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日方长

作者:2202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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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天


      近乡情怯,离乡时情也怯。

      梁瑞收拾行李的时候,距离出发倒计时2天。
      两天后她要带着两个共计48.9kg的行李箱飞往日本。

      别问为什么是48.9kg,这是老梁同志折腾了一遍又一遍之后的结果。争取合理利用空间,又不超出规定范围。

      结果就是,老梁同志最后给她塞了几袋乌江榨菜,美名其曰,这是家乡的味道。
      可明显,梁瑞的家乡离黑龙江更近一些。没生产出黑龙江榨菜也是榨菜界的一道损失。

      一切都准备就绪,只待第二天11点半的飞机,想一想,的确是只欠东风。

      离开前的那天晚上,梁瑞趁杨琳女士去洗澡,蹿进卧室,把信塞到了杨琳女士枕头底下。
      她想,我是尽力了,杨琳女士能不能看见,就全靠两人的心电感应了。主要是当面递信和当面说话没什么区别,都很考验羞耻心。

      关于羞耻心,老梁同志这样总结过。羞耻心不过两种,一种是当众脱光衣服这样不要脸不要命的,另一种是把心意剖析透彻想要脸想要命的。
      具体的差别就是,到底是羞更多一些,还是耻更占上风。

      梁瑞分析了一下,那自己还是想要脸的。

      信也送了,那离开前最后一件事也得解决了。
      梁瑞有些犹豫。最近是不是找老梁谈话的次数太多了些。
      她有点愁,怕老梁怀疑她的心理健康,然后把她塞到车叔叔的心理诊所。
      车叔叔的心理诊所唯一有意思的就是车叔叔这个人。完全可以说,车叔叔凭借个人魅力让梁瑞至今还愿意去心理诊所逗乌龟。
      梁瑞在书房门口转悠了几圈,没想好有些话到底说还是不说。
      不说吧,憋着实在是难受。
      说吧,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就在她还在门口徘徊犹豫的时候,门突然从内打开了。
      梁瑞抬头一看,老梁同志正站在她眼前,笑得那叫一个不怀好意。

      梁瑞下意识想转身离开。身子还没转过180度,就听到老梁同志开口说:“进来吧,梁瑞小同志。”
      说着,他倚在了门上,给梁瑞空出了进门的距离。

      梁瑞悻悻地摸了摸鼻头,低着头走进了书房。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地儿坐下,怀里抱了个杨琳女士亲自绣的十字绣抱枕。她将头磕在抱枕上,有点不知如何是好。

      老梁关上门,拖了把椅子到梁瑞跟前,将凳子一放,稳稳地坐了上去。

      “行了,也不早了,我还得回屋跟你妈交流感情呢。咱爷俩就长话短说吧。”老梁说道。

      梁瑞抬起头,认真地看着老梁的眼睛说:“我在想一个完全没必要去想的问题。”
      老梁点了点头,摆出了请的动作,让她继续说下去。

      梁瑞接着说:“我在想,我是不是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是不是不出国,我的未来才更顺遂。”

      老梁又点了点头,表示他明白了。接着,却见他把身子使劲往后移,几乎是在挤压椅背。他说:“我在怀疑你是不是被什么附了身。你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

      梁瑞反问道:“为什么不会产生这种想法?当面对选择时,每个人都会犹豫。而选择过后,每个人也都会怀疑甚至后悔。我不觉得我要被排除在‘每个人’之外。”

      老梁摇了摇头说:“不。我说的不是你的犹豫,而是,你为什么觉得留在国内会更顺遂?换句话说,你觉得更顺遂的人生才更好吗?”

      梁瑞觉得,她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因此更希望老梁能说的更透彻一些。
      梁瑞眼巴巴地看着老梁,想表达什么,不言而喻。

      老梁无可奈何叹了口气,说道:“梁瑞,作为父母的我们当然希望你可以过得顺遂。但是梁瑞,你问问21岁的你自己,就真的不想挑战什么吗?就这样一路平坦地走下去,你真的甘心吗?这样说吧,当你的孩子问你,‘妈妈,妈妈,你能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吗?’那时,你要是没一两件可以炫耀的故事,相信我,你孩子都会鄙视你。”

      梁瑞觉得老梁前半部分说的对,后半部分纯在瞎扯。
      我男朋友现在在哪个坑里窝着呢我都不知道,你还提孩子,这个例子举得不好,不具有说服力。说明文要都这么写,那这个文体也该淘汰了。梁瑞在心里默默地想。

      老梁看着她丰富的面部表情,不用猜都知道她肯定在吐槽自己。
      老梁没想跟她杠这些无所谓的东西,因为有些话他没说完。

      他接着说道:“梁瑞,我记得两天前我问过你,你今年几岁了。”

      梁瑞被这个问题打的措手不及。

      只听老梁继续说道:“21岁的梁瑞已经成年了,这应该算是你成年之后做的第一个重要的选择。梁瑞,你要知道,每一个选择都不是那么好做的,既然做了,你就不要再去做无关的假设。开弓没有回头箭,不是你想不想回头,是你压根就回不了头。既然如此,就干脆利落点,放箭自由,也放你自己自由吧。”

      梁瑞想,这次老梁的例子举得不错,生动形象。

      她将整张脸都陷入柔软的抱枕中,开始琢磨老梁说的话。
      她想,自己的确就像那支架在弓上待发的箭,似乎没有回头的余地,也不想回头。她只是对未知的生活有些担忧和胆怯,哪怕她知道,对于未知,所有的想象都无异于白日做梦,比剥了壳的煮鸡蛋还不堪一击。
      可如果她真的能控制好自己的思维,停止一切无用的想象,那她也不必在这万丈红尘中摸爬滚打也堪不破未知的意义。

      老梁看着她陷入沉思,也没打扰她,起身走到书架前,寻了一本书,将书轻轻放到之前坐的椅子上,就悄悄关上门离开了。

      等到梁瑞从沉思中清醒过来,老梁同志早就回屋跟杨琳女士交流感情去了。
      梁瑞拿起眼前的书,看着封皮上显眼的五个大字《当下的力量》,觉得有点豁然开朗。
      之后,这本书就出现在梁瑞的行李箱中,被当成随身物品带出了国。

      去乘飞机的时候,梁瑞没让任何人去送。她跟老梁说:“你闺女需要享受一把成年人的待遇,相信我,梁瑞无所不能。”

      听着这话,老梁无奈地笑了笑,笑自己这闺女耍赖皮,也笑自己终于得承认,该放手了。
      昨晚杨琳女士看完信之后说了一句话,老梁想,到底还是亲生母女,想的都一样。

      杨琳女士说:“这些天我没生气,我只是不太甘心。她成长得太快了,在我没准备好放她离开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追求成年人的自由。”

      老梁想,这个小兔崽子到底还是长成了小兔精,要腾云驾雾了。
      别的话他一句也没说,该交代的各种嘱托待会儿该是杨琳女士的专场。他只对梁瑞说了一句话:“你走,我不送你;你来,无论多大的风雨,我要去接你。”

      梁瑞忍不住笑着说:“行啊,老梁同志,书看得不少。只是梁老送的是客人,你老梁送的是女儿。”

      老梁故作生气的样子,说道:“去去去,没大没小的,怎么跟老梁说话呢。”

      杨琳女士也从卧室走了出来,看着互相逗趣的父女二人,有点无奈。

      梁瑞看见杨琳女士终于愿意露面,赶紧上前给了她一个热情的拥抱。

      杨琳女士摸了摸梁瑞的头,轻轻地说:“出门在外,要照顾好自己,现在是3月份,金泽那边天还有点凉,千万注意别感冒了。感冒药也给你准备好了,都在行李箱里,到时候你自己找......”

      眼看着杨琳女士开始絮叨不止,梁瑞赶紧递给老梁一个眼神,意思是,赶紧把你媳妇儿带走啊,再说下去快误机了啊。

      老梁悻悻地拍了拍杨琳女士的胳膊,小声地劝道:“好了,杨琳女士,她也不是小孩子了,也该把她发配出去让她自己一个人锻炼锻炼了。她得提前一小时去机场跟同学集合,咱让她赶紧走吧,走了,咱俩过咱的二人世界去。”

      杨琳女士觑了老梁一眼,嗔怪道:“是是是,你就帮着你闺女吧。”
      然后又转过头盯了梁瑞一瞬,说道:“行了,我也不唠叨了,在你走之前,也给你留个好印象。”
      说完,忍不住又加了一句:“你真的不用我们送啊,行李这么沉,要不还是让你爸送你到机场吧。”

      梁瑞用行动表示了拒绝。她一手拉着一个箱子打开家门,把箱子往外一推,转身站定。看着笑呵呵的老梁和欲言又止的杨琳女士,说:“都回吧,都回吧。洒家这就出门了。”

      说完,也不管老梁和杨琳女士有没有话想说,及时拉上家门,丝毫没有犹豫地转身,拉着行李走了。

      梁瑞想,还是别让他们送了吧。执手相看泪眼,这场景不够潇洒。可到了机场看到同学的父母相送,还是稍稍有点想念老梁和杨琳女士。她发誓,只有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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