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大人是饲养员

　　北地蛮族部落近来炸了锅。

　　雅沁和尚格两大世家部落合并，新首领却是个黄毛丫头，这丫头继任的第一件事便是解救奴隶，她还重新分配药田和牧场，让穷人也有了安身立命的倚仗。

　　穷人们对羿姜感恩戴德，贵族们恨得咬牙切齿，奈何忌惮无常鬼的实力，只好将怨恨埋在心底。

　　北地周边依附于雅沁和尚格的小部落，此时更摸不着头脑，他们表面上对羿姜恭恭敬敬，实则是在观望局势发展，打着算盘伺机而动。

　　无常鬼心里跟明镜似的，面对着那一张张看似虔诚的嘴脸只觉得好笑，他不动声色地周旋着，协助着羿姜建立起属于他们的军队。

　　入住中原，首先要统一蛮族，这些部落小族迟早要归顺羿姜的。他已经在宴会上暗示了那些人分地、释奴隶，他且观察些时日，希望这些人能识时务一点，若是不能，他免不了要亲自动手了。

　　羿姜到底还是个孩子，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他是她的契约妖，只好多承担一些了。

　　忙碌了一上午，一回到首领府就看到羿姜兴高采烈地迎了出来，她掀起裙摆露出了藕粉色的绣花鞋，嬉笑着在无常鬼身边转了一圈，“无常，这是我的新鞋子，好不好看？”

　　无常鬼点着头啧啧两声，别说，这脏兮兮的小丫头拾掇利索了还真是个美人胚子，她只不过换了身鹅黄色的纱裙，将长发简单梳起，浑身没有丝毫的佩饰，就明亮的让人挪不开眼睛。

　　他忍不住夸赞道：“不错不错，终于像个女娃娃了。”

　　“你快过来，”羿姜欢快地拽着他宽大的衣袖走进屋子，放眼望去，五颜六色的衣裳一排排的挤满了半边屋子，另一边屋子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鞋子。

　　无常鬼嘴角一抽，“阿姜，你这是要改行做生意吗？”

　　“这些都是尊上托人送来的，”小羿姜笑得有些腼腆，“可是送的太多了，我快没地方堆了。”

　　说话间，灼光从成山的衣服后冒出头来，抹了把汗水道：“总算摆放整齐了。”

　　无常鬼摆弄着几条裙子哭笑不得，“尊上是不是忘了，阿姜才十一岁，这些衣服和鞋子的尺寸虽然恰到好处，可阿姜还会长大啊。”

　　灼光一拍脑门，大喊一声道：“我去，银子白花了！”他想起了消瘦干瘪的钱袋子，顿觉肉疼。

　　他皮肤黑得发亮，黑到额间的黑色妖印差点和他的肤色融为一体，不仔细看真看不出来。纵然他五官精致有型，却有些锦衣夜行的意味儿，若是匆匆扫一眼，他那黑夜般的肤色会夺走所有的注意力。

　　此时他皱着眉龇牙咧嘴，额上妖印拧作一团，漆黑的皮肤更衬得他牙齿雪白雪白的，羿姜望见他心疼的样子，忍不住捂嘴偷笑。

　　这一笑又觉得不厚道，羿姜旋即憋住笑意，安慰他道：“银子不会白花的，这里还有很多和我年龄相仿的孩子，我可以送给她们穿。”

　　这可是尊上的贺礼啊，送人、不好吧，灼光心里嘀咕着，算了，谁让尊上没提前打招呼呢，饶是他想象力再丰富，也猜不到收礼之人是个人族小丫头啊。

　　“尊上他会来北地看我吗？”羿姜眼巴巴问道。

　　灼光摇着头回道：“尊上的心思我也猜不透，无法给姑娘答复，这贺礼已经送到了，我也该回去复命了，姜姑娘，就此告辞！”

　　羿姜有些失望，声音也弱了一分，“这样吗？我还想亲自和他道谢的。”

　　“等见了尊上，我会将姑娘的谢意代为转达，后会有期。”灼光眨了眨眼，飞快地溜走了。

　　他离开前疑惑地看了眼无常鬼，此人实力不可小觑，怎的甘愿当人族的契约妖，这小丫头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特意亲自跑一趟，就是为了满足那颗八卦的心，谁料没见到臆想中的小殿下，只平添了一重疑惑，他在失望之余，又燃起了新的八卦之火。

　　******
　　翎夜孤身一人来到冥界，当年他被封印之事疑点重重，他要寻找的真相估计只有那个人知道了。

　　喧嚣的鬼市和热闹的街巷让翎夜神色微僵，若不是闻到了若有若无的魂海的甜腥，他险些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那个人不是最喜欢安静吗，怎么三千年未见，冥界变得比人间还要热闹几分？

　　遥想他沉睡时，冥界只有一片魂海，一位守魂人。

　　是以，妖尊翎夜皱着眉一言不发的在闹市上兜了两个圈子之后，终于承认了自己迷路的事实，他后悔没留住灼光指路。

　　迷路的妖尊大人极不情愿地拦住了一缕经过的游魂，“渡生……她人在哪里？”

　　游魂瞥见他额间的妖印，不屑道：“哪里来的妖怪，胆敢直呼冥王殿下的名讳！”

　　“冥王？”翎夜冷哼一声，一把掐住游魂的脖子，“她在哪里，我要见她！”

　　见他气势汹汹的，游魂怂了，颤颤巍巍道：“殿下在长思殿，小的这就带您去见她。”

　　渡生翘着二郎腿慵懒的躺在软塌上，如瀑的长发丝丝绵绵从软塌一直垂到她足底，她抚弄着一朵彼岸花，眼尾余光扫过闯进大殿的翎夜，丹凤眼弯起了好看的弧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翎夜尊者。”

　　她优雅地走下软塌，一袭红衣热烈胜火，她拈着花在翎夜鼻尖轻轻一点，笑道：“尊者快帮我瞧瞧这花好不好看，这是我派人去人间找来的、唯一能承受住冥界煞气的花，人族称她为石蒜，我嫌它难听，给它取名为彼岸，尊上觉得此名如何？”

　　翎夜眸光深邃，她变了，那个一袭白衣伫立在魂海之畔的守魂人，不见了。

　　他甩着袖子后退一步，冷哼道：“俗不可耐，乌烟瘴气。”

　　渡生翻了个白眼指了指门口，没好气道：“慢走，不送，省的乌烟瘴气污了妖尊的眼。”

　　翎夜无视她的逐客令，依旧站在大殿中央，渡生无奈摇头，“越来越像块木头。”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桌椅，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木头君，别杵着了，请吧。”

　　翎夜吃了个哑巴亏，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三千年前，万象山之战，背后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渡生玩味一笑，“我常年待在冥界，当年之事我并不清楚，不过……女娲已经猜到你会来找我，托我转交你一样东西。”

　　她摊开掌心，召唤出一个平淡无奇的盒子，“喏，给你。”

　　翎夜打开盒子的刹那，神色微动，渡生的目光一直锁在他脸上，见他目光渐沉，嘴角不觉上扬。

　　盒子里装的是伽印石，对于修习封印结界颇有助益，伽印石生在溪山雪海，极难采集，一块小山大小的原石只能炼成拇指大的一块。

　　翎夜盯着那块刻成他模样的伽印石，神色阴沉不定，女娲她这是什么意思？

　　他抬头望了眼渡生不怀好意的笑容，生出了将盒子退回去的想法。

　　渡生似乎看透了他的小心思，抢先笑道：“我知道你与她素来不和，可逝者已逝，她临终前雕刻了这块石头，辗转到你手中，大概是有意要与你和解，还望你能成全她。”

　　翎夜几近推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这渡生与女娲厮混惯了，也这般伶牙俐齿起来，其言谈举止像极了另外一个女娲。

　　“她当真死了？”翎夜冷笑道，“莫非她又在耍什么手段？”

　　“死了，元神都没了，死透了，你还想怎么样？”渡生眼里多了分怒意。

　　“可我见到了她的一缕残魂，既是元神俱灭，又怎会留一缕残魂苟延残喘千年？”

　　“那缕残魂呢！”渡生握着彼岸花的手不觉一紧，眼里迸发出一抹期待。

　　翎夜面无表情道：“被我击散了。”

　　彼岸花应声而落，渡生怒意盛极，眸光闪烁似有泪光，她几番欲言又止似乎要好好数落他一顿，但终究没说出口，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谁都可以这样对她，惟独你不能，翎夜，你会后悔的。”

　　翎夜的心俶然一疼，掌心里的木盒似乎变得滚烫起来，让他有片刻的失神。

　　渡生默然叹息一声，怒意也随之散去，嗓音却黯淡几分，“来都来了，随我去魂海看看吧，那里、变了许多。”

　　翎夜没有回答，却随着她的脚步跟了过去，一前一后，两道影子被魂火拉得修长如魅。

　　魂海之畔多出了一条大河，一道影桥横跨魂海与大河，桥上人影攒攒，有些影子能顺利过桥，有些在中途跌落海中，化为点点银光。

　　“桥是奈何桥，河是忘川河，过了桥，在忘川河濯尽前尘往事，方可入轮回。”

　　翎夜沉默着远眺奈何，桥上魂影攒动，有人魂、妖魂，也有神魂，正熙熙攘攘地奔赴往生。

　　沉默半晌，他才回道：“渡亡魂，得新生，倒是应了你的名字。”

　　渡生忽然笑将起来，那笑里有几分苍凉，“我渡亡魂三千载，惟独等不到她，我知道她不会回来了，可我还是盼着她回来。翎夜，你在击散那缕残魂之前，可曾问过我的意见。”

　　她顿了顿，满是凄怆道：“她心系苍生，不惜舍身求义，可苍生中真正牵挂她的，不过寥寥。”

　　翎夜动了动唇，沉吟片刻，滑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解开封印那日，虽然看到女娲神魂脆弱，但并没有意识到那是因元神俱灭的缘故，更不知道她元神俱灭是因为修复天穹结界。

　　女娲她向来诡计多端，说到底，翎夜是被她捉弄怕了。

　　“她对我说你和她之间有一个约定，我虽然不知道那约定是什么，但想来于她是极为重要的，我只盼你不要负了她。”

　　她遥望着奈何桥，轻轻道了声，“你走吧，倘若没有要事，不必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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