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我不沙雕

　　夕阳暖黄色的余晖映在青石铺成的街道上，细微的清雨击打在路边小店的屋檐上，此等场面一度十分清新。

　　然而……

　　闻人妄一脸生无可恋的从一家奢华到窗框都渡了一层金边儿的餐馆走了出来，打破了这层闲适自得悠哉乐。

　　事情，是这样的。

　　花珏大小姐，小花少主誓死不吃闻人妄因钱包空空而热烈推荐的路边摊，就连店面干净的一层楼的小店都不愿意进去吃。

　　于是就有了闻人妄在餐馆门口大喊大叫，被一个小女娃娃拖大腿拖进了餐馆的滑稽一幕。

　　最后当然是唐岚唐家少爷自掏腰包，请了两位小祖宗、小花少主以及某只闻人救世主。

　　付钱时闻人妄抱着叙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场面一度十分滑稽，惹得餐馆众人哄堂大笑。

　　于是乎叙爷开始了它的漫长唠叨之旅。

　　“恶心死本大爷了……”叙爷清理着某人留在它身上的泪水鼻涕，甚至有种跳入路边那口井里洗身子的冲动。

　　“你简直是本大爷猫生中见过的最穷最挫的人了。”

　　“你看看可爱的花大小姐，要不是花大小姐，你就在那酒楼里一辈子刷碗还债吧！哼！”

　　“……”

　　小花珏笑得花枝乱颤，从禁步中抽出灵力结成法阵，给叙爷来了次豪华的灵水沐浴，这才停了哀嚎。

　　一旁付了钱了唐岚默默黑下了脸。

　　闻人妄于是又忍不住狠狠地对叙爷表示了一番蔑视，“不知羞耻的猪！刚刚不还是你吃的最多！”

　　一人一猫斗着嘴，不知觉间已经穿过大街小巷，来到了城郊之外，道路两边的毒芹已经消失，迷雾却遮挡了视线。

　　三人点上障眼物无效化的启明灯，一路来到客栈前，却被客栈周身那重浓厚的怨气惊住。

　　闻人妄笑了笑，只道了句：“没想到会这么快。本以为怨气还得好几天才能恢复。”
　　说完，便把手搭在佩剑上。

　　有大腿可抱，担心啥？

　　其余二人也娴熟的各自做好了战斗准备，三人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虽然叙爷抱在糯米身上一直抖，花珏去拉也不肯下来。

　　其实也不是叙爷的错，它长期修炼吸收的是日月精华，乃灵气。如今修成没有攻击力的灵物，最怕的便是怨气了。

　　闻人妄见状，随口嘲讽了一声，把叙爷跟糯米收入了铜镜之中。

　　“花少主，此铜镜……”

　　闻人妄话音未落，花珏便点点头道，“我知道。”

　　“嗯，小心行事。”唐岚板着张脸道。

　　闻人妄点了点头。

　　三人放轻了脚步，离对方不超过三步之遥。

　　客栈门前，更为浓重阴森的鬼气从里面倾泻而出，浓浓怨气直冲天际。

　　此等万分骇人的时刻，闻人妄的神识中传来了叙爷肥肥糯糯的声音。

　　—给本大爷踹。

　　虽说现在气氛如此紧张，但是闻人妄仍然鬼使神差的听信了叙爷的鬼话，一脚踹开了客栈的门。

　　花珏：？？？
　　唐岚：？？？

　　闻人妄稍咳了声，指了指铜镜，二人顿时恍然大悟，除了冰山脸，都纷纷作嫌弃状，气的叙爷险些忽略厚重的怨气破镜而出，虽然它没那个功力打破。

　　闻人妄还嚣张的向铜镜里的叙爷挥了挥拳头。

　　叙爷在铜镜中一只爪子死死抱着糯米，另一只爪子顺了顺脑袋上翘起的毛，“哼！真不让人省心！门上的阵法虽贫于巩固，可若是直接穿过去，这受到的伤害可没那么简单。不知恩的蠢猪！”

　　铜镜与外界隔绝，闻人妄自然是听不见的。

　　三人架起启明灯，缓缓向里踱步。闻人妄在走的时候观察四周时，发现一楼厅堂上、二楼地板上足足有十几具尸体。

　　猛然间，闻人妄对着一处空空如也的墙发了愣。

　　小花珏看到他的表现，笑了笑，揪揪闻人妄衣袖，道：“嘻嘻嘻，闻人哥哥也注意到了么？这里，原本有一幅画。”

　　小花珏从腰间扯下禁步，握在手中，“当雨女每杀一个人，那张画上，便会多一棵树。”

　　如若此时仔细看花珏的瞳孔，会发现她的眼睛恍若失了焦距。

　　闻人妄其实并没有多么惊讶。

　　闻人妄先前早就在山上学习过各个门派的基础知识。说是基础，其实就连门派特有术法也学了，就差把历代掌门的秘法偷来学了。

　　玄天阁之人，通晓过去，预知未来，甚至无需天生阴阳眼便可以透过事物表象看到内在，这可谓是逆天而行。

　　因此，需要代价。

　　而这个代价，便是视觉，说轻也不轻，说重也不重。

　　闻人妄动作轻柔的揉了揉花珏的小脑袋，“花少主腻害喔，小小年纪便已经习了秘法。”

　　他凝望那堵空空的墙，沉思了几呼吸，随后抽出佩剑，剑指轻抚剑身，紧接着一剑刺入木墙。

　　“啊啊啊啊啊啊！”碰撞声伴随着凄厉的尖叫声在空荡荡的客栈内徘徊。

　　“这就是那雨女？”唐岚出声道。

　　“嗯。她似乎原先性情并不坏。”闻人妄没有把似乎有神官违背天规这件事说出来，说到底，还是不太相信这两人，毕竟才相遇几天。

　　小花珏正欲说些什么，三人忽的眼前一黑，再次睁开眼来，已然是身处先前看到的那幅画中。

　　天空阴沉的像是要压下来，不远处的海面上，雷声连绵，暴风雨似猛兽般疯狂击打。而一旁岸上的树，已经从五棵狂涨到三十棵了，看来遭殃的并不仅仅是客栈内的十几人，她还在别处杀了生，尸首下落不明。

　　闻人妄从袖中抽出一张符，以灵力为笔画了五雷符的符咒上去，附于剑上。他刚想转过头，与玄天阁二人商讨一番计划，却不料回头仅剩了狂啸的海风。

　　“靠……”这是从小衣食无忧、用百家礼数灌溉成长的闻人妄继与叙爷吵架之后第二次口吐脏言。

　　如今的闻人妄只感到一阵阵慌乱，自知不成熟没有能力的他不由得一阵心悸。

　　这是他第一次下山。
　　第一次独自面对妖鬼。
　　以往都有人护着的……

　　甚至有可能那两人与铜镜之中的两只猫妖都是幻象，可能自己从始至终都被关在幻境之中。

　　雨女的实力如此强悍以至于能制造这样的结界与幻象并不意外。

　　如果是幻象又该如何？

　　如果不是幻象，那么这后来死去的二十来人，皆是因自己保护不周，责任全在自己身上。

　　自己连铜镜都无法运用自如。

　　如此弱小谈何拯救苍生？这难道不是狂妄自大的笑话吗？

　　“你是将来要去拯救苍生的人，天下所有人的幸福就都指望你了。”

　　“师兄……我没事的……牺牲我一条手臂去救你，不就等于救了天下吗？”

　　“此番下山，该是回不来了。你可千万不要让为师失望。”

　　“……”

　　众人的希望越大，闻人妄肩上的责任越大，闻人妄此刻的压力也就越大。

　　即使闻人妄从小便做好了孤身一人的准备，但真正遇到时，不免慌乱。

　　这可是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天真公子，天赋极佳，性情开朗，如若不是被这天命束缚，又何必下了山来？

　　更何况，他只有十七岁。一个正适合欢笑打闹，无忧无虑的年纪。

　　而他现在，却背负着数以万计，乃至更多的人命，与他们的安康幸福。

　　闻人妄手中的剑嗡嗡作响，浑厚的灵力控制不住的疯狂涌出，他一时之间竟是有些握不住手中的剑。

　　闻人妄试图挥剑以减轻灵力的负担，但是随手一挥，灵力便在途中炸开，险些伤到闻人妄自身。

　　闻人妄体内的灵力越来越暴动，他颓废的拖着发了高热的身子往岛的深处走去。

　　这条路竟是像没有尽头一般，一直走还是到不了尽头。

　　……

　　此刻，另一边，关押着花珏与唐岚的地牢中。

　　小花珏神情中没有丝毫恐惧，甚至还别有兴致地观察起封住地牢的阵法。

　　“阵法有点简单啊？不过这个地牢好干净，蛮好的诶！”小花珏笑嘻嘻的坐到地牢的一处椅子上。

　　“他的灵力似乎有些暴走，看来他并不能够承受先代救世者们留下的灵力。”唐岚此时摘下了蒙眼布，看着法器上倒映的闻人妄的身影，颇为担心道。

　　“再看看吧，”小花珏揪了揪闻人妄为她编制的发辫，“这毕竟只是他的第一个天旨。”

　　“是。”唐岚应了声，继续专心观察闻人妄。

　　……

　　压力过大的闻人妄本想一直无思考的像行尸般走下去，奈何一道狂风挡在了他的面前。

　　属于风的元灵们从地面促拥直至天际，淡淡青色充盈在空中，原先那些让人易生躁怒之意的怨气顷刻间化为乌有，地狱成了仙境。

　　神智不太清楚的闻人妄费力的抬起眼皮，缓缓吐出二字，“青风？”

　　青风，乃如乾山镇山守护灵。

　　他异常活泼，并不像其他门派的守护灵一般，只在内门门徒有生命危险时出现。青风常常到山上来，随手拉几个门徒一起练下剑法，喝喝酒。

　　第二天一大清早，师祖师尊师傅在各处发现烂醉的弟子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气的师尊险些上拍卖所将自家守护灵高价卖出去。

　　青风缓缓现出身形，乃一玄衣的翩翩公子，背对着闻人妄。

　　“回头，冷静，有什么后果没有关系，没有人一开始就能做到几近完美的成功，
　　“你可以的。”

　　说完，青风又消失在浮空之中。迎面拂在闻人妄面颊上的微风也不再具有灵识。

　　渔儿岛，
　　海浪惊涛卷帆船。
　　礁石之上望入水，
　　　 红豆之苦刻骨思。
　　　 待君笑，
　　　 与君同，
　　　 携与倾天郁泪，
　　望君愿与奴家共承苦，
　　共赴无间。

　　“对了！那首小曲！”闻人妄猛然清醒，想起自己在古籍之中看到过的关于雨女的小曲，这才想起之前自己哼唱缺了一个重要之处！

　　海边，共赴无间，无间地狱。

　　无间，乃阴间。地狱，乃阴间关押罪恶之人的地方。

　　雨女曾提到过她的丈夫是遭了谋害而亡，且死于海上。

　　他们这片管辖区域有个规矩，何处犯下的罪孽就在何处偿还。

　　也就是说，无间在海上。

　　共赴，即是雨女便在那无间一直等候着遇害的夫君归来。那么，小花珏与唐岚一定也被关押在那里！

　　恍然醒悟的闻人妄一路狂奔回海边，暴走的灵力已经得到平息。

　　他从远处跑来，望着浪涛汹涌翻滚的海面，默念了遍清心经。

　　“相由心生，意志力足够强大，连现实都能够扭曲，更何况区区一个雨女的结界。”

　　闻人妄一路都没有停下来过，面对一阵比一阵高的狂浪，甚至也不曾运用过灵力，也无需如此。

　　他的心境似乎又上了一层。

　　这是他第一次感到读书是件好事情。

　　约莫跑了一小会儿，一切幻象戛然而止，闻人妄又回到了客栈。

　　“哐啷！”客栈的大半个屋身被摧毁，闻人妄堪堪正正好好躲过砸下的房柱。

　　不远处，雨女的身形在怨气中若隐若现，依稀能够看清的，只有那染了血迹的白衣浪花袍，以及张牙舞爪疯狂飞舞的头发。

　　“啊啊啊！这可是我杀了那么多人才换来的力量去铸造结界，我好心好意让你安安稳稳的死在里面，可是你居然不领情？……哈哈哈哈那你就千万别……”

　　“唰！”银光一闪，雨女的一条手臂已经应声落地。

　　“哈哈哈哈哈！”雨女疯了一般的大笑，看着眼前这个一声不吭的青衣道士，发丝疯狂增长，猛的一瞬全部攻向闻人妄。

　　闻人妄站在原地，剑指着地面。

　　这一次，他不能依赖风元灵了，他得靠自己。

　　闻人妄将灵力汇聚在脚尖，瞬间离地，而原先他所在的地方被发丝轰出了一个深洞。

　　他深吸一口气，将剑横于身前，飞快的念了一段口诀，猛然袭向雨女，一剑挥下，一阵洪雷炸在了雨女身上。

　　闻人妄又躲过几束巨大尖刺，一个翻滚落地却不料雨女再次等候多时，被雨女那如钢铁般坚硬的发丝刺穿了腹部。

　　地牢里的唐岚看到这一幕，再坐不住身，拿起剑打算要破坏阵法。

　　一旁的花珏冷声喝道，“住手！”

　　唐岚皱了皱眉，“可是……”

　　“没有可是！你就看着就行了，他没你想的脆弱，实在不行，我自会出手。”花珏眼神阴郁，话语里透着一丝紧张。

　　“是，主。”唐岚只好应下，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闻人妄从来没有受过如此严重的伤。他从小都被保护的很好，就连唯一一次断臂之险都被师妹承下。

　　闻人妄脑子只短路了一瞬间，下一刻就将剑反插在雨女身上致命处。

　　“我那胆小怕生的师妹尚且不怕此等痛苦，你以为我会怕吗！！！”闻人妄几乎是吼着喊出这句话的。

　　他趁着雨女受伤，消失转移位置的那一息之时，结了个阵，加固在剑上，又念了个口诀，暂时止住腹部的血。

　　“碰！”利器相撞的声音再次划破夜空，只是这次，闻人妄力量比以前更上了一层，“我不会再放过你了。”

　　闻人妄与雨女又交锋了数次，最终雨女败下了阵来，奄奄一息。

　　闻人妄也没比她好到哪去，堪堪只能硬撑着用剑支在地上这才没有倒下。

　　闻人妄从怀中掏出铜镜，将雨女放进去之前不忘将那两只猫妖放了出来。

　　闻人妄失去意识之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叙爷在舔他的手，“原来……你们真的不是幻觉啊……”

　　地牢的封印因为雨女的奄奄一息而变得如纸般薄弱，唐岚与花珏二人破牢而出，两人蹲在闻人妄旁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花主，他居然真的行。”

　　“那是当然了，也不想想他以前。”

　　“只是我不明白，为何他不杀了这雨女……”

　　“因为，他拥有之前所有救世主都没有的善良与慈悲。这人救的可不只是‘人’。

　　可能这样，才是真正的，天选之人罢。”

　　玄天阁二人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纷纷摇头道，“但他还是挫。”

　　花珏损的特厉害，“挫得真的是没眼看，开窍这么晚，真特娘的难成长，差一点点就必须得杀了他防止暴走。

　　而且不仅仅是挫！他还作？整日想着抱大腿，面对敌人放松警惕之前客栈内还边打边挑衅，不是作是什么？！
　　哎哟喂气死老娘了！”

　　她甚至气的想要再补个几拳。

　　唐岚曾多次拉了花珏衣角，试图示意她两只喵在旁边已经看的目瞪口呆。

　　二喵：这特喵谁？我的小天使小可爱花珏呢？？？

　　待到花珏反应过来，一人二猫大眼瞪小眼得十分尴尬。

　　花珏歪头故作天真的笑了笑，甜甜的说道：“你们敢说出去我就弄死你们哦~”

　　叙大爷肥胖的身躯打了打颤，四腿一蹬，直直的倒了下去。

　　糯米用它那小小的猫爪扶住了额头，企图逃避现实。

　　二人二猫如此闹腾了一番，仍没有人搭理一旁失血过多伤势过重而晕倒在地的闻人妄。

　　孤寡小鲜肉闻人妄，异常萧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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