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君归

　　这时候又有数把长戟对着姬玥刺来。

　　姬玥手中长剑闪动，接连斩杀了数人，这时一个仇部将领手持长戟寻着姬玥厮杀的空隙朝阿檀这边刺杀而来，姬玥回头看向阿檀手中扶着的赵彧，眼神透着坚定，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

　　“主上小心！”随着阿檀一声尖叫，锋利的长戟直接刺在了姬玥肩膀上，姬玥生生受了这一戟，同时闪电般一剑将这个甲兵解决掉。

　　姬玥一声闷哼，她咬紧牙关，此刻早已是冷汗涔涔。

　　“你们跟紧我。”

　　姬玥冷静地命令道，她依然加速往前冲去，已经被姬玥这般阵势吓呆的右扈军们轻易不敢上前，他们随着姬玥身后的队伍徐徐而动。

　　偶有几个胆子大的有些许试探，也立刻死在姬玥的长剑下。

　　“姬玥公主，坚持住，老夫这就赶到相助。”

　　即便姬玥武功在如何高强，在数千计右扈军的围攻之下她也快要坚持不住了，这时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大喝，就看到一个快如闪电的身影朝自己这一行人杀来。
　　姬玥抬眸看去，却只见一个汉子手中锤鼓一击，好似排山倒海般迫人的力量顷刻间挡住了对方的攻击，同时把对方的长戟全都震碎，然后锤鼓一挥，又将发动了攻击的数人击了出去。

　　汉子手中的锤鼓仿若带着摧古拉朽的力量，立刻震得众人心神一颤，谁也没有见过这种武功路数，实在是骇人。

　　“好厉害的锤鼓。” 姬玥暗暗道，也不忘挥舞手中的剑。

　　一瞬间，那汉子和姬玥带着身后的穆臻杀开了一条血路。

　　看到有人营救，余下的数名卫军立刻精神大振，紧紧跟着姬玥一行冲杀了上去。

　　姬玥应付着敌军的同时，余光也不忘注意那仇部青年王的动向，终于寻得时机，她突然腾身而起，半空之中，对准那位仇部青年王的腿，放出了袖手中的短剑。

　　不过是一瞬间的时间，那青年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应声栽在地上。

　　眼见另一名将领被击倒，右扈军一下子乱了起来，立刻有人将中箭的青年首领围住，余下的甲卫们吓破了胆，再也无心迎战，纷纷丢盔弃甲，扶了他们的首领拼命逃窜。

　　姬玥一行人也不耽误，立刻钻进前方一片绿洲。

　　虽右扈军已退，但他们不敢保证右扈军中是否有追杀的军士，仍不敢掉以轻心，仔细的查看着周围的一切。

　　一行人确认已经安全，终于停歇下来。

　　这是一个年过四十的汉子，看起来却精神抖擞，容光焕发，姬玥自问自己并不认识此人，汉子一身葛衣已被鲜血浸染，分不清是他的还是敌军的，手中锤鼓亦是鲜血淋漓，虽然一番砍杀有些疲累，但是双眼依旧明亮。

　　“多谢阁下相助，不知阁下尊姓？”
　　看着姬玥道谢，他神色平静。
　　“余不过受人所托，至于名讳，不说也罢，既然卫国公主如今已然脱险，余便不久留，这就离去。”那汉子沉着应答。

　　还不待姬玥一行人再说什么，一拱手，他便消失在夜色中。

　　众人停顿下来，阿檀立刻便甩下手中的赵彧，上前替姬玥处理伤口。

　　“主上这是何苦，为了翟国的一个校尉，将自己伤成这样？”阿檀看着姬玥的伤口，就要落下泪来，她忍不住抱怨道。

　　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此时喘过气来的赵彧倚坐在一棵树下，淡声道：“这位小姑子说的对，为了在下失了卫国数百条甲卫的性命，还差点搭上女公子，实在不值。”

　　姬玥忍着痛言语淡漠道：“此番营救只为顾全大局，休在议论。”

　　他赵彧半途被劫，若不是兵马太少，何至于落入敌手，如今在敌军被一番折磨，更是寸步难行。
　　赵彧借着月光看着眼前那身穿素服之人，方才，就在方才挡刀的那一刻，那眼神，多么像另外一个人啊.

　　谁都不知道他彼时内心的激动和震撼，可是，当他看着眼前与记忆中不一样的一张脸时，却仿若被人泼了一盆冷水。

　　虽然像，但她毕竟不是。

　　正当众人各怀心事时，忽而有光亮照进林子，一行人警觉起来。
　　难不成，方才落荒而逃的右扈军又折途而返？
　　一群人正蓄势待发，准备决一死战，却听得有人喊：“姬玥女公子，我乃齐国叔牙，特奉主公之命，前来相助！”

　　“主上，是齐国的军队！”阿檀道。

　　她点了点头，令穆臻前去打探。

　　穆臻很快便领着一位将领模样的人回来。

　　“在下齐国叔牙，特来相助女公子，却不想还是来迟一步，女公子可还无恙？”
　　姬玥点头，淡声道：“多谢将军，我等无恙。”
　　一行人很快收拾准备，齐国军队准备护送姬玥一行人返回卫国。
　　“我还担心主上这伤无法医治，这下可好了，没想到齐国将领如此周到，连治伤的药都带上了。”阿檀拿着几只瓶瓶罐罐走到姬玥跟前，正打算扶着姬玥上马车。

　　这时忽而有娇嫩的女声道：“你就是姬玥？”

　　姬玥回头，却看到一身鹅黄色衣服的女娃俏生生地站在跟前。

　　“你是？”姬玥道。
　　不待女娃开口，随侍一旁的侍从介绍道：
　　“这位是管相的小妹夷姝，听闻此次我们前来见女公子您，吵着闹着要跟来。”
　　姬玥明白过来，还不待她反应，那女娃再次道：“我早就知道你了，我可以和你同车吗？”
　　姬玥不觉好笑，上次她哥哥见到自己也是要求同车，没想到这妹妹也如出一辙。

　　“小姑子请自便。”姬玥淡声道。
　　一旁的阿檀不乐意了，如今的状况，自己的主公急需休息，怎地她还同意这个吵闹不懂事的女娃上自己的车辇呢？

　　夷姝却不管不顾，见姬玥答应了，开开心心地跟着姬玥上了马车。

　　阿檀借着微弱的烛光，为姬玥换着纱布，并开始帮姬玥处理伤口。

　　即便看着的人都觉得疼，姬玥却哼都没哼一声。

　　“你不疼么？”小姑娘看着姬玥的伤口，脸都皱成一团。
　　疼么？姬玥想着，大概是已经习惯了，已经感觉不到什么是疼了，她冲天真好奇的女孩儿笑了笑，却还是点了点头。
　　“你既然疼，为什么不叫出声来？”夷姝继续奇怪地问道。
　　“不是所有的疼痛，都适合喊出来的。”姬玥笑道。
　　小姑娘似懂非懂，迷蒙的一双大眼盯着姬玥。
　　“我若叫出声，岂不惊动外面的人为我一番担忧，大家今天苦战了一天，都需要休息。”
　　“你活得真不像个公主。”小姑娘撇撇嘴。

　　姬玥失笑，她倒是觉得小女孩这句话有趣，不觉多聊了几句：“那你觉得公主应该是怎么样的？”

　　“公主嘛？”夷姝歪着头一边想一边奶声奶气道，“应该是华服迤地，对镜梳妆，有成群的奴仆侍奉，住在王宫足不出户的那种。”

　　“那这么说，我的确不像个公主。”姬玥淡声答。
　　“可是我经常能听到兄长谈起你。”夷姝继续道。
　　“兄长从来不曾谈及哪国公主的，我在想，兄长定是喜欢你，想讨你回去做嫂嫂，所以我是必须要来看看的。”

　　听到这里，阿檀也被逗乐了，“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喜不喜欢的，再说了，喜欢我家主上的人多了去了，岂是想讨回去就能讨回去的？”

　　“我才不小，我已经快八岁了！”夷姝似乎很不满别人说自己小，立刻站起身来叉着腰气鼓鼓道，一声娇滴滴的抗议，逗得姬玥也不由得笑起来。

　　一番闹腾，一行人终于都累了，马车终于驶入谷凛关，一行人终于安全，阿檀和夷姝也都睡下。
　　姬玥心绪难平，身上的伤口此时也隐隐作痛起来，不想惊着两人难得的好眠，她轻手轻脚下了马车，出来透透气。

　　夜幕快要降临了，冬日的风总是让人感觉格外的冷寒，尤其是这大雪将至的傍晚，寒风在谷凛关隘处肆无忌惮地游荡着，时而阴风怒号，时而细语无声。

　　姬玥站在高耸的山丘上登高而望，重重青黑色的山峦早已被傍晚的红霞淹没，晕染着天际如泼了一地的红墨。

　　再过一会儿，一场鹅毛大雪应该会再次降临人间吧，姬玥看着如此绮丽的景色，那天际边如血一般的霞光，让她忍不住想到了那晚的惨绝人寰。

　　转眼间，已经五年了，相隔了五个春夏秋冬，五载日月轮回，仿佛就是一瞬间。

　　晚来天，下雪了。

　　姬玥的手紧紧抓住手中剑，只有剑铬着自己生疼的时候，姬玥才觉得自己还活着。
　　而她没有看到，站在她身后，隔了她数米之遥的赵彧。
　　看着她仿佛消融在雪中的身影，赵域在这一刻觉得，她似乎活了，他的亲妹，在时隔五年之后，又回来了。
　　他记得今日在战场上，她救他时那个熟悉的眼神，那个眼神不会骗人，就如昔日时，她的眼神一样。

　　天气越来越冷了，姬玥转过身来准备回车里去，这才看见身后已落了满身雪的赵彧。
　　“你到底是谁？”
　　隔着重重雪幕，赵彧看着眼前单薄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消失的女子，他压着激动的声音问道。
　　“赵城尉糊涂了，难道连本公主是谁都不知？”
　　“不，我问的是，你的真实身份！”
　　“卫国姬玥。”
　　“不，这不是你的真实身份！”

　　姬玥撇撇嘴，不在意的笑出声来，“若要真论起来，我还是城尉的表亲姐妹。”
　　卫国王叔迎娶的是昔年临夏国先主的女儿，姬玥的生母是临夏国的堇虞翁主，是堇凰翁主的第四个姐姐。

　　赵彧被那个眼神迷惑了，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神经兮兮起来，但仍忍不住道：“可我想的，却不仅是这样。”

　　“赵城尉想的是怎样的？你我不过幼时见过数面，怎地城尉还在何处见过在下吗？”
　　姬玥清冷的一句话，噎得赵彧无话可说，他的视线此时变得清晰起来。

　　不，她怎会是自己的妹妹？他的妹妹是那般的明耀，仿若天空中的烈日，令身旁之人暖意生辉；
　　她的妹妹曾经与自己是那般的亲昵，即便是长大后男女有别，她也不曾与自己疏淡半分。
　　可眼前的人呢，她就如这孤夜中清冷的月，让人触之生冷。

　　赵彧看着眼前陌生至极的面庞，顿时有些羞愧，他上前一步，硬着头皮肃拜：“无意冒犯卫国公主，还请公主勿怪，只是公主让我想起一个人罢了。”

　　“无论赵城尉想起了谁，但赵城尉今日之态实属反常，如果一再如此，不仅给身边的人带来灾难，也会给自己带来灾祸。”
　　“公主说得是，赵彧冒犯了。”
　　又是一揖，赵彧转身而去，凄清冷寂的背影，藏着说不出的萧索。

　　姬玥看着那道背影，面色依旧如常，她抬头望向无边无际飘飞着的如柳絮般的大雪，眼里是不明的意味。

　　这一切，不过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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