。她想着自己奶水还未净，奶娘也能替家里多挣一份进项，这才前去应招。没想到能招上，更没想到的是这奶娘一做便做到了现在。她日日带着大小姐，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如今她看大小姐都是看自己亲闺女似的。

　　每每看到大小姐露出这种表情，何奶娘都心酸不已。

　　奶娃娃嘛，都想要自个儿娘亲的亲近疼爱，可夫人不知从哪儿学来的，总端着身份。若说夫人不疼爱大小姐吧，衣食住行各方各面都替大小姐准备得妥妥当当，也时常陪伴大小姐。可若说夫人疼爱小姐，夫人从未在人后抱过小姐，往往都是言语关怀，不甚亲近。

　　何奶娘在心里叹气，左右她不过是个下人，主人家如何行事轮不得她多嘴。

　　替聂欢双换了套蜜桃粉雀枝桃花暗花缎裙，头上再点缀上两朵粉色绒花。

　　聂欢双年岁小，这样清清爽爽的正是恰到好处，本就玉雪可爱，这般打扮，倒似王母娘娘座下那小仙童，软嘟嘟，粉嫩嫩。

　　何奶娘带着聂欢双去主院时，聂黎已经在主院了，聂欢双看见爹爹亦是欢喜得紧，因为她知道爹爹会抱她，然后娘亲便会一同过来与她亲近。

　　果然，聂黎看见聂欢双便从奶娘手里接过，一旁的徐菡莹笑着凑上前，看上去一家人和乐融融。

　　差不多到了晚膳的时辰，聂黎抱着聂欢双朝老夫人院里走去。

　　聂黎这个忠国公实际是从他父亲聂清珝那里罔替过来的，聂清珝是武将，几次出生入死保家卫国，最后替子孙后代挣得个可世袭罔替的忠国公回来，自己却牺牲在战场上。

　　聂夫人一朝丧夫，又要照顾子女，其辛苦无法对外人道。几经拉扯，子女长大成人，长子也已继承忠国公这个称号，她便索性放松身心，不再多管府中琐事，好好颐养天年。

　　也正因为聂夫人当初的辛苦，国公府便有了这么个不成文的规矩。

　　除出嫁女，聂家人必须带着自己的嫡子嫡女到福南堂同老夫人一同用晚膳。

　　说来也是好笑，聂老夫人希望两个儿子多子多孙，却只有正妻所出之子才有这一同在福南堂用晚膳的待遇。

　　为此几位姨娘很是不忿，不说旁的，每日用膳，日日都能见着嫡出，这日子一长，嫡出在老爷心里必然有不俗的地位，届时哪儿还有庶出的位置。

　　可老夫人积威已久，姨娘们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福南堂在国公府深处，清幽雅静，最是适合老年人居住。为了讨老夫人欢心，聂黎还辟了块地方给老夫人种花，花期一至，整个国公府除了园子就属老夫人的福南堂景致最好。

　　老夫人年轻时操劳过度，伤了根本，精神头不错，却掩不了发间的白丝，她发髻挽得紧，头上仅一根紫檀祥云木簪。

　　一身酱色方格纹暗花斜襟缎裙，穿得大气庄重，再配上那对打磨光滑、水头十足的祖母绿耳珰，看着便叫人觉得这是个贵夫人。

　　聂老夫人看见聂黎进来，带着笑意的脸更是笑得真切，“快来，可就等着你这一家子。”

　　徐菡莹笑笑，没说话，带着聂欢双坐在聂黎身边。

　　食不言时用膳是快的，可惜今日老夫人像是来了兴致，一直在絮絮叨叨说着话，徐菡莹听着有种奇怪的不安感。

　　果不其然，下一瞬，老夫人的话口便对着她。

　　“徐氏，你瞧双儿多么嫩生，这般大的娃儿不怎么要操心了。你呀，也是时候该和阿黎要个儿子，等他俩长大了，姐弟俩互帮互助，还能给双儿当个靠山，多好。”

　　面对婆婆的话，徐菡莹手帕点唇，浅笑道：“母亲说得是，只是这孩子……也是看缘分的，媳妇自然是盼着。”

　　说着说着她看了眼聂黎，低下头去，仿佛在餐桌上说这件事叫她羞的不知如何自处。

　　聂老夫人眼里闪过一丝不喜，又笑着和聂黎说，“你说的也是，阿黎可听见娘的话了？早日和徐氏生个儿子。”

　　“知道了。”

　　聂老夫人这才满意，膳桌上又恢复到以往的安静。

　　徐菡莹适时抬起头，看到弟妹程婧眼中一闪而过的同情。

　　她敛目，同情什么？是同情她在这么多人的时候被催生落了面子？还是同情同为正妻却连嫡出都得同妾室争抢？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徐菡莹收起脑中的思绪，笑着给聂黎和聂欢双父女俩布菜。

　　晚膳后，徐菡莹牵着聂欢双，和聂黎一起踱回主院。

　　夕阳西下，夜色朦胧，大地像是披上了一层黑纱，国公府里点起了盏盏星灯。

　　聂欢双小手指着那些灯，叽里咕噜的和聂黎说着话，徐菡莹心里一阵犯软。

　　可惜这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她看到了聂黎的妾室，洛惜惜。

　　洛惜惜也牵着女儿，好像惊慌于撞见聂黎三人，惊讶急了，忙拉着聂欢颜跪下，行礼告罪一套下来行云流水。

　　“无妨，怎么带着颜儿出来了？”

　　有聂黎在，根本不用她开口，徐菡莹目光落到聂欢颜身上，这个仅比聂欢双小六月的庶女。

　　聂欢颜比聂欢双小了半年，生产时洛惜惜体力不济，叫聂欢颜在腹中憋了许久，生下后便一直体弱，聂黎平时对这个庶女也是心疼，因而方才有那一问。

　　“颜儿闹着要出来，妾身只得随了她，老爷今晚……”

　　徐菡莹开口道：“夜晚风大，欢颜闹着要出来你这个做姨娘的该劝着才是，即便出来也得给她加件衣裳。”

　　“妾谢过夫人关怀。”洛惜惜身子微曲，一双美目却柔柔望向聂黎。

　　聂黎以拳抵唇，咳了两声道：“出来便出来罢，早些回院子休息。”

　　洛惜惜知道他这么说便是不会去她院子里的意思，她心下失望，面上亦露出几分，体贴懂事道：“妾身知道了，老爷快和夫人小姐回去吧，妾身带着颜儿走两步就回。”

　　聂黎爱的便是她的懂事，见她如此，满意又心疼。

　　聂黎走了，洛惜惜一不留神掐了聂欢颜，聂欢颜扯着嗓子喊痛，洛惜惜不耐，把她丢给奶娘。

　　洛惜惜气急败坏，“回院子！人都不去还看什么灯！”

　　聂欢双回主院后便被移到何奶娘手里，任凭聂欢双如何委屈，主院大门紧闭。

　　“今日带着欢儿去姐姐那，小世子很是喜欢双儿，两个孩子还邀着下次玩儿呢。”

　　“哦？这倒是好事，你与邝王妃是姐妹，正是该多走动走动。”聂黎来了兴趣，“夫人，往后还得辛苦你，有什么事夫君都替你担着。”

　　聂黎语气轻柔，饱含情意，徐菡莹嘴唇轻阖，眼睫颤动不已，这久违的感觉，她顺从自己的内心偎在聂黎怀里。

　　一室缠绵。

　　隔日，徐菡莹春风满面地带着聂欢双去了邝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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