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南山

　　阿茶跑进来跪在我旁边，“娘娘，您怎么了？”娘娘？我苦笑，“这声娘娘太沉重了，我担不起。”“娘娘！”她的声音略带哭腔，我看向那碗药，阿茶挡住了我的视线，“阿茶不知您和王上发生了什么，可是孩子是无辜的，他是您的亲骨肉啊！”她对我不停的磕头，“好了，端上那碗药，我们去乾坤殿。”我的声音出奇的平静，阿茶跪着没动，“扶我起来。”她停顿了几秒还是将我扶起来，我转向那碗药，不容异议，她只好端上，一步步跟着我离开长合殿，走向大殿。
　　瑾墨颓坐在正中间的椅子上，表情十分痛苦，那是我从来没见过他所有的挫败，但是我却选择忽视这一切，我只想起年幼时阿爹抱着我坐在那里处理魔界事务，握着我的手教我读书识字，娘亲会坐在旁边温柔的笑着，王兄会突然跑进来，然后把我的头发摸乱，责怪我打扰阿爹，冰凉苦涩的东西从我的脸颊滑下，我急忙拭去，换上了一副冷漠的表情，去取阿茶手里的药，她不肯放手，“你下去吧。”我的声音没有任何语调，她最后还是给我了，然后退后一步跪下来，“请娘娘三思。”我不再理会她，径直走向大殿。
　　瑾墨缓缓抬起头，看着我端着堕胎药一步一步的走近他。
　　“娘子？”他的眼睛失去了光芒，只有无尽的黑暗。
　　“把我阿爹，阿娘，王兄还给我！”眼泪划过脸颊，我的声音没有愤怒，只有绝望。
　　“对不起……”他声音很小，低下了头。
　　“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怎么会活下来，打乱你的计划，如果我死了，魔族的血脉就彻底断了，你就如愿当上你的天族太子了。”我冷笑，他痛苦的看着我，“我居然嫁给了一个杀了我全家的人，还满心欢喜的怀了他的孩子。”我拿起那碗药送到瑾墨面前，“你要不要送他最后一程？”他愣愣的看着那碗药，“怎么？舍不得？那我自己来。”
　　他猛得起身，打翻了药碗，猛得抱住我，“梓儿，我错了，我不求你的原谅，只求你别伤害自己。我求你……”他的声音变得颤抖，我拼命挣开他，他紧紧的握住我的手，在我手中出现了一把匕首，他猛得拉起我的手向他的胸口，就像当初那个人刺向我一样，鲜血很快染红了他的衣襟，像一朵妖艳的绽放的花，他又拔出匕首，又握在我手里，拽着我又刺了进去，“梓儿，我的性命就在这里，你……”他倒了下去，我看着他在我面前倒下，就像那日我看见阿爹倒下一样，我的手中满是他的血，“夫君，夫君。”我喊着他，阿茶跑进来，“来人，快叫去桃翁来。”
　　一阵慌乱，瑾墨被人抬到床上，桃翁很快就来了，我看见婢女们端着一盆盆染红了水往殿外跑着，看见瑾墨被脱下的染红了大片的衣服，只觉得身体像在冰窖里一样，我呆滞的看着这一切，如果刚刚我满心伤痛难过绝望，那现在我的心已经死了。
　　阿茶扶我坐在椅子上，“娘娘。”她握住我的手，“怎么这么凉？”我的眼睛只是看着瑾墨的方向，过了好久好久，桃翁才过来，头上一层汗，“王上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但是伤口太大太深，要好好护理，如果不慎发起热怕是凶多吉少了。老臣已经开了药，煎好了服下，伤口也包扎好了。老臣就在宫中候着，有事随时召唤老臣。”桃翁停了停，看我没有回应，又想说些什么，终于只是叹了叹气，阿茶送了桃翁出去，“都出去。”
　　殿内的婢女们都退了出去，我一步步挪到瑾墨床前，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我看着他苍白的脸，身上包着厚厚的纱布，忍不住用手覆上他的额头，还好不烫，我刚要抽回手却被他一手抓住，我起身要走，他立马起身紧紧抱住我，“放开！”他不顾我的挣扎，依旧紧紧的把我禁锢在怀里，“不要走，我知道你走了就不会回来了。”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感到身后有温热的液体渗入我的衣衫，我忙转身，果然伤口又被挣出了血。
　　“你是不想活了吗？”我无奈的问他，“如果没有你，我生不如死。你还走吗？”他不敢看我，小声地问，“你坐好，我给你包扎。”他立刻乖乖坐好，我小心拆下他身上的纱布，虽然知道他伤口的严重程度，可是亲眼看见那触目惊心的伤口还是让我湿了眼眶，我拿起桃翁留下的药，仔细的为他上好，又缠好纱布，他没有乱动，静静的看着我，“不要走，好么？”，不等我回答，阿茶端了药进来，我接过药刚要递给他，他一手打翻了药碗。
　　“你做什么？”我有些生气，“梓儿，你不要打掉孩子，好不好？”他表情十分痛苦，“再去熬一碗吧！”阿茶收拾了碎片退了出去，他依旧痛苦的看着我，我妥协，“那是给你的药，堕胎药已经没有了。”他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光芒，我扶他躺下，他抓住我的手，犹豫了一下改抓住我的衣袖，“不要走。”我咬了咬嘴唇，没有否定，“休息吧。”
　　他乖乖的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梓儿，我没有……”“梓儿，对不起……”“梓儿，你别走……”他断断续续的说着梦话。我的思绪也随着他的话断断续续，阿茶又熬好药端了进来，一瞬间我竟看成了阿朵，“娘娘，药熬好了。”“下去吧。”我说。
　　我端着药，“该吃药了。”我轻声说，他皱了皱眉，似乎在做梦，我将他推醒，“该吃药了。”他一动碰到了伤口，疼得他表情抽搐了一下，随即又立刻恢复了平常的表情，我把药端给他，想了想还是收了回来，我将枕头放在他身后，由他倚着，我坐在床边喂他喝。
　　“娘子……我知道我罪不可赦，但是我事先真的不知情，如果我知道，我不会让事情发生的。”他紧张的说着。
　　“先吃药吧！”我打断他。
　　“娘子，给我个机会让我向你赎罪好么？”我叹气，你向我赎罪，我该向谁呢？我的父母，兄弟，族人都已经不在了，我又如何向他们赎罪呢？他抓住我的手，“娘子……对不起，我……”
　　我放下药碗，“好好休息。”他不再说话，只是一直看着我，“我不走，你睡吧。”我终究是妥协了。
　　他笑了笑，继续扯着我的衣袖，安心睡去，我看着熟睡的他，我们之间隔了那么多条生命，不管你事先知不知道，那些血淋淋的尸体横在我们中间，我无法做到不管不顾，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他在里面安然的睡着，他似乎感受到我的抚摸，释放出灵气环绕这我的手，带给我一丝宽慰，“对不起，娘亲不该想到要伤害你。”我对他说，他似乎能听懂，绕着我的灵气顽皮的活跃起来，“只是，我们该怎么自处？”
　　一阵喧嚷声，殿门被推开，沐渎不顾阿茶的阻拦一直往里闯，来到我面前，我用了好大力气将自己的衣袖从瑾墨手中拿出，确定他还熟睡着，才站起来看着沐渎。
　　“你还是原谅他了？”他的眼中满是怒火。
　　“我们出去说。”
　　“为什么！你忘了王上王后是怎么死的了吗？还有逸寒，一直生死未卜！”我沉默，心如刀绞，他幻化出匕首向瑾墨刺去，“娘娘！”阿茶惊呼，我几乎一瞬间挡在了瑾墨前面，在那匕首刺向我身体的瞬间，被一股力量弹落在地上，我想起身上一直穿着清逸送来的“贺礼”，生出一些庆幸和感激。
　　“你……他杀了你全家，为什么你还要护他？”沐渎的声音充满绝望，
　　“是，他杀了我全家，但是始作俑者不只是他，还有我，如果我没有喜欢上他，如果我没有答应嫁给他，那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阿爹阿娘也不会死，王兄也不会下落不明，阿朵和那些子民也不会因我而死，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我也想问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死了，只有我活得好好的！”我歇斯底里着。
　　“熙儿……”他靠近我，要把手搭在我的肩上，我躲开了。
　　“你走吧……回北部去。”我恢复了冷漠的声音。
　　“梓熙？”我没有看他。
　　“来人，送沐渎将军去北部，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回来。”进来一些侍卫，犹豫着架住沐渎的双臂。
　　“不必。”他没有让他们碰他，“你若要我走，我便走。”他看着我，一步步退出了乾坤殿。我捡起那把匕首，轻轻抚着，对不起，沐渎哥哥，你不属于这个是非之地，天族和魔族终有一战，北部虽然环境恶劣，民风彪悍，但你留在北部还可以固守一隅，保全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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