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蕙质兰心

　　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

　　八年时间足以让一株幼苗长成参天大树，足以让猫狗步入死亡，可以叫一个牙牙学语的婴儿长成一个小小男子汉，也可以让一个髫年女娃走进豆蔻年华，更可以叫人淡然。

　　时间是最残酷而又柔和的东西。

　　天色微蒙，国公府正院的下人们便开始忙活起来，洒扫院子的、准备早膳的、服侍主人的，众人井然有序地在自己的差位上劳动着，无一人偷懒。

　　卯时初，屋内传来声响，在外候着的丫环井然有序地进屋伺候洗漱，正院大门打开。片刻后，徐菡莹眼含媚意送聂黎出门，聂黎走后徐菡莹才施施然坐回梳妆镜前妆点，琳蓝的手艺愈发的好，一头抛家髻眨眼功夫便梳好，挑落几丝碎发修饰，画眉点唇。外头下人有条不紊地布置早膳，待徐菡莹梳妆好，一桌丰富的早膳也已上完。

　　几乎是同时，门外进来一名女子，她梳着简单的十字垂髫，长发及腰散在背后，鹅蛋脸晶莹白皙，柳叶弯眉温柔似水，一双清亮的眼眸似桃花般，半含秋水。小巧的琼鼻下樱桃小嘴红嫩光泽，娇艳欲滴。

　　一身浅粉锦鲤绣花重工交领襦裙，明媚不失淡雅，她缓步走进正院，看见徐菡莹嘴角勾起一抹笑，行礼道：“母亲。”

　　这女子便是聂欢双，如今虚岁十四。

　　徐菡莹看见女儿也是高兴得很，把她拉至身边，一脸心疼，“怎么又来得这样早，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睡会儿才好，瞧你瘦的，抽条以来便没胖过。”

　　聂欢双浅笑：“左右女儿也睡不着了，母亲不必担忧这些。”

　　“你呀。”徐涵莹手指虚点。“快些用膳吧。”

　　“不等阿屿了吗。”

　　“他个皮猴指不定要睡到几时，咱们先用。”

　　两人落座，徐涵莹夹了一块松软香甜的米糕到聂欢双碟子里，“双儿最爱吃的南瓜米糕，快吃吧。”

　　聂欢双谢过母亲，夹起轻轻咬下，亦投桃报李地夹了个母亲最爱的吃食过去，“母亲也吃。”

　　徐菡莹笑眯了眼，“好好好，咱们一起吃。”

　　食不言寝不语，一时间只有两人不大的咀嚼吞咽声。

　　大约用到大半，外头传来说话声，由远及近，随后一个男童跑进来。

　　男童看上去七八岁的样子，身上外衣的锦袍还歪着，肉肉的脸颊，浓眉大眼，瞧着有几分聂黎的样子。

　　男童便是徐菡莹的次子，聂霖屿。

　　聂霖屿眼见母亲和姐姐吃得香，撅嘴道：“娘亲和阿姐又不等我。”

　　“好了，你阿姐要等你，是娘亲说不要等的，你看你急急忙忙的，娘亲和你阿姐又不会跑，你这么急做甚，锦袍都没扣好。”徐菡莹放下筷子，拉过儿子替他整理衣服。

　　“娘亲坏，为什么不等阿屿。”

　　“你瞧瞧你，睡到这会儿方才过来，我们要是等你，肚皮可不得饿酸了？”

　　聂霖屿眼珠子转了一圈，轻轻哼了声，“那这次变算了，明天可一定得等我。”

　　他又跑到聂欢双身边，三两下爬上凳子，美滋滋道：“我要靠着阿姐。”

　　聂欢双默默松开扶着圆凳的手，心里笑道，小弟回回均是这般说法，然第二日便被母亲的言辞忽悠过去，也不知小弟是蠢笨还是单纯。

　　用完早膳，聂欢双便向母亲和想要跟着一起走却被拉住的小弟告辞，回熙梁苑的路上她一路都在走神。

　　聂霖屿很黏她，第一个会说的词便是姐姐，还需奶娘抱时便常常要待在能看得到姐姐的地方，会走路之后更是像条尾巴，时时跟在聂欢双后面。

　　徐菡莹对这一现象表示欣慰，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女儿跟她有些生分了，也或许是她想的多，孩子大了总是没有小时候那般要母亲。

　　儿子喜欢女儿，这是最好不过的，徐菡莹很高兴，聂霖屿也很高兴，无人询问过聂欢双是否高兴。

　　聂欢双想，她应当也是高兴的吧。

　　其实她有一个秘密从未对旁人说过，第一次见到阿屿时，阿屿是个白胖胖的糯米团子，精致可爱，讨全府上下的喜欢。可是当时的自己不喜欢他，不仅不喜欢，甚至有些厌恶，厌恶到想阿屿从未来到这个世上。

　　产生这个想法的聂欢双下一秒就慌了，她怎么能这么想自己的同胞弟弟，聂欢双深深看了眼糯米团子，尽量避免与糯米团子接触。

　　可是我不就山山就我，糯米团子自己黏上来了，黏了许久，最后跳过爹爹和娘亲，第一句便开口喊的她。

　　那一瞬间，聂欢双从心口生出一股酸涩，蔓延至四肢，她眼眶红透，心想，这便是弟弟吧。

　　聂欢双那个黑暗的念头被她一直锁在脑海深处，无人得知。

　　如今她与聂霖屿真真是处得极好，唯一叫她要说的，便是阿屿太黏人了些。

　　到底是个男子汉，还是劝他少来黏着她吧，聂欢双弯起嘴角想道。

　　聂欢双回熙梁苑换了身衣裳，看着天色还早，又练了会儿琴，在贴身丫环米兰的提醒下收了琴，叫管家备马车出府。

　　澜釵是燕京最大的首饰铺，听名字便知是卖发钗的，可澜釵不仅卖发钗，还卖耳环、镯子、佛珠、手串等女子首饰。不仅仅如此，男子佩戴的玉佩等装饰物也有出售。这家铺子还卖女子成衣，有时还有配套的男子成衣，成衣的样式都跟其他成衣铺子不同，好看的紧，也不知这掌柜是怎样一个聪明的脑子，竟能想到这种经营办法和精美的样式。

　　因着样式的精美和周到的服务，澜釵从一间小小的发钗店一跃成为燕京最大的首饰铺，说到缺首饰，女子们便会想：该去澜釵挑些时下流行的款了。

　　聂欢双与好友陈曦约好了去澜釵买首饰，眼下聂欢双已到了澜釵，却不见陈府马车。

　　聂欢双进店在店门附近粗粗看着，同时分神注意着陈曦，显然站在门口是正确的，陈府马车到的时候聂欢双第一时间便看到了。

　　聂欢双放下手中的簪花，迎上前去，陈曦利落地从马车下来，挽住好友手臂，“双双是不是等久了，我们这便进去。”

　　“我也刚到。”

　　“我知道你的性子，就是等了好一会儿你也会说刚到，今儿是我不对，出门时马车坏了，临时换了一辆，这才来晚了，我们双双可别怪我。”

　　聂欢双无奈，“我何时怪过你。”

　　陈曦抱着聂欢双手臂，直奔套装区域，陈曦快要及笄，想在及笄的日子里戴上一套独一无二的头面，思来想去也只有澜釵可以满足她这个要求，这才央着聂欢双陪她一起逛街。

　　澜釵铺子有两层，里面均是精品，可真正赚钱的，是他们店特有的定制款。只要说出你的要求，澜釵便会画好样稿给你确认，若用了它的稿子，稿子做成后需付双倍的价钱买下这款首饰的稿子，等同于买断了它，若是只想要首饰，那澜釵便会再打造一份一模一样的摆放在店里对外出售。

　　能在澜釵定制的都是不差钱的主，因此，大家也都更愿意多花一份钱，也不会看到有第二个人同自己佩戴一样的首饰，试问，谁不想做人群中受瞩目的那个呢？

　　陈曦也一样，她一眼扫过便知自己要定制了，和店家细细说过自己的要求，她今日出来的任务便算是完成了。

　　“双双，你不要买些什么吗？”

　　聂欢双摇头，“我首饰还不缺，暂时不用买。”

　　这话被旁边一位黄衣女子听见，她嗤笑，“这可真是好笑，什么时候首饰也能用缺不缺来定论了，我看有些人哪，别是买不起还要给自己找借口，难看得很。”

　　陈曦知道好友的个性，她素来不爱打扮，宁愿买些书本看，可她不说什么也轮不到旁人来说。

　　“哪里来的野狗也能在这种地方乱吠，看你这衣裳，年前的款了也好意思穿出来，也不知是不是哪里仿的，看着就粗糙。”

　　“你！”黄衣女子面红耳赤。

　　陈曦昂着脖子，“我什么，你什么，自己穷就不要说旁人，莫欺少年穷，少女也一样，没文化就多念些书再出门，省的自己难堪。”

　　黄衣女子没想到陈曦如此牙尖嘴利，一通话说下来都不带考虑，她气得头昏脑胀，最后竟哭着走了。

　　聂欢双无奈看着好友，陈曦耸肩，“她自己要走，不关我的事。我们去食楼吃好吃的？”

　　“走吧。”

　　澜釵二楼。

　　“你在看什么？”

　　男子笑，“阿栾，我在看那两个女子，那绿色衣裙的姑娘可真生猛，方才直把一位黄衣姑娘给说哭了，你说女子都这般厉害么？”

　　“不知道，没兴趣，啧，你看好了没，看好了就去吃饭，小爷我快饿死了。”

　　男子也不恼，随手拿了块玉珏下楼，边说道：“你对女子没有兴趣？这得伤多少妙龄女子的心啊。不对，阿栾你有婚约的，看来，你注定要伤万千少女的心了。”

　　“胡说什么，婚约是幼时定下的，只是婚约，又没说不能取消。”

　　男子一愣，“你要取消婚约？那可是燕京第一才女啊，和温仪齐名，你真不想娶？”

　　“关你屁事，快去结账，老子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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