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门恶女

　　看来是都没有反应过来啊。
　　叶青歌叹了口气，不答反问：“娘，你不想分家吗？”
　　孙氏没想到叶青歌会这样问，愣了一下，看了看叶文安，最后摇头，有些迷茫。
　　“娘也不知道，其实你爹提出分家的时候，娘是开心的，但是……”

　　“但是听到大伯说要田地改革的事之后，又拿不定注意了？”叶青歌接起话头。
　　孙氏点了点头：“这个是一方面，还有就是，你大伯已经向咱们道歉了，而且……”

　　“而且态度很诚恳，所以娘觉得不分家，等着田地改革是对咱们三房有利的，因为大伯在众人面前已经表了态，迫于他人的压力，大伯不仅会给爹看腿伤，以后不会对咱们太过份，再者，爹的腿伤了，日后活计怕是会受影响，娘便觉得不分家是好的，可以互相帮衬，对吗？”
　　孙氏想了想，最后点了点头。

　　一大家子已经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磕磕绊绊的总是过来了，分家，以后就是三房自己打拼，未来会怎样，孙氏心里真的没底，也害怕。
　　改变是需要勇气的，尤其是逆境当中，更是需要破釜沉舟的决心才生。

　　孙氏没有，她一辈子都生长于这片小天地里，也习惯了这种磕磕绊绊的生活，在今晚之前恐怕都没有过分家这种念头。
　　可是现在环境不同了，大改革一旦下来，那便是天翻地覆的变化，彼时也可能是他们此生唯一一次翻身的机会，错过了，那便是永远受制于人。

　　她是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的。
　　叶青歌又看向自家包子爹，从昨晚总体情况来看，自家包子爹还是很有血性的。
　　“爹，你怎么看？”

　　包子爹看着自己的断腿，久久才叹了一口气。
　　“这个家，早分晚分，迟早都要分的。只是昨晚你大伯那样，我也不好再开口提分家一事，这事，我看还是要再缓缓。”

　　她算看出来了，包子爹是想分家，但也是个心肠软的，也太过看重情义，大伯估计也是看中了包子爹的性子，把包子爹拿捏的死死的。

　　“爹，我是亲耳听到，大伯要拿大哥的抚慰金给大堂哥娶亲用的。大哥的抚慰金只有十两，大伯要用去五两，待以后田地改革，又是要用银子的时候，到那时，爹有没有想过，还会有银子来给爹娘看病吗？那时，是爹的腿重要，还是一家子的生计重要？我想到那时，就算大伯不给爹看病，把所有的银子都用来买地，大伙儿也不会觉得的有错，只会觉得大伯是迫不得已，谁还会记得大伯的承诺，时日一久，或许还会羡慕起大伯有一个这么值钱的大侄儿，会觉得爹你是累赘，拖累了大房。”

　　实话难听，但叶青歌不得不说，在这个社会，压根没有女人说话的份，更何况她还是个十岁的黄毛丫头，谁会听她的？

　　她要做什么，必须要她这个包子爹出面才行，要达到目的，还必须要包子爹立场坚定，而让包子爹坚定心志，就一定要把其中利弊掰扯清楚，让他自己体悟到其中的厉害才行。

　　孙氏见自家相公面色难看，不仅点了点叶青歌的头，佯怒道：“歌儿，怎么和你爹说话的。”

　　叶青歌不闪不避，目光坚定的看着自家包子爹。
　　“成王败寇，久病塌前无孝子，这些谚语千古流传，必有其道理。就算咱们不说这个，爹，娘，你们有没有想过另一件事，大堂哥今日娶亲便要用五两银子，家里还要留着银子买地，那二堂哥，和三堂哥呢，他们已经十五，也已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他们的聘金又有谁来出，大房负担的起吗？

　　大房负担不起，爷又要存钱等着田地改革，那时，会怎么样？爹，娘，你们想过没用，二伯家的大堂姐今年十四，还没说婆家呢，大姐今年十七，也没有婆家，我虚岁也已十一，若有必要，也是可以勉强到达讲亲的年纪的。

　　我听说，前年村西老李家的，把自己家的闺女卖了，好给儿子娶亲，还有村东的张家大房，硬是一两银子把三房的英姐儿买给了庄头做小妾，结果英姐儿过去没多久就被折磨死了，还有……”

　　“不要说了。”孙氏脸色变的很难看。这些事平日子里时有发生，但没发生在自己家身子，孙氏便也没有往自家闺女身上想，如今被叶青歌这么一提，孙氏不由的开始担心。
　　“孩子爹，你说……”孙氏没有把话说明，但她要表达的意思是再明显不过。

　　叶文安沉着脸：“大哥不会的。”说的话叶文安自己都没有底气。末了，叶文安又补充了一句：“你爷不会让你大伯那样做的。”这话倒说的绝对，但叶青歌不信。
　　强者在逆境中会认清现实，并寻求突破。弱者在逆境中往往会自欺欺人，幻想天降仁慈，结果都死的很惨。

　　叶文安就是后者，把自己的命运交由他人手上掌控。
　　叶青歌抿着唇神色坚定，她的命绝对不会交由到他人手上。
　　“爹，您经过三十多年前的大逃难吧，我听村里老人说过，那些年常年战乱，民无定所，四处流离，饿死了很多人。没有粮食吃，逃难者便吃野菜野果子，吃树叶，啃树皮，最后这一切都吃完了，走投无路者，开始另一种生存方式，爹知道是什么吗？”

　　当年的大逃难，叶文安还小，但也已记事，所见所遇如今想来都像地狱，这么多年他都不愿想起，如今被叶青歌提起，脸色便有些发白，再听她说起另一种生存方式，叶文安的脸可以说是难看至极。

　　“住口！”叶文安喝止，却没能阻止叶青歌的话。
　　“易子而食之。”
　　孙氏瞪大了眼，随即握紧了嘴，显然也是听过的。只有叶青梅和叶青茗，疑惑不解。
　　“爹，什么是易子而食之？”叶青茗不解的问道。

　　叶青歌看着幼弟黑白分明的大眼，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大逃难起始，先倒的是老人，那时战乱刚起，情况还不是太糟糕，人们心底还留着一丝念想，战乱会很快过去，他们能挺过去，所以先死的人还能得一份体面，入土为安。

　　随着战事拉锯，天灾人祸，活下来的处境更加艰难，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之下，活下来的人为了活下去，开始新一种的生存模式，交换家中或饿或病死之人……”
　　“干什么？”叶青梅脱口惊问。她虽然隐约猜到了一种可能，但不敢相信。
　　“吃。”叶青歌干脆利落的答道。

　　孙氏扭头看向自己的丈夫，叶文安脸色难看的点头，孙氏便捂着嘴，眼里尽是惊恐。
　　“孩他爹，你，你吃过人？”
　　孙氏比叶文安要小上几岁，是大逃难过后第一批降临的新生儿，自然没经历过这些，对这些除了惊恐外再无其他。

　　叶文安摇了摇头，眼底惊惧浮现，好像透过时光又看到了那段黑暗岁月。
　　“我没有吃过，但我见人吃过，那些人盯着我，双眼发光，像狼一般，很可怕。”
　　孙氏这才握住叶文安的手，暗松一口气，她真不敢想像若是相公吃过人，她……
　　叶青歌拉着叶青梅的手，触感一片冰冷，看来也是吓到了。

　　“但凡战乱，逃难者中最先被淘汰的是老人，其次便是婴幼儿，起初人们是待彻底断了气才交换，后面，为了活下去，人们开始偷，最终开始明目张胆的抢，道德沦丧，状若疯魔。
　　但这些事情最后却都被人所包容，只说那是非常时期，活着不易。爹，你没有想过，如今的情景和当年多么相似？”

　　叶文安身子猛的一震，惊惧的看着她，“哪里像？我们现在有吃的，没有战乱无灾，像那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的。”

　　“人吃人的事情是不会再发生，但其他不一定。如今我们虽然不至于流离失所，饥寒交迫，但我们的情况并不好，吃不饱，穿不暖，没有余粮，没有存银，身为老百姓，没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地……爹，你想一想，田制改革，百姓能拥有自己的地，你想一想，大家不会疯狂吗？买地需要银子，大家受压迫这么多年，手里能有几两银子？

　　自古女子命贱如草，为了补贴加用时常有人卖女，到田地改革的疯狂时期，为了凑银子，卖女儿卖侄女又怎么不可能？”

　　“不，你大伯不会的，你爷爷也不会允许的……”叶文安还抱有一丝念想。
　　“可是爹同意了咱梵哥儿代替远哥儿去战场的事了。”孙氏眼眶通红，生平第一次打断自家男人的话，“梵哥儿可是爹的亲孙子，爹都舍得，何况只是女娃，爹又怎会不舍得？”
　　“我……”叶文安张了张嘴，无话可说。

　　是啊，连他们的梵哥儿都狠心成这样，何况是女儿。到时候，真的有需要，大房铁定是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那我们怎么办？”孙氏急了，下意识看向叶青歌。
　　儿子没了，丈夫腿又断了，孙氏的天好像都塌了，本来听到田地改革，以为是天大的好事，如今想来也不见得人从都好。

　　身为母亲，她现在只想护好自己的儿女。
　　只是她现在有些六神无主，不知道要怎么做，要靠谁，下意识的，就把这份依赖放在了看起来一直都很冷静的小女儿身上。

　　叶文安也是看着自家的小女儿，他也发现在，这个以前痴傻的女儿如今清醒过来，面临如此境地，竟然有着一股常人未有的镇静，想事情如此透彻，比他这个当父亲的要强。
　　他看着自家女儿，问道：“歌儿有什么想法？”

　　见大家都看着自己，叶青歌暗松口气，看来大家都还是意识到了危机，想要改变，这样就好。居安尚且思危，何况这个世道并不安，没有危机意识，遭难是迟早的事。

　　想了想，叶青歌正要说话，突然惊恐的发现门帘后面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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