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宠妃

　　这一番折腾后再加上连日批阅奏折的劳累，他真的感到疲倦了。微眯着眼靠在榻上打盹。独孤稔又喂了他两小块糕点，腹中饱胀后更加昏昏欲睡。独孤稔见状就帮他解了衣袍，盖好锦被，说“皇上，夜已经深了。还是躺下歇息吧。没看的奏折也不多了，明日早点起来处理就是了。”

　　刘彻哼哼了两声，含糊不清地说，“嗯，让苏文把奏折收好了。”
　　“是。”独孤稔小声地应答着，却并没有立刻叫苏文进来。观察着刘彻鼻息渐酣，她用身体挡住了灯光，悄悄地翻阅着案桌上的竹简奏折。

　　运气不错，她很快就找到了一份奏折，上面遒劲有力的笔画和落款，赫然是上官晏上呈的。
　　里面大意是天寒地冻，长城修建进展缓慢，劳工死伤难免，玉门关兵力和物资不足，恐怕会遭到匈奴人袭击，申请更多的兵力和物力作为防护。
　　而刘彻也已经批注了准奏，看来就等着安排人给上官晏送去了。
　　独孤稔飞快地合上了奏折，又看了一眼已经沉睡的刘彻，才轻手轻脚地走了。在门外嘱咐苏文进去收拾奏折服侍皇上，然后回到了自己的采薇榭。

　　她借口伺候皇上疲倦了，让侍女们下去，不用服侍她了。然后倒在卧榻上，用被褥裹住了整个人。在寂静的寝室内，她听得见自己一颗心砰砰乱跳。
　　事情很顺利，情报已经到手。可是，她真的要为南宫诀做细作吗？
　　诚然她窃取大汉的军事情报，也算是报复大汉对她和同胞们曾经的伤害。可是，这样一来，她不是在为匈奴人为虎作伥。如果助长匈奴人的气焰，那不是加重了对楼兰的折磨？
　　她犹豫不决。

　　而且，这样做会置上官晏于危险中。上官晏虽然号称铁血悍将，可他不像匈奴人那样，有着野兽的凶狠暴戾。她所认识的上官晏，没有打仗的上官晏，其实是个冷静克制，又有良善之心的男子。他是防备楼兰人，从她当初进关时第一次看到他，她就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怀疑和戒备。可他并没有为难他们。后来，在马厩里被李陵羞辱鞭打，也多亏了他及时出手，才救下了他们。

　　在大汉九死一生大半年了，独孤稔尝尽了世态炎凉冷暖，对忽而被奉为座上宾，忽而被贬为阶下囚已经麻木了。她唯一感知的真诚，居然是来自上官晏毫不掩饰的戒心但带着底线的温度。
　　她一直记得他拦下李陵的马鞭后，带她去了营帐，为她敷药疗伤。那时，营帐里只有她和他。他似乎有些紧张，手法有点笨拙，小心翼翼却总是不小心碰到她的皮肤，于是他像碰到蛇似的，立刻缩回去。

　　或许，就是因为那份毫不掩饰但带着戒备的怜悯，让她终于对他说出了那句，“你不知道我们有多难。”真心话，只能说给有真心的人。只是可惜，他不是她的同胞，也算不上真正的盟国朋友。
　　想到这里，独孤稔的脸上浮现了不由自主的苦笑。她有点笑自己傻，自己的母亲和十个同胞的性命都危在旦夕了，她却还在担心上官晏的安危。在这乱世，上官晏有刀有枪有士兵，有整个大汉作为后盾；可她有什么，她只有一个相依为命的母亲了。
　　对不起，她在心里，对上官晏轻轻地说。

　　次日傍晚，独孤稔一直等到子时，侍女都睡得雷打不醒了，她才披上厚厚的斗篷，悄悄地离开了采薇榭，穿过迂回的小路，走到了离御花园不远的花房内。
　　阿末已经等在那里了。他是花匠，晚上在这里值夜并不让人起疑。更深露重，花房内却生着暖炉，养护着一些娇贵的花朵。为了以免外面有侍卫经过起疑，独孤稔一进花房，阿末就把灯烛熄灭了。
　　黑黢黢的夜里，两人只借着微弱的星月之光，勉强辨认出对方的身影。但彼此的眼睛，却都在黑夜里亮了起来，仿若兽类。

　　阿末本就是只咬人的狼崽子。要和狼崽子打交道，就要把自己变成母老虎。

　　“情报找到了？”看到独孤稔按照约定来了，阿末掩不住欣喜和急切：这将是他在未央宫里获得的第一份重要的情报。
　　几年前，阿末在匈奴部落做低等奴隶时认识了一个中原商人李秉。李秉是在贩货途中被匈奴人掳劫了，起先要被杀掉，但被一个匈奴女子相救并娶了该女子，才得以活下来。

　　阿末当时和李秉一起为左贤王艾提拉做事，也是借着买卖的名义，在汉匈边境打探些消息，渐渐练出了做细作的本事。后来艾提拉威逼利诱，让李秉带着阿末和其他一些人，悄悄潜入了大汉境内，准备以后攻占长安时里应外合。不料，大半年前，右贤王南宫诀斩断了艾提拉和这些细作的联系，并逐个突破，把他们收为自己的线人了。

　　阿末通过李秉，找到关系做了宫里的花木匠。楼兰人去马厩时，他也被指派去了上林苑，借机协助了安丰。可惜安丰事败被打死。如今楼兰人进了未央宫，阿末也终于潜伏进了未央宫。但一直做个打杂的匠人，最多打听些鸡零狗碎的花边消息，根本靠近不了核心人物。若要完全靠自己，他实在无法爬得更高了。

　　可他深信自己的能力，是南宫诀的细作计划中的一枚举足轻重的棋子，他耐心等候，按照南宫诀的指示，一直关注楼兰人的动态，终于得到机会，让这个楼兰美人去汉帝身畔直接打探第一手的消息。如果这条细作线路能稳妥发展下去，他不仅能得到南宫诀更多的奖赏，而且也将成为大匈帝国奠基人之一。

　　独孤稔手握情报，也镇定下来了。如今的她，早已不是当初懵懵懂懂进马厩的小贫民丫头了。经过几天的深思熟虑，权衡各方利害，她决定帮匈奴人打探汉人军情，可她明白不能事事让人掌握了主动权。毕竟对匈奴人的穷凶极恶，她深有体会。
　　于是她轻蔑地瞥了阿末一眼，“情报我有，可你拿什么来交换？”

　　“你！”阿末恼怒了，“之前不是说了吗，如果你不肯给右贤王情报，那你的母亲，还有十个族人的性命难保！”
　　“所以我就要对你们屈服，给你们乖乖打听汉军的情报？”独孤稔冷笑，“那么假设我这次不给你情报，南宫诀杀了我母亲和族人，之后他还能拿什么威胁我？”

　　阿末愣住了。他根本没想到独孤稔有这种鱼死网破的想法，一时答不上来。
　　独孤稔嗤笑：对，就该这样恶狠狠地顶回去；否则，下一次，下下次，她将没完没了地被南宫诀威胁下去。

　　阿末的脑筋转了半天转不出来，又气又急，“独孤稔，你难道真的甘愿做汉帝的女人，完全不顾及你母亲和族人的性命了吗？你这还算是人吗？你别以为刘彻今天睡了你，就会对你好一辈子，你去过长门宫，你知道那个陈阿娇和她妈妈大长公主曾经帮刘彻登基继位，可她最后什么结果呢？你在这里更加无权无势，如果完全轻信刘彻，将来会比陈阿娇还惨。到那时，你连楼兰都回不去，因为你的族人肯定都恨死你了。”

　　“是，我是想念母亲和族人，还希望有一天能回去。”独孤稔说，并没有丝毫动容，仿佛早料到了他的说辞和反应，“可楼兰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夹在汉匈之间，都快被压成烂泥了。如果汉匈都只想把楼兰当牺牲品，那就别指望我帮助你们任何一方。威胁我也没用！”
　　“独孤稔你到底想怎么样？”阿末气急败坏，恨不得揍她一顿。

　　独孤稔冷静地望着他，就像看一条狗，“我要和南宫诀做交易—这笔交易，你没权力拍板，所以你去转告南宫诀我的条件。”
　　她不仅姿态强硬，而且犟而拧的性子上来：她清清楚楚地向阿末表明，她要和南宫诀平等对话，否则一拍两散。
　　“你什么条件？”阿末忍不住降低了气焰：如果独孤稔要和南宫诀提什么要求，他确实不敢擅自做主，只能做个传话筒。

　　独孤稔定定地望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汉人和匈奴人想怎么打，我不管，我们楼兰国也不想夹在中间。南宫诀想从我这里得到情报，就给我切实的保证，保证我的族人不会再遭到匈奴人的践踏和侮辱！”

　　“你你，那这情报……”阿末眼看着刚才想象中的丰厚奖赏和帝国功臣声名都如泡沫消散在空气里，急得跳脚，“你要是连点有用的情报都拿不出来，你休想让右贤王保住你母亲的性命，更别提其他条件了。”
　　“这第一次的情报我可以给你，但是我有条件，要求南宫诀收到情报后立即履行。”独孤稔说，并没有被阿末吓倒，“如果他不答应，以后别想再利用我族人威胁我。相反，逼急了我就反过来帮汉皇对付匈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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