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蕙质兰心

　　阿荷欲言又止地望着她家小姐，最终什么都没说。

　　回了海棠苑，洛惜惜关上门，巴巴地迎上来问夫人和她说了什么，聂欢颜把徐菡莹那段话说给她听，她沉吟片刻后开口。

　　“欢颜，根据夫人所说的，姨娘觉得那任君乐不错，你觉着呢？”

　　聂欢颜秀眉揉起，有些迟疑，“可……这任君乐会不会身份低了些。”

　　“那你属意谁？”

　　“……方德？与我年岁相差不大，且父亲又是户部侍郎，不说日后能为家中效力，便是我应当也能过得好些。”

　　洛惜惜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生的这个女儿不太聪明，她目光中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仔细说与聂欢颜听，“那方德是与你年岁差的不大，可户部侍郎又如何，且不说他还不是户部尚书，便是从副手升上去了，方德也不过是个庶二子，你知他家里如何，侍郎夫人如何？这是其一，其二，他不过是个庶子，天底下没有谁是会放着嫡子不要而转头去培养庶子的，你嫁过去顶天了也就是保持现状，还要受着方德其他兄弟姐妹的冷眼。”

　　洛惜惜一气说完，歇了歇喝了口茶继续道：“而任君乐不同，你瞧着他身份不高，可也不算低，好歹父亲是个五品知府，又是嫡子，亲姑姑还是工部尚书的夫人，你嫁过去便是正头娘子，任君乐父亲这官位，有工部尚书夫人在，那是肯定会往上走的，只是短时间的身份低了些。欢颜，姨娘做了妾，害的你只能是庶女，可眼下有这么个机会叫你成为嫡夫人，以后的孩子都会是嫡出，姨娘不愿你放弃，不愿你还是去嫁个庶出的。咱们生在国公府，说难听些，不需要用你去换好处，你大姐和邝王府有婚约，单凭这个，国公府就已经稳了，所以姨娘希望你好好生活，有出头之日。”

　　说到最后洛惜惜目光柔和下来，望着聂欢颜眼底似有千愁万绪，时间过得太快，一眨眼已是到说亲的时候了。

　　“夫人尽心了，明日我定要去正院感谢夫人，不说别的，还给咱们选择，而且选的人都是不错的，若是夫人不尽心或不是个好的，直接打发了你去高处做妾也是有的，欢颜，咱们要知足。”

　　洛惜惜说了这么一通，聂欢颜也反应过来，是啊，她不是一直羡慕聂欢双么，眼下有任君乐这么个好人选不选作甚。

　　“姨娘，欢颜知道了，您看着吧，我一定会有出头之日。”

　　她能明白过来洛惜惜甚感欣慰，点点头，“嗯。”

　　***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了，聂欢双每日在家研究学习孤本手抄，吃透一本便再去辞书阁补充新的。有时跟着陈曦出去吃吃美食，有时跟江襄蔻辩论文中观点，只辩论常常以江襄蔻红了眼聂欢双啼笑皆非而收场。

　　三人行必会搅得其中一人心生醋意，可不知是否因为陈曦和江襄蔻两人都格外喜欢聂欢双的缘故，三人出行时反倒一片和睦，而陈曦和江襄蔻也迅速熟悉起来，三人正经成了密不可分的闺中蜜友。

　　确定了是任君乐的聂欢颜也活泼起来，工部尚书夫人名唤任嫣，如今冠夫姓，称一句谢夫人。她做事很是爽利，徐菡莹和她说过自己这头的意思后，她便立马传信给了自家哥哥，现如今就等回信了呢，不过谢夫人透过口风，十有八九是没问题的。

　　家中两个女儿都定下了，两个男孩则还早得很，这事儿一过，徐菡莹也心里松快起来。

　　聂欢颜也开始对徐菡莹孝顺起来，经常往熙梁苑跑不说，对待聂霖屿、聂宸晏两个弟弟也越发有个姐姐的样子。

　　“小姐，二小姐又来了。”

　　聂欢颜来得那样勤快，一开始还震惊，担忧二小姐会不会使坏的红枣已经麻木了。

　　红枣的表情搞笑，也真的把聂欢双逗笑了，“她来就来吧，去准备些二妹爱吃的。”

　　红枣心中唉声叹气，面上倒是未表半分。

　　出门时正好撞上袅袅走来的聂欢颜，给二小姐见过礼红枣也就下去吩咐手底下的人做事了。

　　其实也就一会儿，她回来时聂欢颜还刚刚坐下。

　　聂欢颜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开口，“姐姐，外面都在传江世子救了温仪，温仪要以身相许，而江世子也打算跟你取消婚约呢，你说你可怎么办才好。”

　　聂欢双举着书的动作不变，淡言，“什么怎么办，不过是幼时随口一说的娃娃亲，外人倒真当真了。”

　　“可不管怎么说，你俩有婚约在身，他怎能看上别的女子，还取消婚约呢！”

　　“坊间传闻罢了，就算是真的那也没什么。”

　　“你，哎呀你真是，念书念傻你算了！”

　　聂欢颜被她这随性的态度惹得拂袖而去，红枣在后头看着她的背影感慨，“还是头一回见二小姐气成这样，瞧那袖子甩得，荡出好几层浪纹。”

　　聂欢双轻笑，“她不过就是变得直爽了些，到底也是定了门好亲开心才这样，不是比以往柔柔弱弱闷不吭声好些，你就这样编排她，可当心你的嘴。”

　　红枣大呼冤枉，“小姐，奴婢是心疼您呢，二小姐说话像是瞧不见场合，就像方才的话，能这么说么，她倒是直爽了，您听着得多难受。还不是心疼您，若是说奴婢，奴婢才不当回事儿呢。”

　　“好好好，知道你心疼小姐我，晚上叫王婶给你加餐，再给我把那本游记拿过来。”

　　红枣依言去书架上取了书，嘴里不停念叨：“您也出去走走活泛活泛，何嬷嬷还怪咱们不叫您出去，可是咱叫了您也不动呀。这二小姐说的话虽然难听，但是说得也不无道理，您可别真的读傻了。”

　　聂欢双：……

　　“叫你拿本书怎得话这样多。”聂欢双抽过游记打了她一记。

　　“小姐出去走走我就闭嘴。”

　　聂欢双被她这无赖行径气笑了，正想说话，外头传来喊声。

　　红枣敛了嬉皮笑脸，快步走到门口瞧了一眼，说道：“小姐，是郡主。”

　　人未到语先至。

　　“聂姐姐！”

　　聂欢双听出她声音不对，过去迎她，而江襄蔻却一见她就抱着她哭，聂欢双在她后背轻抚顺气，边问：“群主怎么了这是？”

　　碧萝气喘吁吁，定了定神开口道：“下人议论世子和温仪姑娘，被郡主听到，气坏了，发落了那几个嚼舌根的便连忙带着奴婢来了您这，郡主这是被气着了。”

　　聂欢双顿觉一股暖意流淌在心中，她哄着江襄蔻，神情柔软地不可思议，“傻丫头，这有什么可气的呢，你瞧，婚约还在。他们嚼舌根是失了下人的本分，你气着可就不好了，快别哭了，你瞧你这娃娃脸快哭成水娃娃了。”

　　江襄蔻伏在聂欢双胸前抽噎，听了这话止了止哭声，过了会儿却更大了，江襄蔻的声音也同时传来，“呜呜呜，我停不下来了。”

　　聂欢双憋住笑，领她进屋，“碧萝，快替你家郡主净脸，吃些糕点止止哭。”

　　江襄蔻重新净面梳洗，又吃了些点心茶水，终于不哭了。

　　她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忿然，“你瞧瞧这江栾，干的还是人事儿吗！还去救人，救她干嘛，凭白招了个祸害。”

　　“那江世子总不好见死不救——”江襄蔻怒视，聂欢双干笑，“你说得对，说得对…”

　　“我也不是说救人不好，只是你看这流言传播的多快，跟阵风似的眨眼就席卷了整个燕京，我熙王妃的下人都在议论了。”

　　聂欢双说：“红枣，你出去打探下这流言的起因缘由。”

　　待红枣出去后她又安慰江襄蔻，江襄蔻奇怪问道：“聂姐姐，你为何不生气？”

　　“实话与你说，我对江世子没有感情没有期待，他对我而言只是个占了未婚夫名头的陌生人，我们并不熟悉，甚至也只见过寥寥几面，况且他也没有真正前来谈退婚，我何来的生气。”

　　江襄蔻若有所思，听上去好像也挺有道理的样子。

　　不想让江襄蔻的思绪再沉浸在这上面的聂欢双去书架上挑了本上回江襄蔻说喜欢的拿了过来，果然，瞧见喜欢的书，江襄蔻把那点思绪抛之脑后。

　　两人并排坐着，碧萝和红豆各自在旁伺候，午膳前红枣才回来。

　　回来后，红枣没有第一时间说探听到的消息，反而是递了个信封给聂欢双。

　　“奴婢回来时看见有个人在门口与家丁纠缠，便过去问了问，奴婢表明了身份倒是叫那人捡了巧，他只说把这封信交给您，旁的什么都没说。奴婢透光瞧过，信里应当没问题。”

　　江襄蔻凑过来说：“谁啊，神神秘秘的，快拆开看看。”

　　聂欢双拆开信封，把信纸拿出来展开抖了抖。

　　她一目十行地看完，对江襄蔻说：“是江世子递的信，上面说了这流言的来龙去脉。”

　　不过聂欢双没说的是，在信的末尾，江栾郑重其事的表示，不论他们二人有感情与否，他都不会取消两人的婚约。

　　这话聂欢双并未放在心上，虽然江栾来信解释了流言，这也确实是他造成的，他解释一番是应当的，而最后那句话摆明了是说两人日后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

　　想来虽然解释了这流言，江世子也未必对温仪没有兴趣吧，不过这话就不用告诉江襄蔻了，叫这丫头再哭一次鼻子可不好。

　　倒是这温仪应当也是属于江世子口中那念诗颂词的人，江世子竟不厌烦么

　　聂欢双眼中玩味，看来温仪果真有不同寻常的魅力。

　　“哼，算他江栾识相，还来信给姐姐解释一番，我便不去王叔那打小报告了。”

　　聂欢双弯起嘴角，估摸着这封信便是她姨母吩咐的，不然，江栾哪里高兴向她解释。

　　这小报告打与不打都是一样的了。

　　“红枣，打听到什么。”

　　红枣这才把探听到的消息娓娓道来，她说得详细又生动，且又是旁观者角度，比江栾信纸上干巴巴的叙述有趣多了。

　　原来，昨日温仪与她的小姐妹柳潇潇相约去马场骑马，温家属文臣家庭，却也不是人人都是文官，族中曾出过一位将军。

　　温仪不会武，而骑马这等小事却是难不倒她的。

　　倒是柳潇潇不大会，却又对温仪能骑马表现出格外的羡慕和兴致，温仪和柳潇潇交好，见她真的想学，也就时常约着一起去马场慢慢教她。

　　这场事故便是发生在马场。

　　昨日温仪两人照常选好马匹，换好骑马装，做好准备后开始上马。

　　经过几次的练习，柳潇潇已经可以独自在马背上慢慢牵着缰绳踱步。

　　柳潇潇不是第一回坐在马背上，可回回的感受都不同，她可以小幅度地走走，却不能抽打马儿肆意奔跑。

　　温仪陪着她走了一会儿，着实无趣，便同她说了一声，马鞭狠狠一抽，嘴里喝着，飞驰远去。

　　她跑了几圈过了回瘾便回了柳潇潇身边，两人两马慢慢踱着，马儿时不时低头咀嚼地上的杂草，一阵风吹过，头顶白云掠过，此情此景倒是也颇为静谧。

　　可变故突生，柳潇潇的那匹马儿突然嘶鸣起来，前蹄朝上虚抓几下，猛地超前冲。

　　若是如此受伤的应当是柳潇潇，可温仪当机立断用马鞭勾住柳潇潇的腰想把她拉下来。谁知并未拉得动不说自己反而要掉下去，她便双腿一蹬反身翻到柳潇潇身后，竟是两人同乘起来。

　　柳潇潇是新手，本就不好用成年凶狠的马匹，而是选的温顺的小马驹，小马驹根本承受不了两个人的重量，本就发着狂，这下更癫狂起来。

　　“趴下！抱紧马脖子！”

　　疾驰中，身后传来温仪的声音，柳潇潇想回答，马背风大，一张口吃进好几口风，呛得她咳起来，眼睛也难睁。柳潇潇依言摸索着俯下身，温仪的手探到前方意图抓住缰绳，却试了几回都够不着。

　　马儿越跑越凶，眼见要跑出栅栏外，前头突然拐了两道人影。

　　尝试够缰绳却死活够不到还可能会撞到人的温仪有些绝望，嘶声喊：“让开！！！”

　　温仪喊出口的同时小马驹一个腾空跨起，越过栅栏朝两人冲去。

　　而马儿落地时温仪够到了缰绳，温仪果断拉起缰绳吁了一声，然而马儿冲劲太大，她不过是个女子，怎能敌得过这力道。

　　眼见自己和柳潇潇要受伤不说，还要连累两个无辜的人伤于马蹄之下，温仪满心绝望愧疚，闭上眼等着宣判。

　　然而吃痛声并未响起，自己和柳潇潇也安然无恙，温仪睁开双眼，见其中一位公子用外衣拧成绳状牢牢勾着马脖子，令它无法动弹半分。

　　得以获救，两人心中满是劫后余生。

　　“多谢公子相救，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我是杜堃，他是江栾，温小姐可曾吓着了？”

　　温仪对杜堃点头微笑，后又对着江栾感谢，“原是世子，多谢世子救命之恩，日后温仪定当报答。”

　　江栾正眼瞧了她两眼，“你会骑马？”

　　“会一些。”

　　江栾慢吞吞收了套在马脖上的外衣，随手一扔，漫不经心的问：“那你觉得读书有意思些还是骑马有意思。”

　　温仪一愣，这是个什么问题。

　　本想说都有意思的温仪，鬼使神差道：“骑马更有意思。”

　　接着，她亲眼瞧见江栾嘴角一闪而逝的笑意。

　　温仪低下头。

　　身后柳潇潇缓和过来，瞧着这一幕眸光微闪，起身道：“多谢世子和杜公子救命之恩，阿仪说得不错，骑马确实有意思，只是我骑术欠佳，若不是碰见两位，今日真是难说了。”

　　江栾瞥她一眼，“不会骑就别骑，要找死可没人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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