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女嫮目

作者:电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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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期至


      刚至冬月,京城已拂上一层寒意,瑟瑟的寒风呼啸,打在脸上如刀刮刃割,京城以北,已是鹅毛大雪,今岁的冬季来得猛烈,大半郡县颗粒无收,恐难熬过冬季,圣上急得肝胆欲裂,前朝臣子们仍是未想出法子,许是怕冷,又许是怕触了圣上的霉头,京城的街上行人寥寥,且皆是裹衣而行,不免萧瑟,独陶府略有喜庆祥和之意。
      陶府大堂摆了两桌宴席,因着圣上近来心绪不佳,陶府不敢张扬大办,故来客皆为陶府亲朋至交,贺的是陶府喜得千金,这是陶老爷的五女,乃继室太太邹氏所生,因宾客不多,便未男女分席。
      宴上,忽闻一女声笑道:“姐夫可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我瞧着外头寒风刺骨,姐夫此刻却是如沐春风。”说话的是陶老爷的妻妹宋邹氏,此人最是心直口快,因此时常得罪人而不自知。
      陶老爷闻言,面色微变,随即道:“妹妹此话却是夸大了,我虽喜太太诞下一女,可更忧地方百姓,今岁颗粒无收,尚不知冬日如何捱过去,我又怎能欢喜,自幼承先生所训‘先天下之忧而忧’,圣上如今忧心难眠,身为臣下,应尽力分忧,以国事为重,我又岂会不顾苍生,仅顾一人喜乐?若我这般,岂非辜负圣上厚望,有愧父母栽培,先生教导?”
      宋邹氏听闻此话,方知自己又得罪人,讪讪的不说话了。
      邹氏的嫂子杨氏见状,开口道:“妹夫此话甚对,我虽是一介女子,却也知大丈夫当忠君爱国,以天下为己任,待我回头家去,必拿此番话好好说给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听,小妹素来心直口快,到底美意,妹夫莫见怪。”
      京里大户无人不知,圣上近来三番四次召臣子入宫,次次以摔茶碗而终,可见圣上忧虑焦急之深,旱情之严重,如此景况,自无人会大肆铺张,喜形于色,宋邹氏今日言论,给自家姐夫扣帽子,陶老爷若不反驳二句,坐实了不忠且不尊圣上的罪名,明儿早朝便有御史参他。
      陶老爷名叫陶冀,当年殿试是圣上钦点的探花郎,而后一路直上,如今居正六品内阁侍读,且陶家老太爷又为户部尚书,岳父任布政使司布政使,这个职位并非有才便可胜任,若非圣上心腹,得圣上器重,即是状元也未可担当,家里头有人,陶冀又是个肯上进的,考取功名后不骄不躁,做人谨慎缜密,惯有一套行事章法,来日前程一片光亮,自个儿的妻妹倒给他挖坑,真真是冤了。
      “大嫂这可是生疏了,本为一家人,何来责怪之说。”陶冀如此说完,其他人自也不会出声了,主人家未曾介意,他们是客,在人家的宴上指手画脚,未免不识礼数。
      酒过三巡,觥筹交错,陶冀面上略显醉意,今日的宴会仅陶冀一人主持,陶老太爷忙于政事,陶老太太近日身子不大爽快,当家主母邹氏才生产完,现正入月里,陶冀一人应付诸多宾客,人人皆敬一盏酒,陶冀纵是酒量不差,如今也颇招架不住。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响起,一个小厮上前,附耳于陶冀,陶冀低语吩咐,那小厮又匆匆下去了。
      杨氏七窍玲珑,心念一转,便道:“天色不早了,方才提起地方大旱,想是妹夫操心的紧,不若容我无礼一回,早早地家去,妹夫也好处理公事。”
      “既如此,在下便不留各位了,入夜寒意更甚,诸位若因我染了风寒,却是在下罪该万死了。”陶冀起身拱手。
      主家下了逐客令,众人也不便厚着脸皮留下,纷纷起身,略表歉意,逐一离去。
      杨氏是落在最后头的,陶冀使人取了一套文房四宝,“多谢大嫂助我,不瞒大嫂,我实是有些要紧急事,待下回,我定同大嫂好好喝两盏。”言毕,陶冀转身唤来小厮,道:“侄儿明年就该入学了吧,这是给他的文房四宝,大嫂且好好收着,待明年便可用上,望他好好读书。”
      杨氏忙不迭收下文房四宝,口角含笑道:“自家人不必言谢,我定会叫那小子上进读书,不负妹夫好意。”
      杨氏上了马车,陶冀敛起笑意,赶至后院春晖堂,下人们惶恐地跪在院内,陶老太太的陪嫁妈妈曹妈妈立于一旁,见陶冀来了,上前一五一十的回禀:“太太很该好好整治后院了,今日的事便是由着那起子不知所谓的刁奴引起的,本是丫鬟未尽心伺候,竟反过头怪起大姑娘的不是,大姑娘丁点儿大的人,能知晓什么,饮食起居上下人没做好,连的主子染病,照老身瞧,合该打发出去,每月发的月钱不薄,怎知是如此伺候主子的。”
      曹妈妈冷脸道:“我活了几十年,倒是头一遭见这等事,堂堂尚书之宅,下人竟个个不分尊卑,不说尽心尽力的做事,做错了事,不肯认倒还责怪起主子,奴才就是奴才,主子说错便是错了,哪有不服的理,可笑至极!”
      曹妈妈是陶老太太嫁过来时的陪嫁,主仆二人风风雨雨数十载,同陶老太太打理后院,老太爷年轻那会儿的风流尽被收拾干净,曹妈妈忠心侍主,老太太亦待她不薄,年轻时给他指了个秀才,算是佳缘,奈何秀才命不好,没过几年就去了,只留下一个女儿给妻子,曹妈妈守寡这些年,竟也没再嫁,将女儿拉扯长大,曹妈妈到底是府里的老人,什么样的腌臜事没见过,可见曹妈妈气极。
      陶冀向来注重孝道,且我国以孝治天下,是以对陶老太太的陪嫁尊重非常,曹妈妈一把年纪,并非善怒之人,话说的如此直白,想是事情做的太过,陶冀不免担心女儿,陶冀询问道:“嫮目如何?”
      曹妈妈想起大姑娘陶嫮目,怒气微微减去,道:“郎中还在里头诊着。”
      陶冀点点头,“劳妈妈费心了。”又问:“太太那儿?”许是不大放心,陶冀未等回答,低声对左右道:“我且去瞧瞧太太,太太刚入月子,冬夜又冷,大姑娘院子里头出了不知好歹的下人,尚不知太太那儿的下人又是如何。”
      陶冀终是觉得坐月子的妻子比亡妻的女儿重要,但也不是无情冷血之辈:“大姑娘这儿出了结果记得报与我。”
      曹妈妈心下冷笑,她并不大喜这位当家主母,性子温柔,端的是大家闺秀,娴静典雅,过了头却有些绵软,当不起管家之责,一家主母管不好家还拿什么管家权,瞧着大姑娘的事儿,可不是太太的疏忽?原配嫡女被下人欺凌至此,传出去让人笑话!
      此时,昏昏沉沉的大姑娘陶嫮目躺在榻上,面色涨红,气息薄弱,郎中聚精会神的把脉,半晌,郎中皱了皱眉,朝门外走去。
      “姑娘这病来得急,脉象已是不大好了,贵府主母可在?”郎中心下着急,里头的姐儿瞧着不过六七岁,冬季的风寒最是凶险,而且发热不退,医者父母心,他不忍看一小儿遭罪:“姑娘发热不退,肝火旺盛,应是蛾风,病情不可拖沓,我先去写了方子,你们快些抓药才是。”
      曹妈妈使人去了邹氏的钟毓堂报信,自己则进了大姐儿的屋子,曹妈妈抚着陶嫮目额头,滚烫不已,身上也是烫的厉害,每年冬日,京里总会有几家的哥儿姐儿夭折,大多也是这个年纪,未足十岁的孩子,本就养于深宅,不比武将世家的孩子,自小锻炼,身子硬朗,感了风邪,便只求多福了,曹妈妈看着闭眼的陶嫮目,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这丫头长得极像她生母,相貌灵动,若是这病没熬过去......
      曹妈妈觉着可惜,好好的女孩儿,可不能就这么养死了,她们好歹也是大户人家,来日难免被议论“照顾子女不尽心周全”,且大姐儿的外祖家还在,虽然不在帝都,如若未将严氏诞下的姐儿养好,严家总会打上府来讨要说法,陶老太太是信佛之人,曹妈妈跟随多年,心中亦是敬畏佛祖的,佛家讲究因果轮回,她们家没得把好好的丫头养折了,日后岂不遭报应,老太太佛前求的又是子孙平安顺遂,这便是适得其反了。
      却说邹氏这头,陶冀方至钟毓堂,坐在床头,问了妻子今日情况,产后的身子已渐渐恢复,陶冀放下心,便问起府中下人的管教,邹氏还未说几句,不料曹妈妈差的下人已报了信,道是:“大姑娘不大好,需要人去拿个主意。”陶冀见此,只好作罢,后院事务总不比亲生女儿要紧,下回再议也成。
      陶冀被唤回了春晖堂,曹妈妈始终只是一个陪嫁妈妈,心里再怜悯大姐儿,却也不好指责老爷的不是,温言:“大姐儿染了风寒,偏又因此患了蛾风,眼下发热不退,郎中方才去写了方子,老爷速速着人取药罢。”
      蛾风,由肺胃蕴热,复感风邪,风热火毒熏蒸咽喉而发,生于关口上部两边,如樱桃大。症见咽喉两旁喉核肿起形如豆大,或如蚕鹅,色红疼痛、饮食难咽、痰涎壅盛,治宜疏风清热,泻火解毒,方用清咽利膈汤加减。①
      陶冀幼时患过蛾风,知晓其中厉害,曾痛得三天不饮不咽,一场病下来,清减了一圈,当下即道:“嫮姐儿这我盯着,曹妈妈回母亲那儿吧,切莫跟母亲提起此事,母亲还没见好,省不得让她操心。”语毕,陶冀差遣了身后的小厮去取药。
      曹妈妈当然不会听陶冀的,她是陶老太太的陪嫁,自始自终的主子只有陶老太太,归了西福堂便照实回禀,还添油加醋的说了陶嫮目的危急同陶冀的轻视,陶老太太倚在榻上,气色红润,并不像病中老人,她低头拨着茶碗盖,轻呷了一口,不语。曹妈妈接过茶盏,似是觉出了陶老太太的不满,遂平和地讲起头尾,陶老太太合眼,屋中的香炉袅袅地吐着云烟。
      注①:出至《疮疡经验全书》卷一、《喉科指掌》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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