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威风

　　《惹威风》

　　第一章

　　腊月十九，小年这一天，广州府城外的军营五千驻军开始轮休，到转年的正月十五，每个士兵都有十天年假。营中保证有两千人留守应付突发情况即可，因此偌大的营地空荡荡的，到处都弥漫着安静和轻松的味道。

　　远处官道传来急骤的马蹄声，一人一骑奔着军营而来，越跑越近，直直冲向营门，到了门口也不放缓，似乎准备就这么快马加鞭的冲进去。守营的两个当值士兵忙过来拦阻，“什么人敢闯军营……哦，是督护大人啊！陈大人，您这是……”

　　“回营！”西江督护兼广州府直兵长史参军陈阙三十来岁，人长得十分好，可称得上是风神如玉。但此刻他一脸寒霜，眉眼间都是怒火，看上去就有点阴冷。

　　“您这个时候回营？再有十来天可就过年了……”一个守兵刚多了一句嘴，被另一个用胳膊在肋下拐了一下，立即就不说了。陈阙是军中高官，上下都认识他，守门的人自然并不阻拦，循着常例验了腰牌就放进去了。

　　陈阙骑马直奔中军，认准中军营偏东的文书房走去，到门前才下了马。因为是几十年的常驻军，营地条件很好，住的是统一建好的营房，比城中民居也就是显得整齐一些，其他生活设施一应俱全，不像其他那些住帐篷的营帐条件简陋。

　　中军营房文书室内，两个当值书办正围着火炉子嗑瓜子闲聊，见状慌忙上前施礼。

　　“大人！”陈阙是他们的顶头上司，直接叫大人就好，不用叫陈大人。

　　一路赶来，陈阙衣襟沾满尘土，脸板的紧紧的。一个书办忙道：“大人先休息一下，外面正在烧水，有上好的铁观音，我给大人沏一杯来。”

　　“不用了，给我收拾一下营房，叫人按时预备饭食，这几天我都住营中了。再把这两个月的军需消耗账册给我拿来，我回房去看。”陈阙烦躁的一摆手。

　　看他这样，两个人都不敢多言。一个人连忙小声吩咐下去，陈大人要回营中住，立即给陈阙整理营房、点燃火盆等事。另一个人出门让守兵去告知总兵张野，陈阙陈大人又回来了，听那意思还打算在营中过年，请张大人看着办。

　　本是营中军官的陈阙回营不应该是很正常的事儿吗，为什么这两个书记官要上报总兵？这要从大梁官员的制度来说了。在大梁文武职权是一体的，地方最高文官同时也会加将军衔兼管军事，所以广州刺史萧鹰便是广州府常驻军的最高将领。但刺史毕竟更多要处理民政，他住在广州州府衙门之内。所以真正住在军营管理军事的是总兵张野，另有萧鹰手下亲信文官西江督护陈阙兼做直兵参军，帮助张野监理军队并传达萧鹰的军令。

　　论军职陈阙这个直兵参军和总兵比起来要低一些，但他江西督护的文职却是和总兵同级的，而且他是刺史萧鹰的亲信，带着点监军的意思，总兵也要对他礼让三分。当然谁对监视自己的人也不会感觉舒服，但这在各地都是惯例了，大梁每个有驻军的州郡都有像他这样的文武兼做的长史参军，张野对陈阙也算接受。并且陈阙很会做人，彼此关系还不错，张野对他本人还挺喜欢的，就是有一样不大好，他在营中住的太频繁一些了。

　　陈阙还是以文职为主，他在广州城中有府邸家眷，虽然营中有他专门的房间，但他其实不需要住在军营，有事的时候到这边跑跑就行。可这陈阙倒好，隔三差五就会来军营住一阵子，军中条条框框的规定特别多，有他在大家难免约束。就比如军中不许歌舞，但书办知道总兵张野已经找了舞姬准备过年的时候乐呵一下的，眼下陈阙要在营中过年，他还要不要乐呵就不一定了，所以要提前通知给他个心理准备。

　　看着陈阙出门走远，一个书办摇着头：“这是又被他娘子赶出门了！”

　　另一个是新来的，不知道情况，听了这句顿时大感兴趣，：“李大哥，你说陈大人这是被娘子赶出来的？真的吗？你怎么会知道？”

　　“我倒也是猜的，大人们的家事怎么会和我们这种人说，这事儿呢，我是听服侍张副将的亲兵说的。”

　　他示意另一个把头凑过来，低声道：“头两年张勇副将一次喝醉了酒，说陈大人家里婆娘实在惹不起，差点把他腿打断！服侍张副将的亲兵私底下把这话传出来，事后张副将醒了酒，吓得脸都白了，还给了赏钱让那亲兵不要乱说，可见陈大人家的娘子有多凶悍！”

　　“啊？怎么回事？陈夫人打了张副将？李大哥你快说说！晚上我请你喝酒。”

　　“倒也不是真打。”李大哥摇头：“据说是张副将去陈大人家中做客，喝了酒说了好些陈大人家里人口太少，偌大个宅子冷冷清清的，他该多纳一些小妾的话。陈夫人不开心，一来二去的，不知怎么把话头别住了。陈夫人会武的，张副将借着酒劲儿就非要和陈夫人比武，打赌他赢了就得听他的给陈大人纳妾。结果一场较量下来，反被陈夫人胜了一招，一棍子抽在小腿上，路都不能走了。还是陈大人雇车给送回营来的。”

　　年轻的书办啧啧称奇，叹道：“陈大人性情好，人又长得英俊，年轻不大已经是这样的高位，他娘子还不满意吗？怎地连陈大人军中的同僚也打？那得嚣张成什么样子？”

　　“可不！对着相公的同僚都这样，对着大人恐怕也客气不到哪里去，不然一次两次还说得过去，陈大人可是没几天就回营一次，宁可在军营里耗着也不回家，你说他在家里的日子能好过吗？”

　　“不过这张副将也是，人家夫妻间的事情，纳不纳妾要他掺和？”

　　“陈大人和张副将亲近嘛，交情好，想必是陈大人自己想纳妾，请他帮着说说的。不过这陈大人所托非人，张副将就会动武，口才可不怎么样，不但没说动陈夫人，自己反倒挨了一棍子。”两个人低声笑了起来。

　　“不对呀！”年纪小的突然道：“张副将可是总兵大人的亲侄儿，咱营中数得着的身手，陈夫人居然能打的过他？是张副将不敢打，让着她的吧。”

　　“让没让不知道，不过陈夫人会武是真的。她是武将世家的小姐，自幼就习武，她娘家在咱们大梁朝赫赫有名！不信我一提，你定然知道！”

　　“陈夫人姓什么？”

　　“冷！”

　　“怪不得……”

　　正这时，突然听到门口一声咳嗽，只见副将张勇推门走了进来，两人连忙住了口，齐声叫：“副将军！”

　　张勇脸色略微有些不好，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他们说话了。他又是咳嗽一声，才道：“总兵大人听说陈大人回营，让我叫他去喝酒，陈大人在哪儿？”

　　“刚回自己的营房。”书办小声说。

　　张勇点点头，径直去找陈阙。陈阙听说是总兵张野请他，虽然此刻心情极度恶劣，却也不好不去。

　　张野住的房间和城中富绅大宅区别不大，有一个大大的厅堂，里面各种摆设一应俱全，此刻他正在门口等着，见了陈阙非常热情的揽过他的肩膀就往里面走，“陈兄弟，别为个娘们烦心了！过两天你家夫人气就消了，总不会不让你回家过年吧？”

　　“我没有。”陈阙脸色微红。“小弟只是有些公事没有做完，想赶在年前整理清楚，并不与夫人相干。”

　　“是我多言了。”张野看着他的脸色嘿嘿一笑：“今儿天冷，公务先放放，来来来，陪我喝几杯。老哥哥这里新来了两个舞娘，十分带劲儿，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美人看看就可以当下酒菜？”

　　“秀色可餐。”陈阙忍不住微微一笑。

　　“对！就是这句话！咱今儿就看着美人好好喝一顿，喝多了就睡在哥哥这儿！怎么样？”说罢用眼睛看着他。

　　陈阙知道军中禁止歌舞也禁止饮酒，不过他不是那么刻板的人，张野既然当着自己明说就是看自己给不给他这个面子，所谓花花轿子人抬人，小地方上他给张野面子，张野也会给他面子，彼此相安，大家日子都好过。所以尽管此刻他根本没有看歌舞的兴趣，也还是展现出有兴致的模样，“那就叨扰总兵大人了。”

　　张野颇为高兴，看陈阙很是顺眼！于是拍拍手，只见一队人拿着乐器进来，又有两个极为窈窕的身影随着走入，片刻之间，清音曼舞便充满厅房。

　　陈阙还真是愣了愣，真不知广州这样偏远的州郡，张野从哪里找来如此美人，这两个舞娘姿色皆为上上，虽然够不上祸国殃民的标准，但也算得上百媚千娇。年纪小一些的那个也罢了，大一些的那个眼波如丝，红唇如火，跳起舞来柔若无骨，不断从衣袋的缝隙间偷眼望向自己，整个大厅里似乎都被她的气息充满了。

　　陈阙因为长得英俊，这样的目光常见，但这女人味儿十足的双眼看来感觉又不一样。他是刚刚吵了架离家的，妻子强硬倔强的模样似在眼前，被这柔弱的腰肢美目晃得心动起来。他一杯接着一杯，丝毫不停，到后来张野说了什么他已经有点听不懂了，只知道被人扶着回到营房，身边始终萦绕着香气，有人为自己温柔的脱去衣衫鞋袜，又轻轻的依偎在他身边。

　　那如火的红唇印在脸上的时候陈阙心里还是明白的，却并未拒绝。至于夫人会怎么样，他不想管了。夫人看的紧，他连青楼都没去过一次，更没机会接近这样的美人。他觉得自己非常累，他已经奋斗了小半辈子，觉得有资格偶尔放松放松。

　　两天之后，在陈阙的默认下，张勇在城外为他置了一处三进小院作为外宅，舞姬陶氏青萝穿着良家妇女的装束住了进去，成了陈阙没有名分的外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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