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宠妃

　　上官晏踱了出来，腰间插着心爱的残虹剑，仔细小心地插在剑鞘中。他警惕地审视着等待通关的楼兰王子一行人。时近黄昏，这一行人显然在烈日下跋涉了一天，疲惫不堪，似乎随时都可能倒下去。他鹰隼般的眼睛已经在城楼上扫视了他们很久，可直到被通关文书逼出来，他还在琢磨这行人的来历和来意，不肯放过一点点可疑之处。
　　他视觉所及，楼兰王子萎靡不振地坐在车上，目光和他对视不过片刻，就软弱地低下了头。堂堂一国王子，连和一个汉朝中级军官对视的胆量都没有。显见得是个孬种。上官晏在心里冷笑。和大汉皇帝一样，他也看不起楼兰人。他们是懦弱无能，随时迎风倒的墙头草。

　　审视完楼兰王子，他并不放过那几十个陪同的侍从侍女，又一个个扫视过去，目光像钉子似的，直想钉到他们灵魂深处。一些侍从好奇地仰望着他，一些人有些畏惧他过于尖锐并不友善的眼神，避开了他咄咄逼人的审视。而上官晏却发现，这一行人中，有几个人和他对视时，目光分明有些不正常的躲闪。
　　似乎不那么干净。他心里想着，在审视的时候，慢慢地准备着说辞和打算。

　　他正要开口，目光又迎上了几个女孩子，她们正好奇地偷偷打量着他。目光中带着羞涩和毫不掩饰的仰慕，和他从前在长安遇到的一些女孩子差不多。当年他还在长安建章营的时候，随军出兵打了胜仗回来，功勋总会被亲朋四处宣扬，少不得招来些女孩子的青睐和好感。也算是阅女无数的他，一眼就可以判断出，这些楼兰女孩子天真又傻气，恐怕只是单纯地以为来陪同王子去长安过好日子的，所以他轻飘飘地就忽略过去。但眼尾余光扫到靠后的一个少女时，他的目光忽然凝滞了。

　　这个女孩子个子略高于同伴半个头，下颌尖俏，略深的眼窝，笔挺小巧的鼻梁，带着西域人的特征；一双深琥珀色的眼睛不大不妩媚，却令人想起荒漠深处深藏不漏的湖泊，宁静中蕴含着无限风光。
　　她表面上看似乎和其他女孩一样，新奇羞涩，但她不知为何有一种天然的镇定自若，在极力克制她自己的情绪，以至于她的目光突然碰撞上他的对视时，他竟然从那双深琥珀色的眼睛里感受到一丝冷冽的敌意。
　　可她很机敏，一发现他盯上了她，目光一闪，立刻望向四周的女伴，并立即调整自己的神情，像其他人一样咧嘴傻笑起来，并自然地加入了身边同伴的窃窃私语中，极力让自己融合在傻气的大众中。

　　有意思。
　　上官晏心里想，那两三个鬼鬼祟祟的人，还有这个故作镇静的女孩子，都让他产生了怀疑。可怀疑之事必须慎之又慎，毕竟这可是楼兰国第一次光明正大地派出使团来大汉，主动求好。
　　自从张謇出使西域回来，带回了很多重要的信息。联通西域具有发展经济贸易和稳固边疆的双重意义。而楼兰国，就是这条丝绸之路上的关键。但据上官晏所知，楼兰国一向对大汉的拉拢含糊其辞，并不肯投向大汉王朝。

　　身为戍边都尉，他曾经和皇上有过多次私密交谈，深知皇上对楼兰国又鄙视又无奈。皇上对楼兰向来是看不起的，但迫于形势又一直希望拉拢过来，共同抗击匈奴。
　　此次楼兰国一反常态，竟然主动联谊，甚至派楼兰王子来大汉，这到底是玩的哪一出呢？

　　从表面上看，楼兰王子出使大汉，对大汉十分有利。第一表明了楼兰的联谊态度；第二，即使楼兰国还想像以前那样反悔，大汉完全可以扣押楼兰王子做人质来要挟。
　　自动把人质送上门来，这如果不是百分百的诚意，还能是什么？

　　以上官晏的分析，楼兰国送王子这一举动，对两国关系是有利无害的。因为楼兰王再怎么蠢，也不会把事情闹到赔上自己儿子性命的地步。可是上官晏的直觉里，却隐隐感到不安。
　　事情真的如此简单吗？
　　他打定了主意，决定羁押这批人在玉门关一段时日再说。

　　在他思绪飞转的时候，前哨士兵已经完成了对楼兰王子一行人的基本检查：他们没有带大批量的武器，只有负责保护的侍从带了佩剑佩刀；行李很多但很规整，大部分是王子和侍从侍女们的随身衣物和生活用品，还有四箱是带给大汉皇帝的贡品，里面是琳琅满目的珠宝和西域香料，显见得楼兰国库殷实而富足。前哨检查完毕，望望上官晏，眼神无声询问，通行与否？

　　还有什么理由拒绝楼兰出使团呢？人家既然敢来，自然是做足了表面准备的。
　　上官晏整整自己的衣服，扶正盔甲，收了佩剑，大踏步上前，恭恭敬敬地对尝归行了大礼，朗声说，“玉门都尉上官晏参见楼兰王子！王子一路车马劳顿辛苦了，还请在玉门关稍作休息。半月前，楼兰王的信使的确路过玉门关，末将放行后，前去长安报信了。可能路途遥远，皇上的回复还没有传达下来。请王子和诸位在玉门关休息几天，等皇上的通关回函一到，末将立刻派人护送王子前往长安！”
　　他说的诚恳有礼，尝归却之不恭。他这个王子本是个傀儡，根本不在乎赶不赶路，让他好吃好喝地待在玉门关，何乐而不为。

　　紧闭的厚重城门终于嘎嘎地被推开，迎面，是和外面一样的大漠土地，可却是完全不同的领地了。一步踏入城门，如巨龙盘亘的大汉长城不再是望尘莫及的阻碍，而是身后坚实的壁垒。一步之遥，天地骤换。众人的心情顿时轻松又兴奋。
　　城门之后，一直到玉门关城楼，沿途都是整齐排列的简易营房，朴素而沉默的大汉士兵，威武雄壮，军纪严明，打量他们的目光中也满怀好奇和质疑，却彬彬有礼地克制着，完全不同于匈奴人的强悍嚣张，令人倍生安全感。

　　快走到玉门关城楼的时候，众人忍不住回头张望了一下，汉长城那厚重的玄色城门已经又被士兵闭合了。坚实的城墙无声地筑起了关内第一堡垒，数年来，这里挡住了匈奴人无数次的攻击和意图的侵犯。众人心中百感交集，包括楼兰王子尝归在内，脑海中掠过的是自幼被匈奴人欺压却忍气吞声的憋屈生活记忆。如今令人不敢相信的是，他们，真的，进入了大汉的庇护范围；那堵穷尽大汉人力物力的长城，如忠勇之士，将会永远守护他们的平安，长治久安！

　　突然间，不约而同的，他们欢呼雀跃起来，“哇哈，我们要去长安啦！哈哈哈……”不知谁开始抢跑，大家竟然顾不及礼仪，争先恐后朝玉门关城楼跑去，仿佛落后一步的人会被扔出关去。

　　争抢着跑进了玉门关的城楼里，他们对着投来惊异目光的大汉士兵哈哈大笑起来。女孩子们尤其跑得气喘吁吁，笑得直不起腰来，银铃般的笑声响彻了城楼，欢乐无邪，引得年龄相仿的士兵们也憋不住严肃，跟着微笑了。
　　这玩闹的一幕，似乎立刻消弭了两国之间的陌生感，士兵们友好地招呼他们去休息，热情地给他们端来坐席、水和茶。

　　上官晏立刻让人收拾出了三间干净又清静的厢房，一间留给尝归住，一间给男侍从，还有一间给侍女们。
　　一行人放好简单的行囊，就亟不可待地出来转悠了。虽然多日旅途劳累，但少男少女们到了新的地方，好奇和新鲜感完全压过了疲劳感。楼兰姑娘们忍不住分一点清水，梳洗打扮了一下，又把身上风尘仆仆的衣裳换了，从包袱里拿出鲜亮干净的裙子换上，如一道彩虹迤逦而出，照亮了寂寞的士兵的眼睛。

　　诚然楼兰女子不能和汉家女儿相提并论，却别有一番风情。
　　楼兰民族来源复杂，人种更靠近西域国家，而不是大汉。这里的女子，脸颊偏狭小，五官更加立体，只是皮肤不如汉家姑娘白皙，但楼兰女子为了防晒，在酷暑和严寒天气经常面拢轻纱，所以少女们的皮肤也并不粗糙。

　　楼兰女子身量不算高挑，但身材凹凸有致，因为长年的劳作，肌肉紧致结实，她们喜好穿着合体的衣裙，方便干活。走起来时，腰身和臀部款款扭动，柔媚动人。
　　所以当一列楼兰姑娘，身着修身的衣裙，面揽薄纱，鱼贯而出，仿若姿容各色的天人点缀了空旷荒凉的玉门关，而士兵们长年沉寂的心中，也燃起了小小的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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