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GO]理想乡

　　上好的、珍贵的绿宝石。

　　大家这样形容阿尔托利斯·潘德拉贡的眼睛。

　　但是这双眼睛却时常盛着温热的湖水，波光粼粼的，惹人怜惜。

　　所以阿尔托利斯本人并不引以为傲，因为这代表着几乎所有认识他的人都觉得他是个爱哭鬼。

　　虽然很想反驳，但是四岁孩子发达的泪腺往往让他在委屈又愤怒时不受控制地溢出晶莹的泪水来。

　　对此，年仅四岁的、身份高贵的大不列颠王子苦恼极了。

　　“呐，梅林。”他抬头唤坐在石头上的人，“怎样才能控制不哭啊？”

　　说是人或许不太确切，因为对方就外貌而言与常人有些许不同——大不列颠大多数人都是金发碧眼的深邃面容，但是阿尔托利斯嘴里名为“梅林”的女性却有着一头漂亮的虹色长发和紫罗兰般的竖瞳眼睛。

　　单单是这罕见到现实中近乎见不到的发色，就能让别人判断她并非人类，更别说见到她妖饶魅惑到不似真人的面容时会作何形容。

　　常年执着的魔杖，脚边绽放的花……是这位非人类的宫廷魔术师最显眼的标志。

　　名为“梅林”的存在，在人类眼里是如同童话故事的神秘幻想。

　　但是现在，这位花之魔术师正切切实实地在阿尔托利斯的梦境中小憇。

　　如人们所形容的，由妖精们编织的柔软长袍，点缀着花瓣的雪白披肩是她的衣饰，那袭在阳光下披散到草地上的长发正与她脚边绽开的花儿交织着，渲染出迷人朦胧的色彩，如同阳光亲吻赋予的礼物。

　　在她身上几乎找不到任何与明媚无关的色彩，即便是现在闭着眼小憇，她精致的脸庞也面带微笑，那安静的样子仿佛与自然融为一体，乍一看如同一副被阳光穿透的壁画。

　　她符合人类关于美的一切赞美，再好的诗作都难以企及她那份常人无法拥有的美丽。

　　但是现在，阿尔托利斯触碰着这份美丽——他伸手扯她那些从石头上垂下来的发丝，就算打结了也不在意，只为将这个不理他的家伙吵醒。

　　“梅林。”他边扯边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脚下绽放的花，企图爬上她所在的石头。

　　但是四岁的孩子尚且蹬不上去，又没能得到对方的回应，急得加大了声音:“梅林！”

　　周围只有浅浅的风声。

　　从阿尔托利斯的角度看去，他只能瞅见她小巧的鼻尖和在清风中飘扬的细碎额发，静谧而美好。

　　但是尚小的阿尔托利斯受不了这份近乎静止的时间，他的世界正是需要热闹的时候，即便是梦境也不例外。

　　梅林是他有记忆以来就存在于他梦境中的、自称“仙女教母”的精灵——他是这样认为的。对方说自已是他的老师，但事实上，她到目前为止根本没教过他什么。相比现实中的人，她真的是阿尔托利斯所见过的最随意且轻浮的家伙了，而且老爱以捉弄他为乐。

　　所以现在他很怀疑她只是装睡不理他。

　　于是，他只能像个任性又倔强的孩子一样开始气鼓鼓地扯着她宽大的袖角往上蹬，一边继续喊她的名字:“梅林！！！”

　　爬上去不是首要，他只是想要吵醒她或是取得她的关注罢了。可是直到他一个没抓稳从上面摔了下来，石头上的那个家伙也依旧无动于衷。

　　他跌坐在花园草地上眨了眨眼，渐渐的又眨出了眼泪，虽然本就没哭闹的意思，但是，抬手擦了擦时便见明媚的日光下，原本躺着的女性已经支起身子懒懒地看着他，唇边是一如既往戏谑的微笑。

　　“又哭鼻子了，阿尔托利斯。”她笑道。
　　“才没有……”他鼻音稍重地嘟囔道。

　　“没事，现在多哭是好事。”梅林的目光自上而下，不以为然，“现在哭多了以后就没眼泪流了。”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不，她好像本来就不是人。

　　阿尔托利斯一噎，愤愤地站起身来。

　　从以前到现在，不管是不是出于意愿，孩子的眼泪往往能取得大家的关心与怜爱。
　　即便是最铁石心肠的宫廷大臣也不例外。

　　但这一点独独对梅林是没用的。

　　“哈哈哈哈哈哈阿尔托利斯又哭鼻子了！！”
　　几乎每次出现在他的梦境中梅林都会想办法弄哭他一次，比方说拿走他最爱的糖果，弄乱他的头发，拿虫子吓他，或是直接不理踩他……她似乎从来都以他的哭泣为乐趣，然后毫无怜惜之心地大肆笑话他。

　　和别人口中温柔助人的仙女教母完全不一样，反倒像一只披着天使外皮的恶魔。

　　但是看在对方总会为他讲睡前故事和倾听他烦恼的份上，他决定选择原谅她。

　　然而，梅林又笑道:“在你昨天被鸟啄哭的时候，人家阿尔托莉娅可是自己赶跑了狗狗哦。”

　　“哦……”他吸着鼻子很是敷衍地应道，声音闷闷的。

　　梅林还总爱提起一个与他同龄的、名叫阿尔托莉娅的孩子，听名字像他的姐妹，但事实上他从没见过她。

　　说起阿尔托莉娅，她每次都是以夸赞的口吻与他作对比。

　　即使是尚在公元五世纪，但未来的亚瑟王已经从老师身上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别人家的孩子。

　　对此，他很不高兴，但又无可奈何。

　　因为他确实没有做出什么值得她夸奖的事情来。

　　但是，即便如此……

　　“今、今天我学会了餐桌礼仪……”
　　金发的孩子站在石头下，浅草没过了脚踝，正低着头看自己在草地上打圈的脚尖。

　　“还学会了新的单词……”

　　他的声音稚气未脱，奶声奶气的，但低低的，不敢大声说出来。

　　“我已经学会自己穿衣服了，艾玛丽卡（宫廷女仆）还夸奖我了……”

　　还是想得到她的夸奖……

　　“还有还有……”

　　像阿尔托莉娅一样……

　　他的语气突然急切了一些，像是在绞尽脑汁地思考还有什么值得说的事情。

　　片刻后，他抬起头露出了微笑来，碧色的眼睛盛着阳光，比绿宝石更加漂亮。

　　“我！第一次拿起剑了！”

　　他近乎兴奋地笑道，小小的手握成了拳很是骄傲的样子。

　　但是碧眼里涌动着淡淡的不安与期待，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梅林的神色。

　　他是王子。
　　这是阿尔托利斯有记忆以来就知道的事。

　　即便这件事像是什么秘密一样不被宣告也不被所有人接受，但到目前为止，与他接触的人们都在向阿尔托利斯传达这一信息。

　　他是王子。
　　大不列颠的王子。

　　那么总有一天，必然要像他所见过的宫廷骑士们一样拿起剑，成为骑士，为国家而战斗。

　　所以，骑士与剑是武器，是荣耀，也是信仰。

　　现在的阿尔托利斯骄傲地这么认为。

　　“但是，才刚拿起来还没尝试挥一下，就被制止了……”

　　他稍稍失落地说，握了握柔软的掌心，仿佛在回忆拿剑的触感。

　　坚硬的，冰凉的，沉重的……
　　剑给他的感觉。

　　“说我现在还太小，不应该拿那么危险的东西。”

　　他在骄傲过后还是选择诚实地和梅林诉说遗憾的后续。

　　他本可以就此停口，让故事停留在最辉煌的时刻以此得到赞美，但是他没有。

　　因为梅林说过骑士是诚实而没有谎言的。
　　也不会为了虚伪的荣耀而编造故事。

　　他正在努力成为她口中的骑士。
　　即便她认为他是个爱哭鬼。

　　但是意外的，他得到了糖果。

　　不是女仆们准备的蛋糕，也不是他最喜欢的甜点。

　　而是由梅林所给予他的、酸甜的蜜柑:

　　“哦呀，能拿起剑了啊，干得不错，阿尔托利斯。”

　　梅林微笑地看着他呆愣又转为狂喜的样子，他的眼眶因激动而泛红，但是他没察觉到，还努力抑制着那份喜悦:

　　“这、这才没什么呢，以后我会更强大的。”

　　“是吗？那我期待着。”她笑道。

　　梅林真正夸奖阿尔托利斯的不是他拿起了剑，而是他拿到了剑。

　　在所有人都尽量不让他碰剑的时候，孩子努力追寻着剑，对剑的那份执着与渴望，对于阿尔托利斯荆棘的命运来说，是个不错的开头。

　　她从石头上坐起身来，辽远的目光望着阿尔托利斯的梦境，突然对他笑道:“呐，阿尔托利斯，你的花园实在太小了。”

　　从小到大低调地生活在王宫里，阿尔托利斯接触到的东西实在不多，就连梦境也时常是眼前这一片几个房间大小的温室花园。

　　有花，有草，有藤蔓，有阳光，也有蝴蝶。
　　但是那片蓝天，与世界隔着一层彩窗。

　　他所接触的世界，不够透彻，不够宽广，也不够真实。

　　她低头看着他，笑道:“我已经来腻你这片梦境了，所以在你暂时没有创造出新的梦境之前，我就先不来了哦。”

　　回应她的是孩子的不知所措与沉默。
　　以及豆大的泪珠。

　　她微笑着，抚上了他如金纱般的发丝。

　　所以是时候，该让他去接触更宽广、更美丽的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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