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美貌一无是处

　　高台上有一搭没一搭望着下面的长公主，见底下攒聚了一大批人，招招手叫来了自己的侍女，要她去打听情况。侍女很快就回来复命了，长公主听后若有所思：苏侍郎家的姑娘，唤作锦云的，小七看着很是喜欢人家。

　　她回身同魏妃说着话：“若是七弟有了中意的姑娘，魏娘娘可愿意成全？”

　　魏妃闻言怔了怔，说道：“喜欢，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值钱的东西。我只想他能够无忧无虑地活下去。至于别的，都不重要。”

　　长公主摸到了魏娘娘的底线，等到一切时机成熟，魏娘娘想必也不会阻止吧！儿媳是谁，对她来说，应该都是一样的。她眼中有异样的光华流动，小七，你想要的，皇姐都会帮你实现的！

　　自打沈荇止说了那一番话之后，他好像是挣脱了某种桎梏，也不跟着他四哥回原先的席面上了，收好荷包就站在苏锦云身边，目光缱绻地放在她身上。

　　苏锦云搓了搓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也不好只顾着自己吃。便问了一句：“你吃饱了吗？”

　　“饱了。”沈荇止生动地诠释了什么叫“有情饮水饱”，他在那桌没吃了几口就过来了，现在腹内空空，但只是看见苏锦云便觉得自己很饱。

　　苏锦云环顾了一下周围，那些贵女们有的直视、有的稍稍遮掩一二，但眼睛都看着这边。

　　沈荇止现在虽然是祁王，但若是与众女同桌吃饭，对他的名声终究有碍；且他在这里，别的女孩子怕是都无心吃饭了。苏锦云放下手中的筷子，起身离席，走了两步就听见身后的脚步声。

　　他跟着她出来了。

　　他们漫无目的地在院子里走，树木荫荫，院内有几株李子树，结了半青的果子。苏锦云看见沈荇止淡漠的面色，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说道：“你好像有些不高兴。”

　　沈荇止立刻就否认了：“没有啊。”——我才没有心里酸酸的呢！

　　“真的吗？”苏锦云停下步子，绕到他眼前，凝望着沈荇止的眼睛。

　　沈荇止撇开脸，避开了她的视线，努力扯着嘴角笑了笑：“我真没有不高兴。”

　　苏锦云是何等敏锐的人，怎么会察觉不到他的异样？她问道：“你是不是有事没告诉我？”

　　“我有什么好瞒着你的？”沈荇止顿了顿，他半张脸被树叶打下一片阴影，“我唯一一件想要瞒着你的事，也让你给知道了。如你所见，我是今上的儿子！”

　　“现在才告诉你，我很抱歉！”——那你呢，你是否有事瞒着我？

　　他垂着眼，一副很悲伤的样子。

　　苏锦云伸出手，想摸摸他的头，但她的手停在了半空，这里毕竟不是望崖村了，他们的关系也没有那么亲近。苏锦云把手放回身侧，只是沉默。

　　两人在一株李子树前站定，各自看着面前，良久，一声“咕咕咕”声打破了这片缄默。

　　苏锦云先是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皮，还上手摸了摸，好像不是她，那就只有……

　　她抬眼便看见沈荇止有些窘迫地捂着肚子，她轻笑一声，接着对上了他有些羞恼的视线。苏锦云善解人意地说道：“我也饿了！我们去厨房里头找些吃的吧！”

　　沈荇止呐呐地应了一声。

　　两人走到了一个小厨房，里头空无一人，灶上也是冷冷清清的，绝不是准备宴饮的大厨房。这个厨房实在是太小了，苏锦云估计它只有十平米。

　　屋里的摆设也很简单，只有一个灶台、一个放食材的木柜和几个缸子，唯一的一张桌子上还放了砧板、菜刀等物，连张凳子也没有。

　　她先走进屋里，打开放食材的木柜，里头有一个柿子、一个鸡蛋，还有一根苦瓜和几片不知名的菜叶子。东西实在是太少了，她又走到缸子边上，她从缸子里头仅剩的一点残物推测，它们曾经装过一些米面之类的，应该是没有来得及补充。

　　沈荇止已经拿出了柜里的鸡蛋，他把柿子和苦瓜丢到苏锦云面前，言简意赅地吩咐道：“洗了。”

　　苏锦云：“……”他已经不拿她当外人了吗，为何这么熟练？

　　她一手柿子、一手苦瓜，接过自己的任务，端了角落里的铜盆，迈步跨过门槛。外面有一个储水用的大陶缸，过来的时候她便看见了。

　　当她洗完再回到小厨房的时候，沈荇止已经做好了一个鸡蛋，刚从锅里捞出来。

　　苏锦云沥了沥柿子、苦瓜上头的水，说道：“洗好了。”

　　沈荇止头也未抬，只给他一个背影，说道：“那便放到砧板上吧！”

　　苏锦云放下以后，凑到他那边，发现他在给蛋剥壳。蛋刚从锅里捞出来，烫手得很，他似乎很心急，也不愿意等它凉一些，便急急地上手扒壳。扒两下，就换一只手拿着。

　　苏锦云注意到他的指尖都变得通红了，她说道：“放着我来吧！我剥蛋很快的。”

　　沈荇止没有交出蛋，而是说道：“你若是闲着，便去柜里把糖拿出来。”

　　苏锦云撇了下嘴角，依着他所言，把整个糖袋子都拿了出来，放在了屋里唯一的一张桌子上。她站在桌边不愿意再过去。

　　可是沈荇止剥完了蛋过来了。手上端着一只陶碗，里面立着一个通体雪白、光滑透亮的鸡蛋，随着他的走动摇摇晃晃的。

　　苏锦云低头看着地面，她的视线范围内出现了沈荇止冠服的下摆、他的深色靴子，还有一双修长的手。那双手捧着一个陶碗，献花一样向她献了个蛋。

　　苏锦云顺着那手缓缓向上看去，越过肩膀，那双手的主人清秀俊逸，唇红齿白。见她终于抬头了，便扬起笑，露出米粒一般的牙齿。

　　“给你吃！”他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把他认为好的，摆到了她的面前。

　　少年郎的声音温润如玉，苏锦云鼻子突然酸酸的，险些落下泪来。她接过那只碗，又把蛋放在手上掰开，说道：“那我们一人一半！”

　　沈荇止蹙了蹙眉，把苏锦云举着蛋的那只手推了回去，“这蛋还不够一个人吃的！”

　　“看！蒋大夫！”苏锦云突然大喊一声。沈荇止果然上当了，迅速地看向屋外。

　　苏锦云趁其不备，把半个鸡蛋塞进了他的嘴里。然后无赖地说道：“那一半已经被你吃了，我没法再吃了。”

　　沈荇止猝不及防被塞了半个鸡蛋，鼓着脸，说不了话。只好瞪大了一双眼睛看着她。苏锦云丝毫不怕他这控诉的目光，喜滋滋地把另外剩下的一半放到了自己嘴边，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

　　沈荇止有些艰难地把蛋咽了下去，拿起桌上的茶杯，给自己灌了一口水。

　　他想要说她，可是又没法说她。难道要说你不该把蛋分给我，应该自己吃才对吗？

　　他默默走到桌边，拿起菜刀，动作非常熟练地把那个红通通的柿子切了片，一并装到了另一只陶碗里。又抖了几勺糖上去，用筷子拌开了。

　　他走回刚才的位子，抓起苏锦云的手，将装了柿子的陶碗交给她。

　　苏锦云被他抓了手，还没来得及羞涩呢，上头就放了一个冰凉的小碗，然后他温热的手心很快就离开了。

　　苏锦云有些惊讶，低头看着碗中被糖拌得出了水的红色柿子，道：“这又是给我的？”

　　沈荇止点点头。

　　“那你自己呢？”苏锦云急了，明明饿的是他自己才对，他不给自己多准备点儿吃的，反而一个劲地把吃的往自己手上塞。

　　沈荇止仿佛是吃过蛋后就哑了口，默不作声，抬手指了指砧板上头的苦瓜。

　　苏锦云看着青色的苦瓜，有一股苦意从舌尖上传来。不行，她看着都苦，怎么能生吃那玩意儿呢？

　　她扯住他的衣角，软声说道：“你和我一起吃柿子吧！”

　　沈荇止低头看她，她的眉眼都柔和了下来，声音软兮兮的，就好像在撒娇。他想摸摸她的头，可还是将自己的衣角从她手中抽了出来，冷下声说道：“我就要吃那个！”

　　苏锦云没料到几个月不见，沈荇止的脾气渐长，一点儿都不听人劝。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拿起了桌上的苦瓜，去了木柜前面，又缓缓地坐下身子。

　　若不是他还穿着冠服，脸上又没有脏东西，他坐在那里，只捧着一个苦瓜的样子，还真有点像一个落魄的小乞丐。

　　苏锦云端着自己的柿子，走到了他的身边，也学着他，坐在了地上。

　　因柜子前面的空间不大，两个人挨得极近。他们一个捧着苦瓜啃，一个抱着碗吃，一个甜的，一个苦的，倒是极为和谐。

　　苏锦云原本正享受着这难得的二人时光，但她某次低头吃柿子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有清透的液体从沈荇止的眼角划过。

　　她心中一惊，莫不是苦瓜太苦了？沈小郎君悲从中来，于是潸然泪下。之前有次她拿苦瓜喂他，就见他蹙了眉，他应当是不喜欢吃的。

　　苏锦云攥了攥自己手中的碗：“谁欺负你了吗？”

　　她都想好了，要是他回答是苦瓜的话，她就当场把那个苦瓜碎尸万段。她屏着呼吸，等着他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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