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大人是饲养员

作者:顾芳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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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兽织梦


      羿姜白天逛街逛得累了,头刚沾枕头便呼呼大睡了,全然将追捕凶兽的决心抛到了九霄云外。

      翎夜和璟兴在棋盘前优哉游哉的对弈,翎夜的棋风是凌厉无情的,每一步都藏着杀意,咄咄逼人;璟兴则温和许多,但也只是看上去温和,实则是绵里裹针笑里藏刀,总能出其不意地将敌人逼退。

      无常则是搬来凳子在一旁观棋,看神仙打架,果然别有一番乐趣。

      一局未了,潜藏在古宅的浊气汹涌大作起来,黑色的雾气瞬间笼罩了整座宅子,伸手不见五指。

      翎夜担心羿姜,急急地往床边走去想要喊醒她,走了几步却发现不对劲——他在不知不觉中离开了宅子。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滚滚黑雾忽然散开,瓢泼大雨从天而降,夜空中赫然挂着一轮血月。

      他的心像是被重物击打剧烈一抽,此情此景他再也熟悉不过了——这里是震泽山。

      三千年前女娲封印他的地方。

      当年翎夜率领妖族攻上万象山,意欲进行生死一战,决战前夕,女娲忽然出现在两军阵前,向翎夜发出了决斗令。

      她对着盘古神庙起誓,倘若她赢了,两族休战永不再犯;倘若她输了,则会率众神离开神庙,隐退到极北寒渊。

      两人棋逢对手,从万象山一路厮杀向北,斗法七天七夜,最后一夜打到了震泽山。

      被引至山谷,翎夜才发觉自己中了圈套,原来她早就在震泽山布下幻境,重现了他儿时的血月之夜,在他心神大乱痛苦难耐的时候,女娲毫不留情地将他封印。

      如果说一万年的朝夕相处让他对女娲怀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震泽山一战却如风拂落叶,将那些可怜的信任与默契一扫而空。

      他本是茕茕孑立,女娲偏要做那无孔不入的瑶池水,见缝插针似的占据了他一万年的生活。

      当他真的看懂了她,也懂得了她斡旋在神妖两族之间的苦楚,他是想过要帮她的,所以才会接受她的决斗。

      他难得交付真心,不料换来的是对方的欺骗,旧时的伤口以极端的方式被血淋淋的撕裂,且在旧伤之上又添新伤,他当初有多信任女娲,后来就有多恨女娲。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三百岁生辰的血月之夜,他未曾向任何人提起过,女娲又是如何得知?

      直到他在羿姜的魂魄印记里找到了答案,可是知道了答案,心反而更困惑了,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恨下去,一如他看不懂自己的心。

      狼嚎声从山谷顶端的缺口渗进来,撞上岩崖峭壁,在山谷里此起彼伏地响着,山谷四面都被岩石封锁,顶端的缺口是唯一通向外界的门户,那轮血月不偏不倚地堵在缺口处,像是刻意为之。

      女娲红裙摇曳,轻飘飘地悬在半空中,血月红光将她一半的面容染成了红色,她的双瞳在月色里若隐若现,使得她的神情愈发难以捉摸了。

      翎夜勉强站直身子抬头看她,若是他记得没错,接下来女娲该放黑妖狼了。

      他狠狠掐了下手腕,提醒自己不要迷失在幻境里,现在他总算是明白了,这一次他们遇上的凶兽名唤“织梦”。

      织梦的可怕之处在于挑起心魔,人内心的恐惧和渴望是织梦增进修为的养料,这种凶兽先是以人过去的经历编织梦境,再于梦境中实现人最急切的愿望。

      乍惊乍喜之间,人的意识会变得极其脆弱,织梦便趁虚而入摄食受害者的修为及魂魄。

      可是破除心魔谈何容易呢,尽管知道眼前的都是假的,当假女娲放出一只体型巨大的黑狼妖时,翎夜还是冒出了涔涔冷汗,记忆在血月之夜和震泽山一战中来回激荡,他的意识几近崩溃,竟然现出了原形。

      两头巨兽撕扯在一起,地上落满了黑色和白色的毛发,穷奇雪白的身子已经血迹斑斑,黑狼依旧穷追不舍,獠牙一次次划破他的皮肉。

      女娲自始至终都安静地坐在一旁,什么话也不说,只低头玩弄着手里的伽印石,约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她才慢吞吞地站起身来,把伽印石往石阵中一拍,玄铁冰链破壁而出,将穷奇束缚在山谷中动弹不得。

      她轻轻打了个响指,黑狼妖变成了小纸片,在半空中自燃了。

      倒地不起的穷奇疲惫地喘息着,半晌才喑哑着嗓音绝望道:“你好歹毒的心思,是我错信你了。”

      她始终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自嘲地低笑一声:“我也没想过我和你会是这般结局,对不起,我是迫不得已。”

      “滚。”翎夜低吼一声,哪怕知道是幻境,痛苦和失望也没能消减半分。

      “不管你信不信,有些该说的话我还是要说的。此次神妖之战,是枫罗蓄意挑破,可惜我发现得太晚,无力阻止,这次他联合众神请出盘古杵在万象山设下了诛妖大阵,阵法一旦启动,就算太一再世也无法挽回,到那时,世上就没有妖族了。”

      翎夜冷静下来,他再次掐住手腕让自己清醒,将女娲的话重温一遍,这一次,他没有理由不相信她。

      “我不能眼看妖族灭族,也不能背叛神族,更不能让枫罗瞧出端倪,才起誓与你决斗,只有这样才能阻止战争。”

      她停顿片刻,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终于敢抬起头来看他,眼角带有泪痕:“这封印不会困你太久的,震泽山虽是牢笼,却也是极好的休养之地,你且在这里养伤,没有人会来打扰你的。”

      三千年还不算久吗,翎夜冷哼一声,别过头去懒得理睬她。

      女娲忽然轻笑一声:“你是不是不相信我会放你出去?那我们最后打个赌吧,就赌你能不能出去,倘若我赢了,你就帮我杀了枫罗。”

      一种被套路的感觉油然而生,偏偏三千年前的他还没有察觉到,那时的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脱口回答道:“若当真如你所言是枫罗在背后捣鬼,不用你多言,我也会杀了他,而且,不只是他。”

      女娲眸光黯淡一分,笑得却更欢快了,弯起的眉眼恰到好处的掩饰了她的酸楚:“这么说你是要找我算账了,如此也好,我干脆将这颗头颅让给你,而你要答应我两件事,第一件,杀了枫罗,第二件,不惜一切代价护住天地气运。”

      她顿了顿,笑容里多了分志在必得的自信:“翎夜,你若还想要自由,便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这是你欠我的。”

      “这是你欠我的……”

      再听故人言,翎夜得以从过去的迷惘中跳脱出来,重新审视背后的真相,也许,那时的女娲已经预感到自己的死期,才会这般着急地托付后事吧。

      她说完了该说的话,催动了最后一道符咒,穷奇安静地睡过去了,这一睡就是三千年。

      可是在幻境里的翎夜却没有像三千年前一样睡去,他的身体虽被禁锢在穷奇的躯壳里,可意识是清醒的,他能透过妖眼看到外面的一举一动。

      他看到女娲的笑意如大厦倾塌,嘴角的弧度还没消失,眼泪就珍珠似的落了一地,她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走了,整个人无力地倒在地上,她呆呆地看着自己,忽然像发疯似的抱住了他。

      翎夜心头猛地一颤。

      女娲半个身子倚在他身上,把头埋在他雪白的长毛中小声抽泣着,滚烫的眼泪落到他身上后很快变得冰凉,她哭了很久才抬起头来,轻轻抚摸着他额间的红色妖印,眼泪又忍不住往外流了。

      翎夜被困在躯壳里动弹不得,只能和失魂落魄的女娲大眼瞪小眼,还好对方看不见他。

      她忽然捧住了他的脸,在他额头上落下深深的一吻。

      翎夜彻底愣住了,恍惚间听得她在自己耳边轻叹道:“很想堂堂正正的告诉你我喜欢你,可惜我是女娲。你常说你活得像我的奴仆,其实你错了,我才是天地气运的奴仆,做不得自己的主,你至少还有选择的权利。”

      “你莫要怪我,会有人来救你的,可惜我看不到那一天了,真遗憾啊。”

      翎夜呆若木鸡,仿佛是心里的旧伤痕被人拿着针和线一点点缝好了,可是在缝合的时候反而更痛,一时间说不上来这究竟是疗伤还是折磨。

      被禁锢的魂魄终于从穷奇的躯壳中走了出来,四周已然换了个模样,春意盎然百花丛生,万紫千红间彩蝶翩跹,女娲依旧穿着艳丽的红裙,拎着一把水壶朝他招手:“夫君你快过来看啊,这边的芍药开得真好。”

      见他还愣着,女娲扔掉水壶跑过来挽他的手,死缠烂打的将他拽了过去,接着出其不意的将一块糖糕塞进他嘴里。

      淡粉色的碎渣沾在他嘴角上,滑稽又可爱,女娲仰头看着他捧着肚子笑个不停,甚至随手摘了片叶子在他鼻子上挠着。

      翎夜走进花田之后意识便有些不清醒了,像是忘了什么东西,偏偏女娲在一旁逗弄他,他一分神便将那残存的一点心事都忘干净了,被女娲领进了一座竹屋。

      桌子上早已摆满了饭菜,翎夜没什么胃口,随手夹了块糖醋鱼,鱼的味道似曾相识,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吃过。

      女娲见他喜欢又给他夹了好几块,笑道:“夫君,我们就这样一直生活在一起,再也不分开好不好?”

      这里的一切陌生又熟悉,却能让他平静,像是浴血沙场的将士终于找到了归宿,静谧安详的氛围让他着迷。

      他虽是忘记了何时娶妻,但眼前的姑娘眉眼皆是精致,一颦一笑都能牵动他的心,那种熟悉和欢喜的感觉是忘不掉的,哪怕他记不清她,心却在提醒他,她是个很重要的人。

      他犹疑片刻,茫然地道了声:“好,再也不分开。”

      敞开的窗子突然飞进一只蝴蝶,那蝴蝶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停在了一盆兰花上,女娲望着蝴蝶轻轻地哼起歌来:“爱花的姑娘啊,她生在天山北,夜来风雪扬,晴日牛羊肥,惟愿他日化蝴蝶,翩然驻芳菲……”

      脑海中迅速闪过一张稚嫩的脸,伴着那歌声逐渐变得清晰,在乱葬岗给他送糖醋鱼的女孩,晴天拉着他的手给他唱歌的女孩,好奇心旺盛常给他惹是生非的女孩,他全都想起来了。

      他举起剑对准了眼前人,正色道:“你不是女娲,她已经死了。”

      “女娲”先是吃了一惊,而后站起来问道:“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蝴蝶谣我只听阿姜唱过,可你扮演的是女娲。”他说完毫不留情地刺中了“女娲”的心脏。

      “女娲”捂着流血的心口不为所动的笑着:“真可惜啊,差一点就成功了,不过你说错了,蝴蝶谣本就是女娲的歌,你听过,可是你忘了。”

      她叹了口气又道:“早知道你如此在意那小替身,我就扮成她来诓你了。”

      翎夜冷笑一声:“阿姜是阿姜,女娲是女娲,她们都是独一无二的。”

      心魔死则幻境灭,翎夜从织梦的幻境中醒来,立刻去寻羿姜,可是找遍屋子都没有看到她的影子,璟兴和无常都耷拉着脑袋昏迷不醒,显然还困在幻境里。

      他伸手去探无常的气息,体内气息平稳,契约符文没有任何异动,这说明羿姜暂时是平安的。

      他又四处查探屋子,在床脚处发现了一截被斩断的头发,头发上既有织梦的浊气,又掺着一缕陌生的妖气。

      他在无常和璟兴周围布下结界,又点了一支醒魂香,追随着那缕妖气匆匆离开了古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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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女娲才是夜儿砸的心魔,两个不懂爱的人相互爱慕,拧拧巴巴地过了一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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