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柠

　　周六下午放风，本来夏青柠是不打算出去的，但她的充电宝没电了。
　　一想到自己那个麻瓜表妹每晚都强制性的要求自己和她联系，夏青柠无奈，又只能出去找个有插座的小吃店里，给自己的充电宝充电。

　　“嗯……喂？”一边充着电，夏青柠一边挂了蓝牙和自己表妹远程聊天。

　　“我知道，我什么都不缺。”

　　夏青柠和她表妹苏涵的聊天方式很特别，苏涵是个话痨，两个人聊天内容她几乎都占据百分之八十以上。

　　“嗯好，不就是一傻逼吗？不用怕他，直接干！反正出事有你哥兜着！”
　　夏青柠听着表妹的诉苦，把头偏向窗外，然后给表妹出主意如何收拾人。

　　这家小吃店在一高附近，从窗口看去，附近路上来来往往的也都是南城一高的学生，都是集体出来吃饭、去网吧、逛超市。娱乐设施少的可怜，但没人会觉得无聊。
　　对于这个年纪的学生来说，在半个月的上学期间，能有一个长达三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是非常奢侈的。

　　一个亚麻蘑菇头闯进了夏青柠的视野，夏青柠对他有点印象——
　　噢，这是桂圆胡同网吧那小孩。

　　只见亚麻蘑菇一瘸一拐的进了旁边的药店，灰T恤胳膊的位置还有些湿——看上去就跟血洇透了一样的那种湿。
　　夏青柠意识到不对劲，她突然想起了开学第一天晚自习时听到聂炎的那句话“我去找他们赵老大去”，然后赵蒙也说过，赵老大那天晚上进了局子。
　　如果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细思极恐！

　　她跟小吃店的老板娘打了声招呼，把手机充电宝都放在这里充电，然后自己就出去了。

　　“苏涵，我现在有点急事，待会儿再跟你聊。”

　　夏青柠最后说完这么一句，就把电话挂了，在门口刚好堵住了亚麻蘑菇头丁昊轩。

　　“去哪儿？”夏青柠问他。

　　丁昊轩自然也认得夏青柠，一看到她，忽然就吞吞吐吐起来：“啊？我我、我刚刚走路摔倒了，这不，来店里买点药。”

　　一个男生身娇体贵平地摔……还能把自己摔的见了血，夏青柠自然是不相信的。

　　“是你自己说，还是我亲自打电话给聂炎？”

　　这次准确来说，是聂炎被人阴了。
　　聂炎一开始没把赵老大放在心上，知道那人充其量就进过几回局子，其实抗打能力一般，所以当丁昊轩提出要带几个小弟来的时候，他当时就拒绝了——
　　大家放个风都不容易，吃好喝好才是重要的，来打架算什么事儿啊？

　　于是就只有丁昊轩一个人陪同着聂炎来找赵老大。原本是说好的，这次只是谈判，只要刘奕鸿认错，聂炎立马拿钱平人。
　　谁知赵老大这人做事不守规矩，带了二十多个练过的，准备给聂炎一点“教训”。

　　以上，是夏青柠在威逼利诱的情况下，从丁昊轩口中得知的情况。

　　看丁昊轩实在是太可怜，夏青柠干脆让他在小吃店等自己，然后自己一人去了聂炎和赵老大谈判的地点，临走前还拿了瓶止疼喷雾。

　　聂炎和赵老大谈判的地方是在学校对面第三条街里的一条小巷子里，那一片准备拆迁，居民用户都搬走的差不多了，当空扔块砖，连条狗都砸不到，自然是最适合打群架的地方。

　　由于丁昊轩同学腿脚不便，以及胳膊上还有可疑血迹，所以夏青柠一路上一直在脑补聂炎被打的是多么多么的惨，肯定连他姥姥都不认识他了的那种……直到她转身进了巷子里。

　　只见地上横七竖八的躺了十来个人，个个哀嚎声不断，捂着肚子的、抱着腿的，甚至还有抱着头的，凄惨无比。聂炎站在最里面，他额头带了点血迹，一脚踹翻了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随即一只脚踩在他的头上，朝他脸上啐了一口，接着冷言开口：

　　“赵光强，老子给你脸了？连你老子我都敢阴，信不信我……”

　　聂炎不说话了，因为他刚一抬头，就看到了巷子口站着的夏青柠。

　　夏青柠今天没有穿校服，她穿了一套类似于水手服那样的制服套装，纯棉白袜包裹着那两条出奇漂亮的长腿，脚踩了一双小皮鞋。披着棕色的头发，在耳朵旁别了一个叉叉形状的发卡，显得清爽又可爱。
　　刚刚聂炎以一敌二十的时候威风凛凛，这会儿面对自己的同桌，说实话，聂炎有点怂。

　　夏青柠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随即若无其事地吹起了口哨：“我就是来买个止疼喷雾。”

　　“……”
　　不过见夏青柠过来，这几个人又收拾的差不多了，聂炎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把自己的脚从赵光强头上下来，整理整理自己没什么可以整理的T恤，扒拉两下并没有乱掉的发型，然后像是散步一样自然地从巷子尾走出来。

　　“这附近还卖的有止疼喷雾？”聂炎为了防止尴尬，随口问了一句。

　　殊不知这里是三无地带，连个路边专治跌打损伤的小摊贩都没有，更何况是药店？

　　夏青柠眼珠子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最后只能尴尬的笑道：“我这不是不知道路才走到这里来的吗哈哈哈哈哈……”

　　聂炎也只能跟她一起尴尬的笑着，然后两个人一路尬笑走出了巷子。

　　夏青柠揉了揉发酸的腮帮子，问他：“他们几个就放在那儿不管？”

　　夏青柠刚刚只匆匆扫了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次跟学校那次打架不一样，那次因为是在学校里，所以他们两个下手是有分寸的，没把人真的伤着。
　　但刚刚那群人不一样，聂炎这次是真下了手，刚刚那群人没个十天半个月都下不了床。

　　“管什么？他们拿钢管挄我和耗子的时候，可没打算给我们俩留活命！”
　　聂炎笑了一声，但夏青柠总觉得，这一声并没有多大笑意，反而有更多的讥讽意味。

　　“那算了。”夏青柠双手一摊，“我本来还想把止疼喷雾给他们的，看来还省了！”

　　实情跟本没有夏青柠脑补的那么惨。
　　聂炎和丁昊轩刚进巷子的时候，确实是有人早就在巷子口埋伏好了，直接拿钢管朝他们两个的脑门儿挄。谁知聂炎反应奇快，直接扫了丁昊轩一脚，让他没被钢管挄到。
　　但聂炎这一脚忘记收力，一下子把丁昊轩扫趴在地上，并且闪到了脚，还给胳膊上擦破了点皮。
　　聂炎自己就更不用说了，他只是扫腿的时候，被钢管头擦破了额头，所以才有点血迹。
　　准确来说俩人都没怎么受伤。

　　“别呀，给我用呗？”聂炎赶紧把止疼喷雾夺过来，像什么稀世珍宝似的揣兜里。

　　“那个……”夏青柠想了一会儿，终于想起了某位同学的名字，“这谈判没成，你那个老鱼同学要怎么办？”

　　“老俞？”聂炎这才想起来，今天只顾着自己没被赵老大打死了，倒是忘了老俞。

　　看他这副样子，夏青柠也猜到了，她拍了拍聂炎的胳膊：“姓聂的，不能怪我多嘴，你照顾你兄弟的玻璃心我可以理解，但你又不是他爸爸，难道要照顾他一辈子吗？”

　　“那你说怎么办？”聂炎问。

　　“我怎么知道？我也不是他爸爸！”夏青柠也很不负责任，她提醒聂炎，还是看在他们坐了一个星期的同桌的份儿上，至于那个什么俞，夏青柠跟本不关心。
　　正如她所说的那样，又不是他爸爸，凭什么还得照顾他？

　　“我去找他，先把他弄回学校再说。”聂炎把搭在肩上的校服穿好，临走前又笑了下：“他毕竟还是我兄弟，我总不能放着他不管吧？”

　　“诶……”夏青柠拉住了他，“你等着，我跟你一块儿！”

　　聂炎挑了下眉，倒是有些意外。

　　他这个冷若冰霜的同桌，平常连帮忙带瓶水都懒得去，竟然会主动和自己一起去看一个素未谋面的人。
　　女生的心思真难猜！

　　夏青柠跟着聂炎一起坐出租来到了一处工地。
　　这会儿已经六点多，又是周六，原本就是该休息的时候。但工地上并不是这样，工人们必须一直干活，直到天黑透，才到了休息时间。

　　聂炎给了工头一包红塔山，就算给俞晓城请了假，让他提前下班。三个人坐在了工地附近的一家烧烤摊上。

　　“说吧？什么时候回去。”聂炎先开口，他开了瓶啤酒，看到夏青柠刚做的指甲，估计开不了，就先递给她。

　　俞晓城坐在对面沉默。
　　俞晓城是个很瘦小的男生，远处看他还没有女孩子高，皮肤是营养不良的暗黄，带着一副眼镜，看起来十分文弱，跟本想象不出来他在工地干活的样子。
　　他沉默的坐在聂炎对面，不知道的还会以为他是欠了聂炎和夏青柠的钱，被人家找上门来讨债一样。

　　说着，夏青柠点的蒜蓉生蚝和黑鱼到了，她匆匆吃了口粉丝垫胃，然后大喝一口啤酒，冰凉的触感直击心底，在这炎炎夏日的傍晚，那叫一个爽快。

　　这家烧烤摊还比较实惠，生蚝和黑鱼都放了充足的料汁，香气在空气中弥漫，不一会儿就能勾起人的口水。

　　这一顿是夏青柠点的，她在小吃店点的菜全留给丁昊轩了，从四点半开始放风到现在，她饿的厉害，一口气点了很多，顺带也多要了两个人的份，显然是把聂炎和俞晓城也算在内。

　　聂炎咬了口羊肉串，把铁盘往俞晓城身边推了推，招呼他：“吃吧，我同桌请的，不吃就是看不起她。”

　　俞晓城这才接过羊肉串，他吃的中规中矩的，生怕自己一个动静打扰到这两位。

　　夏青柠一个人吃了六份生蚝，半条黑鱼，八串羊肉，又喝了罐啤酒，这才觉得肚子没那么饿了，转而看向其他两个人。
　　这两个人一看就没怎么吃，估计是都有心事。

　　“来不及回去了。”夏青柠看了眼腕表，距离七点半放风结束还不到十分钟，“很好，你又成功的翘了回课。”

　　聂炎：“……”

　　俞晓城闻言抬起了头，这会儿烧烤摊的灯已经开了，刚好照在他的眼镜上，看不清他的眸子。
　　“炎哥，你又逃课……”

　　说到这里，俞晓城忽然很激动的站起来，打翻了桌子上的铁盘，生蚝壳乒乒乓乓掉了一地。他攥起拳头，语气哽咽：“炎哥，你之前不是跟我说好的吗？你再也不翘课了，也不当坏学生了，怎么还……难道是为了我吗？”

　　听俞晓城说这番话的时候，夏青柠正在嗦鸡爪，差点没把鸡骨头卡喉咙里，“咳咳哈哈哈哈哈……”

　　察觉到聂炎的眼神幽幽地转了过来，夏青柠立马改口：“对对对，你不是坏学生。打刘奕鸿两顿的人不是你，晚自习在操场上抽烟的也不是你，害，也不知道是哪个傻逼？”

　　聂炎牙痒痒：“是啊，哪个傻逼？”

　　劝人不成，还狠狠地出了一把洋相，聂炎现在的心情是十分操蛋的，他拎了夏青柠水手服的后衣领，准备起身逃离现场：“我们先走了，还要赶上晚自习呢！”

　　两个人走出了烧烤摊不到十米，突然听到后面有声音，聂炎和夏青柠双双扭头回来看。

　　只见俞晓城背对着光，大声哭喊：“炎哥，我回去，回去上学……”

　　他后面是工地，面朝砖泥背朝天；前面是他的兄弟和学校，还有他看不到的憧憬未来。是非分明，他已经选择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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