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波碧珠

　　攸宁院收了到董遥清的贴子。
　　夜色如墨般浓重，这贴子怎么在这样的夜晚送来了？
　　难道是清表姐出了什么事情？贴子虽是夜送，但约定的是次日早上。
　　杜若善心中忐忑不安，囫囵睡了一觉，次日便早早地登车前往董府了。
　　董府早有一个丫头在门口等着了，见了杜若善忙请了进去。
　　董府是座老宅子，庭院小，但非常古朴素洁。
　　不稍半刻，便进了垂花门，沿着游廊小道，穿过一个小花园，便到了董遥清的闺房。
　　董夫人坐在床边，看到杜若善来了，眼睛闪过一丝光亮。
　　这屋里有好几盆绿色植株，秋海棠、文竹、芍药等，布置得竟像个小花园一般，屋里没有熏香，鼻息间都是清新的气息。
　　“表舅母。”杜若善叫道。
　　董夫人张开了嘴巴，似要说什么，但停了一下，方说道：“善姐儿来了，你们两个姑娘，好好说话吧。”
　　话罢，她沉重地望了杜若善一眼，方才出了屋子。
　　杜若善不是没看到董夫人眼睛里的希冀，心中一沉，怕是清表姐真不好了。
　　“清表姐……”杜若善来到床边，叫唤了一声，眼睛立刻就红了，但又不敢掉眼泪，只怕惹了床上的人伤心。
　　短短一月不见，她竟成了这个样子。
　　只见董遥清靠在一只海棠大迎枕上，曾经乌黑浓密的头发如今干枯发黄，饱满的脸颊如今干瘪暗沉，床上的人瘦骨嶙峋，形容枯槁，如行将就木之人一般，毫无生气，只有眼珠子的转动，方才知道这是个活人。
　　“阿善来了……”董遥清说话如蚊鸣，每说一句都像是费了全身的力气般。
　　“是，我来了。”杜若善坐在床边上。
　　“你都知道是吗？”董遥清望着杜若善说道。
　　杜若善留意到她的眼窝子青黑，如一口枯井，死气沉沉，心中一滞，勉力点点头，“我知道。”
　　这时董遥清的丫鬟捧上一个书卷，说道：“杜姑娘，这是我家姑娘赠予您的。请您打开看看。”
　　杜若善接过书卷，那丫鬟知意退了出去，杜若善示意东月也退了出去。
　　她疑惑地打开了书卷，是曲谱，那日董遥清在珠玉宴弹奏的一曲《月出》。
　　自那天之后，此曲流传了出来，但很可惜，许多人弹出来的皆无董遥清弹奏的惊心动魄。
　　董遥清的琴艺在京中贵女本就首屈一指，如今《月出》一出，更是被人所推崇。
　　杜若善拿着曲谱，说道：“清表姐，你是想把曲子给大哥看吗？”
　　“不……”董遥清气若游丝说道：“罢了……”
　　哀伤弥漫的整个房间，杜若善拭了一把眼角，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她能做什么呢，董遥清这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治，她如何能帮她取得心药，只好安慰说道：“你要好起来。才有力气去争。”
　　听到了这话，董遥清神色特别安静，而眼波毫无波动，但似乎有了那么一丝力气，“没力气争了，不知什么时候上的心，感觉很久了，像是有一百年，久得我都好像老了，太累了……”董遥清闭上眼睛就说了这几句子，说着说着声音渐渐没了。
　　杜若善一惊，靠近了看去，原来是睡着了。叹了口气，便往屋外走去。
　　董遥清的丫鬟见杜若善出来了，施了个礼，便轻步走往室内伺候去了。
　　杜若善抓紧了手中的书卷，脑中一遍一遍地响起董遥清的话，泪珠子突兀地流了下来。
　　“姑娘，你莫伤心了。”东月眼圈红了，如果董姑娘熬这个冬天了应该就能好起来了吧，如果熬不过……
　　“走吧。”
　　杜若善走到董老夫人处请辞，看到董夫人也在，但两位长辈没留她，寒暄了几句就让她走了，半字也不提董遥清的事情。
　　待杜若善走了，董夫人哗啦地又流了一把眼泪，她是看到杜若善年轻活力的样子，想起了自已的女儿也曾有那般美好的模样。
　　女儿自小多病，她多少个夜晚衣不解带地照顾，费了多少心机才带大的孩子。真是疼啊，董夫人的心脏像被狠狠地搅动，疼得简直要窒息。
　　“婆母，我这张脸面不要，也想要清清活下来啊。”董夫人捂着胸口，哭着说道。
　　董杜氏叹了口气，“不要就只能丢在地上了，要怪就怪我们董家没本事吧。”杜家那小朗有惊世之才，将来必成大气，杜家守着他观望更好的婚事，也无可厚非。杜家人冷漠？是与不是，自在人心。
　　董家如果是跪着求杜家也许会有可能，但董家的男儿日后还用做人吗？
　　董夫人拭干了眼泪，站了起来，却被裙裾绊了踉跄了一下，站稳了说道，“婆母，我去看清清了。”
　　董杜氏木然地点头。

　　董府的一个丫头引着主仆俩往大门走去。
　　东月眼尖，一眼就见到了安亲王公子在前庭右侧，长身负手而立，正向她们望来，瞧着脸色也淡淡然然的。
　　东月小声说道：“姑娘，安亲王公子在那边。”
　　正在沉思的杜若善听到安亲王公子三字，如梦初醒，往东月指的方向望去，但却竟然忘记说话。
　　齐渲望向她，只见她往日的灵气不冀而飞，如今却是带着点傻气。
　　“安亲王公子，好巧。”话落，也不知该说什么，杜若善望着他，眼光半点也不敢飘忽。
　　齐渲向她的方向走了过去，“好巧。”
　　见她神色初时是讶异，再便是小心翼翼，他有那么可怖？齐渲眉头一皱，话也不说，转头就走了。
　　杜若善张大嘴巴，将要出言告罪，但看安亲王公子的模样也不像是生气，本是清冷的一个人，懒于与自已讲话也是可能的，思绪转瞬间，人都走远了。
　　东月惊讶地看着自家姑娘，杜若善置若罔闻，把遇见齐渲这一节抛在脑后。
　　时常想起董遥清虚弱的样子，杜若善捂着自已的胸口，像压着一块大石头，非常的不舒服，一整夜都不得安睡。
　　以致于次日早上在上课之时，由于心不在焉，被郑夫人连连责罚。
　　临近黄昏，天色将要暗黑，冬日的天就是黑得快，但时辰还早，如果此时去国子监还来得及。
　　“叫人备车。”杜若善吩咐东月道。
　　“小姐这么晚了，我们还要去哪？”
　　“去国子监。”
　　东月咋舌，看来自家姑娘还是决定揽这事了，但是这又不是姑娘能揽的事情，哪有妹妹管到哥哥屋里的事情的。
　　东月也不出言劝阻，就去安排车辆了。
　　但不到一刻钟，郭氏却突然来了攸宁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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