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转神明[无限]

　　云溪的指尖触碰到书的那一刹那，从书身开始，一阵虚无的深黑一寸一寸地向周遭蔓延侵蚀，直到她视线所及之处都陷入飘渺的空间，包括站立的地方，都变成了如无实质般的虚空。她如同立在云端上，无所凭依。

　　整个天地间，只剩下她和书，再无他物。

　　它轻飘飘地落在她手上，封皮上空无一字。细腻的指腹摩挲着它封皮上粗糙的纹理，跨越千年尘土的岁月感扑面而来，睿智而庄严。仿佛之前所有的危机和预兆都在为它做铺垫，而这一刻它终于如愿以偿地找到了对的人。

　　她轻轻地翻开第一页。

　　昨日，神没有抛弃失败的我们；
　　今日，信徒守望从黄昏到清晨；
　　明日，我们的宣告将青史留痕。

　　看到这段手写的文字，她怔住了。目光从第一个字开始，随着笔画游移勾勒，一撇一捺，都带着女孩少有的英气和遒劲，甚至连连笔时的小习惯都如出一辙——

　　这分明是她自己的字。

　　还没来得及深究这是怎么回事，云溪已经迫不及待地翻开了第二页。

　　泛黄的纸张上一片空白。

　　除了扉页的那段文字之外，整本书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字，关于它的作用也没有任何解释。

　　噗——

　　云溪心口一凉，伴随着刀刃入肉的闷响。她低头一看，一截雪亮的刀精准地从自己的心脏穿出，滚烫的鲜血落在身上。身后的深黑不知不觉中被撕裂了一块，一只苍白瘦削的手臂从中探出，握着那把从后背穿透她心脏的刀。

　　奇怪的是，她竟然没感受到多少痛楚。

　　“不是说了让你别跟来了吗。”

　　黑色的繁复的花纹丝线从刀柄处像蛇一般游走出去，遍布在刀刃上，并从伤口处渐渐地侵蚀她的心脏，向全身蔓延，慢慢地将她白皙的皮肤占据，满是这些奇异的花纹。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柯悠洋的身躯渐渐挤入这片虚无中，他舔了舔唇，血红从眼角处渐渐地向里蔓延，直到吞噬眼白。

　　“本来是不确定的，但是碰到那个肉人的时候，突然就想起来了……”她语气平静：“从一开始你就知道得比我多，知道要砍异灵的脖子，还知道会有异灵躲在天花板上。还有在超市二楼，我跟那个异灵打斗的时候，其实你一直躲在旁边偷看吧？”

　　“不错。”他点点头，扬起嘴角：“那你又为什么一直不拆穿我呢？”

　　云溪的手覆上刀刃，在他微变的脸色下一点一点地将刀刃推了回去，鲜血哗啦啦地流出，她却仿佛感受不到痛觉。只见一缕炽热的白烟从她心口处冒出，像是被什么灼烧了一样，连带着那些黑色的纹路也一并蒸发，消散在空气中。

　　“你很强，我打不过你，所以没必要拆穿你。你一路上都在悄悄保护我，不让我被其他异灵杀死，就是在等这一刻吧？”

　　云溪转过身来，眼神如刀一般寸寸刮在他的脸上。她面色苍白，血肉模糊的心口还在淌血，神情却镇定到几乎冷酷。

　　柯悠洋沉默了一会，突然笑了。

　　“是，不过那又如何呢……”

　　像是受到高温炙烤而融化一样，他的皮肤从脸上开始迅速地脱落，化成了看上去黏稠的胶状物质，仿佛燃烧过后堆在地下的蜡一样，他苍白的外皮渐渐地全部融化聚集在脚下，变成一摊泛着肉波的物质，还隐隐能从其中分辨出五官的轮廓。

　　外皮脱落后，剩下的便是一具血肉模糊的红色“□□”，具有头和四肢的外形，脸上却没有任何器官，只有一个像口腔的圆洞开开合合，从中发出声音。跟先前一样的黑色纹路在这具□□上遍布，似乎还在自己活动着，看上去既惊悚又恶心。

　　“你不是柯悠洋，你只是穿了他的皮。”云溪后退一步，那本书悄无声息地落在掌心。

　　“对，接下来就该是你了。”他没有眼睛，却仿佛有黏糊糊的眼神落在她身上一般，打量着她的躯体。“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如果你配合的话，我会先将你脖子扭断再剥皮，这样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云溪叹气，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的脸，嘴角扬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看来你还是没搞懂现在的情况——主动权在我手上。你能否拿到这本书，取决于我，而不是你。”

　　他没有说话，脸颊却动了动，似乎又愤怒又疑惑。

　　“这还得谢谢你，让我搞清楚了最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这本书只有我才能拿到，所以你才会等到现在才动手，想占据我的躯体，因为你自己也像9号一样，是被它拒绝的人。”

　　那本书悠悠地飞了起来，安静地悬在她背后，轻轻地翻开了一页。

　　他看着她逐渐变得陌生的神色。瞳孔不知不觉中变成了灿金色，秀气的眉毛皱起，下巴微微抬高了一个弧度，这让她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威严、高傲、冷酷，以及暴戾。此时此刻她蔑视着他，金色的瞳孔犹如鬼魅，竟让他从心底产生一丝战栗。

　　“你在妄想夺走我的东西……”

　　他浑身冰凉，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她纤细的手臂离他越来越近，覆上他的头顶，稍稍使劲，具有意识的最后一刻，是看到自己如同烟花般炸开的头颅和四散的脑浆。

　　……

　　云溪陷入了短暂的昏迷。

　　再度清醒时，脚下踏着的已不再是塔楼，也不是虚无，而是光滑而坚硬的大理石地板。

　　她慢慢地抬头，打量这个陌生的地方。

　　这里似乎是一座宫殿，穹顶极高，乍一望去，距离地面似乎有三四十米，中间镶着一块巨大的彩色玻璃，日光从中透射下来，将殿内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柔和中，恍如梦境。在玻璃周围，无数壁画将穹顶完全覆盖，但她看不懂其中的涵义。

　　她的视线落在两侧，顿时明白了这座宫殿如此高大的原因。

　　八个将近十五米高的巨人分列在两侧，外形各异，姿势也不同。她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再仔细看到它们那灰白色的皮肤，才反应过来这些只不过是雕塑而已。

　　云溪注视着其中一个巨人的脸，向前踏了一步，清脆的声音在万籁俱寂的大殿里回荡，而她的目光定格在前方台阶上的王座，那里静静地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从地板的微微反光里，她看到自己满是血污的衣服，与这华贵森严的宫殿格格不入。

　　但她内心却出奇地冷静，哪怕走到王座下，看到那个人睁开了金色的眼睛，她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静静地与她对视着。

　　那是云溪自己。除了金色的瞳孔外，样貌和体型一模一样。她的长发披散，白色的长裙上用金线绣着繁复精致的花纹，手腕和脖颈上套着银质的饰品。尽管五官一样，但那张脸上还是明显可以看出迥异于云溪的神情——那种来自上位者的威严感仿佛与生俱来，深深地刻在她的骨子里。

　　“是你杀了‘柯悠洋’。”云溪说道。

　　——在那个时候，她似乎是以旁观者的视角，看着这个金色瞳孔的人捏爆了柯悠洋的脑袋。

　　“你应该感谢我。”她冷冷地看着云溪，声线、语调如出一辙：“如果不是我，你可能活不到现在。”

　　“你是谁？”

　　“我是云溪。”

　　云溪看着这张熟悉的脸，问道：“那我是谁？”

　　“你是我的一部分，如今也该回到我这里了。”她站起身来，与云溪面对面地站着。

　　见云溪没有说话，她轻笑一声：“怎么？你不信吗？”

　　她伸出右手，一模一样的书渐渐地出现在她掌心。书页无风自动，露出里面的内容，每一页都整齐地写着字，甚至包含着栩栩如生的图画。跟这本内容丰富的比起来，云溪那本简直像个赝品，除了扉页之外一个字都没有。

　　“所以，这本书叫什么名字？”云溪看了半晌，抬起头来，平静地问道。

　　她顿了一下，飞快地将眼中一丝阴鸷掩藏过去。她啪地一声合起书，白了云溪一眼：“这是我的进化能力，它只是个笔记本，没有名字。”

　　“不，它有。”

　　属于云溪的那本落在手里，云溪翻开第一页，看着那熟悉的笔迹，渐渐地肯定了内心的猜想。云溪环顾周遭，这瑰丽壮阔的宫殿，还有眼前这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心念一动，一支鹅毛笔随心出现在手中。

　　“它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只能由我亲笔写就。”云溪将书合上，笔尖落在封面，朦胧的想法慢慢笃定，一个名字自然而然地浮现在心中，驱散了云溪所有的不安和犹疑。云溪的眉眼舒展开来，一如既往的淡定和自信。

　　在她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中，云溪执笔，为这本书亲自写下了名字——

　　启、世、录。

　　仿佛鎏金一般的墨水刚一触到封面，便深深地烙印下去，与书本身贴合得天衣无缝。这本沉睡已久的书，终于等到了它命中注定的主人，用名字唤醒了它。

　　当最后一笔落下时，地面摇晃，宫殿崩塌，眼前的人表情碎裂，身体像泡影一样逐渐消散。不仅仅是宫殿，周围一切都像陶瓷一样碎裂了，重新回到一片深黑的虚无中。

　　《启世录》绽成一片耀眼的金光，将她周围照得明亮。

　　她眯着眼睛，眼前一片模糊，看不太清，只朦朦胧胧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单膝跪下，轻轻地拉起她的右手，随即手背上传来一阵轻柔的、酥麻的触感——

　　这个人吻了她的手背。

　　是谁？

　　云溪努力地想要看清他的脸，却只能看出他的金发，还有他翕动的嘴唇。

　　他说了什么？

　　她费力地想从一片模糊中解读他的嘴型，但等到他说完最后一个字之后，世界重归黑暗，他消失了，光亮也消失了。

　　她的双脚终于落在了实地上，但被黑暗包围着，仿佛进入了一个紧闭的建筑。这里的黑暗迥异于那种虚无，仿佛已经回归了正常世界，也稍稍让她安心下来。

　　云溪摸索着往前走了两步，手触碰到门把，然后，她轻轻地把门往外一推。

　　灿烂的阳光洒在眼前，让久处黑暗的她下意识地眯着眼，以缓解突如其来的光亮的刺痛。喧闹的人声传入耳朵，五花八门，生机勃勃，夹杂着动物的叫声、悦耳的乐声。空气清新，清风拂面，让她多日来紧绷的神经都忍不住放松了。

　　良久，她才睁开了眼睛，打量这个全新的地方。

　　而另一面，交谈声渐渐消停，周遭归于一片奇异的沉默中。路过此处的进化者们缓缓驻足，遥遥地望着那个推开厚重大门的秀美女孩。

　　也是千万年来第一个从被视为禁地的沃洛达尔斯基塔凭空出现的女孩。

　　云溪扫视过周围的铁栏杆、那些驻足的进化者，还有这一派繁荣和谐的环境，倏地反应过来——

　　这里是……万象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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