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离

　　第十二章新婚

　　杨府正堂，酒足饭饱人散场，月影红光下的喜字渐有凉意。风过吹的那些个红灯笼摇晃不停，后厢房里，新娘子靠着拔步床一侧床桩小寐片刻。

　　雕花门扉叩响，她迷糊的挣了眼，以为是春拉下什么偷溜回来拿，红绒毯踩着那人轻巧的步伐声，一步步走进了些。

　　估摸着是喝多了酒，人还未靠近，袖离便闻着一股浓烈的桑落味。喜秤忽的撩开了盖头，袖离一脸惊愕的看向了杨苍。

　　也不过半步之远，那人穿着与往日不同的衣裳，墨发高竖，酒气染了身，连带着眉目皆是一片醉里茫茫。晓得杨苍喝的有些多，袖离忙把人扶在床榻旁坐着，杨苍皱着眉目，指了指四方桌上的茶水。

　　袖离倒了些茶水，杨苍一饮而尽，觉着不够，直到把一壶茶整整喝完，不解渴似的擦了擦唇。

　　“我再去接点。”袖离拿着茶壶便往屋外走，倒被杨苍一手拦住了。

　　“不必了，夜深风大，冻着不妥。”

　　袖离看了看茶壶，犹豫不决之时被他拉了一把，她低着头站在四方桌前，一双手捧着茶壶，才慢慢搁下。

　　怕是怕的，见不着又想，见着了又怕，连正眼都不敢多瞧一下，生怕杨哥生气。好半晌了也不见声，晓得气氛尴尬，袖离只得硬着头皮道了两句。问杨哥是不是头疼的厉害，以往他爹喝了酒，就嚷嚷着喊头疼，娘便一边抱怨着一边给爹揉颞颥处。

　　“若是疼着了，我便给您揉揉。”

　　瞧她拘谨有礼的样子，声都隐隐带着颤抖，也不知哪儿来的胆子，兴许是闻了几番他身上的桑落酒，脑子昏昏灼灼之间，手便抚上了杨哥的颞颥处。力道适中，杨哥开口道了句。

　　“老爷子请了好些个人，认识的不认识的凑合成堆，挨个敬下来喝的便多了些，有劳你了。”

　　“不劳烦的。”袖离心里头一股子欣喜，见杨哥没拒便一直揉着。

　　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但袖离即便是站着也得举着手。几番下来酸了胳膊，心里头却好似吃了蜜似的，杨哥一双眼闭着，她便借着胆子偷偷瞧，眉骨口鼻往下，男儿挺拔高大的身躯，穿着红似火的新郎衣裳。内里套了层黑衫，在往里也不晓得穿了啥。

　　想起娘说的女儿家房事，就又不敢瞧了，生怕杨哥知道似的，侧脸望着摇曳红烛装无事发生。

　　“脸上是有东西？作甚看的这么仔细。”

　　袖离吓了一跳，见杨苍也没睁眼怎得晓得她偷瞧？“没...什么。”

　　娘说了，为妻之道，便是以夫君为天地，不可乱发气惹夫君动怒。新婚之夜得顺着，这日后都得倚仗着男人活，女儿家家的，得懂事。袖离问如何才叫做懂事，娘便是又说了，夫君让作甚，便作甚。

　　手腕被一阵力道捉住，杨苍睁了眼。在深冬的夜，好似没了声的惊涛。

　　记不清了，就晓得那日他躺在老槐树的枝丫上，两片树叶遮着脸。那些斑驳的光灼的眼生疼的很。爹牵着她的手，微微服了身子，跟她说那是杨府的小少爷。

　　再后来，她会认字了，歪七扭八写着小少爷的名，晓得主仆有别，她不敢教人看见，都给藏起来烧了。

　　若不是爹死了，袖离是跟杨府八杆子打不着关系的。杨老爷子心善，给配了婚。袖离心里头晓得的。

　　“你可知晓，新婚之夜，为妻之本，理因作甚？”

　　袖离低下头去，轻声道了句：“夫君让作甚，便作甚。”

　　那双灰色眸子不晓得可有对她入眼过半分，若是不喜，她该如何呢。

　　袖离不愿去想，索性抛掷脑后。

　　“那便替我宽衣。”

　　不晓得眉目间醉意可有散去，男人站起身子，双臂摊开。袖离俯低身子，缓缓解开了束带。

　　红衣裳轻飘着落了下去，再往里，手越发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他笑问道：“可是害怕”

　　袖离摇摇头，那双手停在了胸口上，掌心触摸着沉闷有力的跳动声。

　　“杨哥，我把头发留长了。”

　　那年南方耍花鼓的女班子来洛阳给老爷子祝寿。

　　就在杨府里摆着戏台子，花鼓被姑娘们耍的好看，她跟艾春都躲在房檐上偷瞧。杨哥说花鼓班子那些个姑娘家大辫子好看，长的很。

　　她也给留长了，就想着杨哥看了能夸句好看。

　　外头风声大，大红灯笼被吹得来回摇摆，花窗把这风寒阻在外面，可袖离心里头晓得的。

　　娘也劝过，说罢了，土里生的人怎能攀上高枝头去。越了规矩不是？为何不老实本分些好，找个合身份的，免得人说闲话，不是自己的莫要强求。

　　袖离晓得的，她听娘的话，从小到大没半点惹娘生过气，可就这么个心头上的人，她心里头想着，丢不下。

　　似有什么灼了眼，她看不真切。对面前的人说了句。

　　“杨哥，我把头发留长了。”

　　那一瞬，发梢似是着了火，他一双手环绕至袖离身后，修长指头伸进发丝里，便是这么轻易掌握着她命里注定的顺从。

　　杨苍的手苍劲有力，未使多大力，便惹得袖离被迫昂起头。眼眸里忍着疼，却听着杨苍颇有兴味问了句。

　　“夫君让作甚，你便作甚”

　　床褥下的桂圆烙的背疼，他把那些一扫而地，红帐撂下，便是不问天明。

　　一夜梦不来，醒时如梦中。

　　她微睁着眼，看着杨苍缓缓穿戴整齐，她想起来服侍，被他拒了。

　　“好生歇息罢。”

　　袖离撑不起身子，只得微微点了头。不多时丫鬟进了来，打了盆热水，撩开帘子那一瞬，惊了出声，袖离嘴皮早已干透，猛喝了些水才得以说句话。

　　让她们别伺候了，她想睡会。

　　丫鬟们微微附身，给屋里烧上火炉，温上来了，门窗关了个严实。她们低头交谈几句，匆匆离开。不多时一背着药箱的大夫疾步赶来，好在是个女大夫，也没什么忌讳，给开了药方子，按时服用，几日便可。

　　杨老爷子午时没见孙媳妇影，派人做了好些个吃食给送去，袖离迷迷糊糊未睁开眼，便是道了句不饿，转眼又昏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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