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日方长

　　梁瑞想，自己算是完了。完全陷在发量惊人这个梗里出不去了。看人先看发际线这个毛病算是不能好了。

　　而第二眼看过去，她就明白了现场为什么突然响起了嘈杂的谈话声。

　　怎么形容呢？就像你以为你在吃蛋炒饭，却突然从中发现了一块鲍鱼。大概就类似这种感觉。而这位刚刚到达的学长毫无疑问就是那块令人惊喜的鲍鱼。

　　男人明显是来时有些匆忙，头发微微凌乱，可有些弧度的发丝在凌乱之下竟有种别有层次的美感。向所有人点了点头，歉意地笑了笑之后，他落了座。

　　梁瑞锤了锤自己的脑子，能不能不要只关注头发啊喂!

　　她立刻到老狗群去谴责老邓和老李对她的洗脑。
　　山上狗：啊啊啊啊啊啊，你们这群狗，都怪你们，我现在看人第一眼就是看发量。我恨!

　　山腰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山下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山上狗：我要跟你们拼了！掏出一把大刀jpg.

　　山下狗：等等，你这第一眼看发量是看谁了啊？莫不是那位公务繁忙的学长到了不成？

　　山上狗：你这狗鼻子是真灵!隔了一个国界线你都能知道。李哥在上，受小弟一拜。

　　山腰狗：李哥，受小弟一拜。

　　山下狗：（转话题专用括号）我想知道公务那么繁忙的学长，发量怎么样？

　　山腰狗：老李，你完了你。问什么发量啊，问发量，问长相啊。我瑞，爆图，爆图。

　　梁瑞偷偷地举起手机，从人缝里对准某发量可观的男人。然后将图片传入了老狗群。

　　山腰狗：就我瑞手机这么垃圾的像素都没法模糊的颜值，赞一波。

　　山下狗：发量的确可观，只要不是戴头套，我敬他是个人物!

　　就在群里老邓还在吹彩虹屁的时候，前面所有的学长都已经自我介绍完毕，只剩下被吹彩虹屁的某位人物。

　　只看他用手扶了一下话筒，略微调整了一下高度。轻轻“喂”了一声之后，笑了一下，开始自我介绍。

　　他说：“同学们，大家早上好。”
　　底下突然一阵笑。
　　他明显有些疑惑，问道：“怎么了？”
　　台下传来某位男生的大喊：“10点半了，中午了学长!”
　　全场一片大笑。

　　他低下头揉了揉右面的太阳穴，好脾气地笑了笑：“抱歉抱歉，人年纪大了，就容易记性不好，你们看，我现在连早上中午都分不清了。”
　　台下继续笑。

　　他敛了敛笑意，继续说道：“首先应该给大家道个歉。因为我前几天回国参加的一个活动今早才举行闭幕仪式，所以时间上有些冲突，过来得晚了一些。劳大家调整时间还等了这么久，实在是很抱歉。”
　　说完，男人站了起来，向大家鞠了一个躬后才坐下。

　　梁瑞想，就冲这颜值，大家也得选择原谅啊，更何况人还这么真诚，就是干等两个小时估计大家也心甘情愿。

　　台上男人接着说道：“我叫许岙，用日语来说，叫做きょおう，但我可不是‘今日’，对你们来说，我已经是‘昨天’啦。”
　　台下又是一片大笑。

　　梁瑞也笑得前俯后仰。“许岙”和“今日”的日语发音相同，连名字都能被他当成个梗来用，是个狼人。
　　她迅速点开群，给老邓和老李分享了这个小幽默。

　　而台上的男人继续说：“我如今在东大研究语言学专业，博一，你们也可以当我是修三，能显得我年纪小一些，和你们没那么大的代沟。”
　　台下继续笑。

　　梁瑞继续在群里分享着。
　　山上狗：这个学长好逗，粉了粉了。

　　山下狗：这个学长好可爱，粉了粉了。

　　山腰狗：这个学长好好看，粉了粉了。

　　山上狗：……

　　山下狗：……

　　山腰狗：？？？

　　山上狗：这个群里颜狗一向最没地位，您是今天才知道吗？

　　山腰狗：我的确刚刚才得到这个通知，谢谢。

　　山下狗：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但这并不妨碍我吐槽你这个颜狗。

　　山腰狗：……挠屁股jpg，翻白眼jpg

　　梁瑞一边跟挚友杠，一边漫不经心地听上头许岙的讲话。
　　哪怕她再吐槽老邓是个颜狗，也不得不承认，老邓说得对，台上正在说话的男人的确长得很好看。
　　似乎形容一个男人不应该用“好看”这个词，但自称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的梁瑞认为，这是她形容一个男人颜值所能用的最适宜的词。“帅”这个字有些老土，“酷”这个字少了点气质，那还能有什么词能拿来一用呢？她想不到。

　　可正因为这个男人好看，梁瑞才更没有去在意，顶多欣赏一下、感慨一下，哪怕男人的声音清润温和，她也就当旁边是放了个电台。

　　因为生活告诉她的道理就是，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
　　她从来没想过越过一个层次和更上层的更牛逼的人交往。她可以怀着崇拜的心听他们的经历，却也只有崇拜，不会想着靠近。至少在自己也达到相同的层次之前，她绝不会跨过该有的界限一步，哪怕对方并不介意。

　　关于这个问题她也和老梁探讨过。
　　老梁觉得她这样界限分明地活着会很累，而且无形之中给所有人排了等级，也限制了自己的生活。
　　但梁瑞认为，当你跨入一个不属于你的圈子的时候，圈里的人和你一样都不会舒服。与其让彼此都难受，不如保持一点距离。

　　而且，她并没有歧视谁，也没有将人分三六九等。她只是对那些一看就离自己很远的人更敬重一些，也更自谨一些。

　　说她固执死板也好，说她胆小怕事也罢，梁瑞从没觉得这样活着有多累，甚至少了很多不该有的麻烦。因为不去妄想，日子自然就会平淡。

　　所以哪怕许岙长得再“祸国殃民”，声音再“清脆悦耳”，为人再“平易近人”，她都不会有想靠近的心思。
　　因为至少是现在，梁瑞明显能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有多远。显而易见，假如是在百米赛跑，梁瑞就像还在起跑线挣扎的小乌龟，而许岙已经是冲到三分之二的梅花鹿。

　　兔子会不会打瞌睡不好说，但梅花鹿不会。所以乌龟不会肖想梅花鹿身边的位置，只会一边往前挪，一边羡慕梅花鹿修长的四肢和一往无前的韧劲。

　　直到有一天，乌龟戴上了彩色眼罩成了英勇神武的忍者神龟，能一跃几丈高，顺利地走到梅花鹿的眼前，到那时她或许还会考虑考虑要不要跟梅花鹿敬个礼啊、握握手，做个好朋友。

　　可现在她是小乌龟，没那么多本事，也没那么大心思去想这些。

　　有这工夫，□□农场的菜都能偷一遍。

　　因此，到活动结束时所有的学长都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梁瑞也像众人一样拍了个照片。她不知道那位学长会收到多少好友申请，但她知道，里面一定不会有她。

　　活动结束后，梁瑞随着人群往外走。不经意一回头，发现许岙在和自己的栽密老师亲密地说话，老师竟然还笑了。她想起来许岙似乎说过，他的确也是自己老师带出来的栽密生。

　　啧啧啧，连一向不苟言笑的日本老教授都这么喜欢他，看来是个很讨喜的人。

　　可那有怎么样？有我的农场重要吗？
　　没有!
　　梁瑞想着，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屋子。

　　当她刚准备骑上爱骑奔回爱巢时，栽密群里老师却突然发了消息让大家到他的办公室集合。

　　梁瑞赶紧往回跑，生怕去晚了显得自己对老师不够尊重。

　　等她到了办公室，发现自己不是最后一个，竟然是第一个到的。

　　这什么鬼？我的小伙伴们，你们这都是怎么了？贵腿都是被什么绊住了吗？别让我一个人面对老师啊喂，我会不会尴尬不要紧，你们得考虑老师尴不尴尬的啊!别那么残忍好不好!

　　就在梁瑞因一个人面对老师而疯狂想念她的小伙伴的时候，突然救命符一般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梁瑞默默在心中舒了一口气。可看见来人之后，差点被这口气梗死。

　　来人是许岙。

　　许岙觉得自己是满怀善意地向眼前的小学妹打了个招呼，可对方那么惊恐的小眼神是怎么一回事儿？

　　他疑惑地看向了老师，希望能从老师那里得到答案。

　　可那个喜欢跟熟人开玩笑的老师操着一口浓重口音的中国话对他说：“可能是被许君的美貌惊到了呢。”

　　梁瑞这是第一次听到老师开玩笑，当然也可能啊因为才认识老师三天的缘故，她觉得很不可思议。也开始觉得这个面相刻板严肃的日本老教授似乎是个很可爱的人。

　　可熟悉老师性格的许岙似乎习惯了他的冷幽默，也开玩笑似的回答：“老师，她应该是被您的美貌震惊到了才是。”

　　老教授笑得更开怀了。一边指着许岙，一边笑骂：“うそ、嘘だよ。”

　　梁瑞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像一头呆鹅一样看着老师笑得前俯后仰。正当她一脸茫然的时候，敲门声再次响起。

　　这次进来的是真的小伙伴。

　　过了一会儿，人都到齐了。老教授情了清嗓子说明了叫他们来的原因。
　　老教授是想把许岙介绍给他们认识，还说：“有事情找许君，他可闲得很呢。”

　　许岙也没反驳自己的老师，毕竟是一个老师教出的亲师兄弟，有时间就指导指导吧。他想。

　　随后他又给每一位学弟学妹留了一份自己的联系方式。并且很真诚地希望学弟学妹有不懂的都可以来询问，作为师兄，他会尽自己所能去帮助大家。

　　听了这话，梁瑞也没放在心上。她觉得这不过是许岙的客套话，谁能奢求一个极其忙碌的博一生给一个刚来日本的小学鸡指导些什么呢？
　　梁瑞将联系方式随手揣进了衣兜。事后也忘了取出来。等被洗衣机搅过，从衣兜里掏出一团烂纸时，她才想起还有联系方式这回事。

　　而那头的许岙也没有时间去在意小学弟学妹有没有加自己。眼前正在研究的课题一直卡在一个地方，总觉得差点什么，让他有点无所适从。

　　等他有了头绪，迈过了这个坎之后，他才有心思去看看小学弟小学妹的消息。
　　若是有事情他却没顾得上看就太糟了。
　　但幸好他们也都只是向他问了声好，表达了一下感谢。

　　可只有三个人加他怎么回事儿？
　　第四位是哪位小学弟小学妹？
　　学长亲自递的联系方式都能忽视？
　　自己这是被嫌弃了？

　　许岙叹了两声自己如今不受小孩儿待见的处境，无奈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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