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两个直男朋友

　　江宁哲，性别男，今年四月即将度过十八岁生日，遗憾的是目前身高还没有突破一米六三（这是现目前季惊年的身高），他仿佛被按下了停止生长的按钮，进入高中后身高就停滞下来，吃再多也没用。
　　最喜欢的饮品是奶茶，讨厌的节日是春节。
　　从他妈跟别的男人跑了算起，距今整整十三年，江宁哲都没能好好享受过一个春节。

　　阖家团圆的日子，江父借着工作，逃离了这个节日，也逃离了为人父的责任。
　　最初，江宁哲学会厨艺后会在这一天给自己做一桌大餐，可除了吃到撑破肚子恶心反胃，大餐带来的实际效果只是让人更难受。
　　后来，江宁哲开始在这一天到大街上游荡，哪里有挑事就往哪儿钻。
　　“哲”学家语：疼痛能使人忘记烦恼。

　　而今年跟往常不一样，江宁哲收到沈文秋的邀请，请他去季家过年。

　　除夕这天，江宁哲看着镜子里人模狗样的自己，觉得那头爆炸榴莲配不上自己这帅到惨绝人寰的一身。
　　于是去季家前，他专门去理了个发。

　　头发全部压了下来，蓬松的贴在脑门，理发师小姐姐给他吹了个空气刘海，说这样可爱。
　　“看在我这么可爱的份儿上，小姐姐给优惠点呗。”
　　小姐姐笑：“不好意思，春节涨价。”
　　直到他拿出红钞，小姐姐的笑容才多了几分真实：“谢谢惠顾，欢迎下次再来。”

　　一月中旬时兴荣市落了场大雪，积雪垫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会发出轻微的嚓嚓声。冷风打着旋儿，挨家挨户的敲窗而过，树枝摇曳，霜雪摇落，砸了江宁哲一头。
　　“好冷。”

　　他穿着藏蓝色牛角毛呢外套，里面搭配一件英伦风格的灰色开衫毛衣，再搭一条加绒牛仔裤，围巾极具艺术的缠着脖子，其作用只是为了美观，并不御寒。
　　江宁哲重新把围巾一圈圈缠上脖颈，直到把嘴巴也捂住，才感觉稍暖。

　　这次给他开门的是沈文秋，在看见江宁哲的瞬间，沈文秋眼里的慈祥如有实质：“啊，小哲今天穿得好可爱。”
　　重新打理的头发看上去蓬松柔软，软软的搭在额前，围巾遮住了嘴巴，一张脸只有眼睛和冻得通红的鼻子露在外面，还在可怜兮兮的吸鼻涕。
　　“快进来，外面冷。”沈文秋说。

　　季家装了地暖，一进屋，就与冰天雪地彻底隔绝。

　　“阿姨这是我给你们带的新年礼物。”
　　江宁哲不知道季家父母喜欢什么，前些时候逛超市看见了一套茶具，想着季平笙爱看报纸的悠闲性格，应该会喜欢在看报时泡一杯热茶，于是就买了下来。
　　送沈文秋的是一套高级护肤品，他本看不出好坏，但女人们应该不会往自己脸上堆廉价的东西，于是他进了专卖店，毫不犹豫的挑了最贵的一款。

　　“这么破费做什么。”沈文秋看见那套护肤品，难得怔了怔。这套护肤品一出，女人的购买欲就驱使着她，然而柜中还堆着好些高档护肤品，于是忍痛没买。
　　她半是欣喜半是嗔怒，“小哲，你还是学生，留点钱买学习资料。”
　　“空手上门总归不好。”

　　江宁哲不缺钱，江父虽然不管他的人，但钱管够，加上从那些来打劫自己最终被反杀的路人甲乙丙身上搜刮来的钱，江宁哲每个月都过得很滋润，除了每天一杯的奶茶钱，吃饭有校卡、乘车有公交卡，一个月剩的钱全部都小心翼翼的存了起来，于是这会儿才有了在沈文秋面前嘚瑟的资本。
　　“一点小小的心意，阿姨您就收下吧。”江宁哲笑道，“再说，学习资料我也买了，买给班长的。”
　　季惊年的声音不咸不淡的传了过来：“我让你买了？”
　　江宁哲说：“我晓得你喜欢。”

　　他这幅嘚瑟的小模样看得沈文秋一颗心都要化了：“好好好，你有心了。去惊年那边烤烤火，饭马上好。”

　　季惊年坐在烤火炉边看一个知识竞答节目，他穿了一件白色羊绒高领毛衣，整个人看上去纤尘不染，气质绝伦。
　　鼻梁上架着的金丝边眼镜染着火光，漏了一丝被收入眼底，人若冰雪，眸光却潋滟，望过来的视线温暖平和。

　　季平笙在厨房，江宁哲又同他打了招呼，才坐到季惊年身边。

　　季惊年起身欲往旁边挪，江宁哲一把攥住他的手腕：“班长你别挪位置啊。”
　　“沙发这么宽，我为什么要跟你挤在一起？”
　　“我冷。”江宁哲说得理直气壮，冻红的手直往季惊年腋下钻，“借我暖暖。”
　　毛绒绒暖呼呼的触感令江宁哲露出一点笑意，他朝季惊年眨眨眼，“作为极具责任心、我为人人的班长，我晓得你不介意。”
　　“你……”

　　季惊年想说“你晓得个屁”，可痒痒肉骤然被碰到，害得他瞬间足弓绷紧，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比起回怼，他现在更想摆脱江宁哲这只特大号人形树袋熊。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江宁哲的另一只手绕过他僵直的背脊，成功入侵另一条手臂腋下，半搂半抱的趴在季惊年肩上，被温暖治愈的满足感令他彪了一嘴不知出处的地方话：“啊，好苏胡。”
　　他蹭了蹭季惊年柔软的白毛衣，咕哝道：“在这物欲横流的冰冷世界，只有季哥身边能感到一点点温暖。”

　　季惊年全身泛起不自在，不过好在江宁哲搂搂抱抱之后没有其他出格举动，似乎真的只是取暖。
　　耳后传来的平稳呼吸声逐渐抚平了他惊心动魄的心跳频率。

　　沈文秋端着汤碗从厨房出来看见这一幕，眼中蓄满笑意。
　　她回身戳了戳季平笙的肩膀，指了指外面，“他们两人交情真是好。”
　　“我就没见过惊年除了你我，还和谁那么亲近过。”

　　季平笙笑着说：“这是好事，如果说我们家惊年是一块平静的湖面，水面底下存在着什么外人并不知晓，小哲就是那块打破水面平静的石头，而且还是巨石。”
　　不掀起滔天波澜不罢休那种。

　　沈文秋：“我有点担心，以咱们惊年的性格，在与小哲的交往中，会不会处于劣势。”
　　“想什么呢。”季平笙拍了拍她的手，叫她安心，“如果惊年感觉到不对等或者其他，会比你我更先感受到，也会更鲜明的表达出自己的意见，用不着你在这儿瞎操心。”
　　“我就是操心怎么着？”沈文秋抽回手，背过身去，“剩下的菜你自个儿端吧。”

　　饭桌上，季家没有那么多规矩，江宁哲与沈文秋热络的讨论着最新综艺电视剧等娱乐相关话题，季家父子俩则安安静静的吃菜喝汤，动作表情一致得仿佛粘贴复制。
　　沈文秋忽然想起什么，“惊年，你不是交了个女朋友吗？现在怎么样了？”

　　“噗——”

　　接收到众人扫过来的目光，江宁哲面露尴尬，擦完嘴边的汤渍，忙道：“别管我，你们继续，继续。”
　　季惊年收回目光，面不改色的缀了一口汤，“分了。”
　　“怎么就分了呢？”沈文秋抱怨道，“你都不带回来给我瞧瞧就分了？”

　　“阿姨，那个，听您的口气，您挺赞成班长早恋？”江宁哲小心翼翼的问道。
　　沈文秋：“当然赞成了，惊年的事情你也知道，人脸识别障碍，要是不早早把儿媳妇找好，以后读大学，出身社会了，上哪儿找去？还有啊，读书时代的感情最珍贵，社会的染缸里很难找到保持着头脑清醒，又善良真挚的人。”
　　江宁哲：“阿姨这等高瞻远瞩，在下佩服。”
　　“远瞩什么，八字没一撇。”季惊年话音刚落就挨了一掌。
　　沈文秋：“你别说话。”

　　季惊年：得，合着我就是捡来的。

　　江宁哲冲沈文秋笑了笑：“阿姨放心，这事儿我给班长把关，包您满意。”
　　“别光说惊年了，小哲在学校有没有心仪的女孩子啊？”
　　“这个心不心仪吧我不确定，但我是有个前女友的，”江宁哲说着叹了口气，“说来神奇，我和班长是同一天、同一时间被甩了。”

　　季惊年越听越不对劲，撂下碗筷，一手勾过滔滔不绝的江宁哲，“你跟我来一下。”
　　江宁哲趔趄一步，顺势搂上季惊年的腰，贴在他颈边耳语：“是有什么不能告人的小秘密要邀我参观吗？”
　　季惊年冲他微微一笑：“你猜。”

　　江宁哲被那笑容晃得眼睛一花，回过神来时已经来到季惊年卧室。季惊年拿出毛毡铺在桌面，又拿出一副空对联，仔细压好上下两头，“趁着还有时间，想想要我写什么，阖家平安，亦或财源广进？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倒也可以。”
　　说罢便开始专心砚墨，眼睫垂下投落刹那阴影。

　　江宁哲没由来的想伸手去掀，好歹忍住了。

　　“写什么都可以？”
　　“可以。”

　　江宁哲神情古怪：“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了。”
　　“爱要不要，再废话我不写了。”季惊年用余光一瞥，果然不再砚墨。
　　“要要要！”江宁哲连忙道，“能得到季哥的墨宝，此生之幸啊。”
　　“快点。”
　　“让我想想。”

　　须臾，江宁哲又问：“写什么都随我？”
　　季惊年皱眉：“嗯。”
　　“那就写……上打青龙下怼白虎，翻江倒海如闻我到。横批，哲哥最帅。”
　　“换一个，太俗。”
　　“那就这边写哲哥是宇宙无敌帅，那边写宇宙无敌帅的哲哥，横批，你哲哥最帅。”
　　“有区别？……再换一个。”
　　“哲哥的帅颜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全方位展现何为无敌最俊朗。”
　　“……”

　　季惊年放弃了。
　　指望江宁哲能正常说话就跟指望狗改掉吃屎的习惯一样，难于登青天。

　　最后，他写了一副简单的春联回赠江宁哲送的春节礼物。

　　岁通盛世家家富，人遇年华个个欢。
　　横批：皆大欢喜。

　　行云流水，落笔如云烟。
　　字体遒劲有力，如龙蛇竞走，融入了季惊年本人的坚毅与果敢，行至末尾骤然由急变缓，一丝淡然宁定便跃然纸上。

　　江宁哲想起公安局里的自己，心中羞愧，又难掩喜悦。
　　……这是季哥送我的春联。
　　季哥亲手题写。

　　江宁哲接过春联，等待墨渍变干，再小心翼翼的卷起，放在季惊年早就准备好的纸袋中，喜滋滋的抱着袋子下楼。

　　春节联欢晚会刚开始，沈文秋削了一盘苹果，剥了一盘橘子，就等着两人下来挨个投喂。
　　见沈文秋还要削平果，江宁哲自告奋勇：“阿姨让我来吧，我会削猫苹果。”
　　“哦？”季平笙说，“有意思，让我看看你怎么削的？”

　　与其说削，不如说刻，大概削成一个站立的猫咪外形，再刻上眼睛鼻子，再想精致一点就用水果刀尖划几条纹路。
　　削完后，江宁哲习惯性的耍了两下刀，第一时间递给季惊年。

　　季家父母都怔住了。

　　江宁哲反应过来，挠了挠后脑勺，“抱歉，习惯了。”
　　上次从季家回去，江宁哲就苦练技术，经常在学校没事干就给季惊年削猫苹果，被刘停发现他私自带管制刀具，没收了几次，只不过第二天江宁哲又带了把刀来，批评检讨书都没用，刘停没辙，随他去了。
　　一来二去，技术愈发纯熟。

　　沈文秋掩面一笑：“不过这样一来，有点浪费呢。”
　　一颗苹果，最多能削成两个这样的猫苹果。

　　“这不还有我么。”江宁哲说，“班长吃苹果，我吃苹果渣。”
　　季惊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虐待你。”

　　春晚播到一半时，江宁哲告辞回家。
　　回到家就迫不及待拿出春联贴上，借着楼梯间昏暗的灯光，瞻仰他季哥的墨宝。

　　季惊年提笔挥洒时，仿佛置身另一个世界，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虚无缥缈的仙气儿，叫人恨不能抓在手心，又怕惊扰他的静思。
　　顺着笔墨来到末尾，江宁哲这才把目光从上面撕下来。

　　江家曾经也有过春节贴春联的行为，只是在某一年的春节，一切都变了。

　　便在这时，江宁哲回头，和他爸江宇承碰了个正着。

　　“臭小子还买|春联了？”
　　江宁哲立马拉下脸：“你管得着么？这是我朋友给我写的。”
　　“你居然交到了朋友，别是狐朋狗友吧？”
　　“关你屁事。”
　　江宇承作势欲揍人：“你敢这么跟你老子说话？皮实了要松松是吧？”
　　“你就负责提供精子，也敢自称老子？”江宁哲冷笑，拍开江宇承的手，推门而入，留给江宁的是砰的关上的防盗门。

　　江宇承最后看了那副春联两眼，拧开门，来到江宁哲紧闭的卧室门前。
　　这个满脸胡茬的男人忽然成了一只泄气的皮球，满脸疲惫。

　　窗外的天空烟花怦然炸开，璀璨了整个世界，光亮却照不到这一方小小的、冰冷的家。

　　江宁哲抱着枕头倒在床上，从季家那里得来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一点半了。

　　他不抱希望的给季惊年去了消息。
　　江宁哲：在？睡没？

　　没想到季惊年很快回复：你先说，我再决定在不在
　　江宁哲：班长，我睡不着，咱们来聊天吧
　　季惊年：我睡了，再见

　　“噗。”江宁哲唇边扬起一点笑意，因着江宇承的话而稍稍无所适从的心跳逐渐平静下来，他给季惊年发了最后一条消息：
　　晚安。

　　城市中的某个地方，某人正捏着手机，屏幕上的两个字烫得他指尖发麻。
　　他打字回道：晚安。

　　以及，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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