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南山

　　我走到瑾墨身边，他还在熟睡着，他伤的很重，面色苍白，我摸了摸他的额头，没有发热，外面已经天黑了，我想着他会睡到明日，便留下阿茶照顾他，自己出了乾坤殿，走到长合殿我犹豫了，终于还是没进去，我回了梓晨殿，再走入里面，只觉得记忆扑面而来。
　　从小到大，阿娘在镜前为我梳妆，在书桌教我念书写字，王兄在窗前偷偷叫我，还有阿朵，和我一同长大的阿朵，待我极好的阿朵，一幕幕只让我觉得窒息，我慌乱的退出去，扶着门前的柱子大口大口喘着气，侧过头时看见了逸晨殿，我记得醒来后我曾问过瑾墨关于这殿，瑾墨只说曾经有人住，现在空下了，好久没人打扫灰尘很大，让我不要过去，当时也没有多想。
　　我推开了王兄的殿门，里面陈设一如过往，丝毫没有改变，我环顾了一周，没有灰尘很干净，应该是瑾墨悄悄派人来打扫了，我坐在王兄的床上，“王兄，熙儿回来了。”我想起那个雨夜，王兄的怀抱是最有安全感的地方，我躺下去，希望找到一点王兄的熟悉感，可是没有，我的眼泪划下，浸入被子，晕开，我蜷缩着身体时断时续的自言自语，“王兄，你在哪里，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对不起，我害死了阿爹阿娘，又害了你”，“王兄，我知道我该替你们报仇雪恨，可是我对他下不了手，我该怎么办？”“我好恨我自己，没有能力去对抗天族，现在连陪你们去死都做不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昏沉睡去，梦里，王兄给我买的糖人被我掉在了地上，我想去捡，却被路过的人一次次踩过……醒来时，眼泪浸湿了枕头，“娘娘，娘娘？”外面好多人喊我，我揉了揉额头，走了出去，“怎么了？”跑过来几个婢女，“乾坤殿里出事了……王上找……”我不等她说完，便小跑向乾坤殿，有时候身体的反应比心里更诚实，尽管我反复告诉自己他是我的仇人，但是我都停不下自己着急的脚步。
　　我很快赶到了乾坤殿，婢女们在外面跪了一地，阿茶站起来要和我汇报，“去找桃翁过来。”我打断了她，独自推门进入寝殿内，满地药碗的碎片，地上因为撒了药变得粘腻，禁闭的窗户阻挡了阳光的渗入，将瑾墨的身形笼罩上一层阴影，“出去！”他大声的说，没有看我，只是在床上低着头面对着墙，我关上门，慢慢走近他，我看见他凌乱的头发，不再整齐的衣衫，脸上的胡渣衬得他过分沧桑。
　　我走到他身边，想伸出手去触碰他，抚摸他，可是我没有，“怎么又不吃药了？”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波澜不惊，他缓缓抬起头，神色复杂，他的眼眸像浸了墨，吞噬了眼中的星辰，他的嘴角扯了扯，露出了一个不自然的微笑，又整理了自己的衣服，扶了扶自己的头发，“我……我可以摸摸孩子么？”他的声音沙哑，我没有拒绝，他轻轻的把手覆上我的小腹，“一会桃翁会过来。”我开口，他犹豫了一下收回了手，我扶他躺下，很快桃翁就赶来了，桃翁为他检查了伤口，重新上了药，又嘱咐了几句，阿茶不在，我便送了桃翁出去，走到殿门口，桃翁突然和我说，“小殿下，老臣隐约猜到了这件事的始末，容老臣多嘴一句，事情发生不能完全归罪于谁，冥冥中自有因果，你不必太过自苦，说句不知礼数的话，老身和你祖父是至交，又看着你父王长大，自认为阅历还算丰富，看人的水准不差，瑾墨这孩子应该没有参与到那件事。”我点点头，“你们夫妻之间的事自有你们解决的办法，不用老臣多嘴，不过实在不该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他也好你也好，你也知道现在你是魔族王室血脉唯一的继承者，这孩子不容有失啊！”桃翁语重心长的对我说，“桃翁放心，我明白。”是啊，这孩子是血脉的传承，我怎么会想伤害他？“桃翁也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我不想再失去桃翁了，我在心里说完未说出口的话，桃翁笑着摸了摸我的头，转身离开了。
　　我走进寝殿，瑾墨躺在床上一直看着门口的方向，神色紧张，直到看见我回来才放松下来，我叹气，阿茶端了药回来，我接过，“去休息吧！”她替我关上寝殿门，殿内的碎片不知道什么时候收拾好了，应该是阿茶走之前吩咐人做的。
　　瑾墨喝过药后，也不休息，只是看着我，“睡觉吧！”我说。
　　“我睡着了你就不见了，像昨晚一样。”
　　我摇摇头，见他毫无睡意，终于开口，“那天的事，是怎么回事？”瑾墨微愣，好像早知道我要问，又好像不知道我现在会问，“那日，我们行完礼后，我在凌霄殿招呼宾客，一个面生的侍卫跑来告诉我，说你身体不适，我忙跟着他去找你，却被他带进了一个法阵，我被困在里面，我意识到事情不对，在里面挣扎了好久，还好清逸找到我，和我一起解开了法阵，我赶到大殿时，你王兄已经不见踪影，父王和母后也已身亡，后来我又去寻你，正看见你浑身是血被陵织推入断崖……”
　　“陵织，原来她就是陵织……”
　　瑾墨握住我的手，“对不起……”
　　“你事先真的不知情吗？”
　　“我知道现在让你相信我很难，我也不敢奢望得到你的信任，我是希望我能知情的，那样我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那你为什么收走我的记忆？”
　　“我随着你一同跳了崖，抓住了坠落的你，带着你回了魔族，找到了桃翁，但是当时的你没有一点求生意识，桃翁也束手无策，我只好收了你的记忆，无意识的你不再一心求死，桃翁才将你救下。”
　　“所以，你就将错就错一直隐瞒下去，不让我知道……”
　　“我没有，梓儿，我打算和你说的，只是没想到沐渎会先一步找上你……如果他不说，我也会说的，只是我在等合适的机会，我想把对你的伤害减到最少。”
　　原来那次在凡间大娘所说的被逐出天族的三殿下就是瑾墨，他落得无家可归可是因为我？那我呢，虽然有家却没有家人。我愣了神，他将我拥入怀里，我反应过来赶紧撑着他的肩膀避免碰到伤口，“梓儿，不管你承不承认我，在我心里你都已经是我的妻子，我不求你原谅我，只求你给我个机会让我留在你身边向你赎罪。”
　　“你向我赎罪，我该向谁赎罪呢？”我呢喃，他收紧了手臂。
　　“你若要赎罪，我陪你去魔冢向列为祖先请罪，向魔窟的子民请罪，你若要报仇，我便为你血洗天宫，一个都不放过。”他抱我抱得极紧，摸着我的头，“对不起，梓儿，让你这么痛苦，对不起，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我的眼泪不自觉的落下，滴在他的衣衫上，他放开我，替我擦着，“你父母的仇我一定会替你报，你王兄我也会帮你找回来，我会照顾好你，再相信我一次，好么？”他捧着我的脸让我看着他，我终于点了头，他笑了起来，眼中带着泪光，“谢谢你，梓儿，不，娘子，谢谢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他像是如释重负，又像是得了糖果的小孩子。
　　我清楚的知道那件事远不会因为阿爹阿娘的死而结束，真正的终点还没有到来，“我的仇人是你的父君，如果你没有办法取舍，可以等伤好了便离开，我不会怪你。”我看着他认真的说道。
　　“从他贬我母妃下凡开始，在我心里已不在当他为父亲，从他设计我们，杀害我岳丈岳母时，我已不再侍他为天君。我对他忠孝已尽，余下的都是因果报应。你不必担心，真到了那一天，我会毫不留情。”他的表情充满杀气，既然命运要把我们捆绑在一起，那便一起面对吧，
　　我扶他躺下，“你好好休息，别的事等伤好了再说，我不会走了，你不要再不吃药。”
　　“我都听你的。”我掖好他的被子转身离开，想了想还是回了头，他果然看着我，眼睛里流露出恐惧和不舍，我叹气，“我在外殿，有事你可以让人叫我。”他对我露出一个微笑，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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