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君归

　　樗里穹府晚宴的事很快传开来，那名小小的妾子已经被樗里穹乱棍处死，而樗里穹经此事后对自己的儿子大失所望，逐其离府自立门户。

　　而这件事，收益最大的，莫过于一直觉得自己十分普通的戎十公主戎寐，经此一夜，翟国十公主戎寐才貌双全，有勇有谋的名声很快传播开来。

　　再加之戎寐是由姬玥教导引荐，众人皆认为二人交情不浅，因着姬玥的盛名，戎寐公主经过不少人的神化，更是毫无悬念地传到了各诸侯国间。

　　春意盎然，本是让人十分犯懒的时节，姬玥平坐在席位上，正端着一卷书翻读，萝从殿外进来。

　　“公主，九公子和十公主来访。”

　　姬玥已是觉得好笑，自从那次樗里穹府晚宴之后，这两人像是黏上自己似得，三天两头不是嚷嚷着要拜师，便是来自己这处耍闹。

　　姬玥还未起身，那两兄妹便咋咋呼呼地跑了进来。

　　“卫国姬玥，卫国姬玥...”十公主戎寐嚷道。
　　“在下在这里呢。”姬玥轻描淡写地继续翻着书。
　　“啊，你居然并未卧榻，你可知道，有人说你受伤了，居然被一介刺客刺伤了，我始终是不信的。”

　　说着，戎寐便要上前检查，脸上更是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

　　戎纠看着要沉稳很多，憨憨笑道：“这丫头撒泼惯了，公主勿怪。”
　　“不过是小伤。”，姬玥不在意地朝戎纠笑了笑，坦然让戎寐查看。
　　“哎呀，还真的受伤了，”戎寐坏坏笑着，拍了拍姬玥的肩，继续挤眉弄眼：“放心吧，就算你受伤了，我相信那也只是失误。”

　　戎寐一番话逗得一旁的萝噗嗤笑出声来。

　　“怕你无聊，便来找你解解闷。”戎寐随即瘫在姬月一旁坐下。
　　“明明是你自己觉得无聊…”一旁的戎纠忍不住戳穿。
　　戎寐用手肘捅了他一下，继续朝姬玥道：“你可不知道，大家听到你受了伤，那可是跌了一大片眼睛呢，简直成了时下翟国城都的谈资。”
　　“可在下怎么得知，时下的谈资，是翟国聪慧美丽的十公主呢。”姬玥打趣道。
　　“你瞎说什么…”戎寐闻言便不好意思起来。

　　姬玥轻笑，并不在意这丫头的话，继续捧着简书看着。
　　戎寐继续絮絮叨叨，姬玥也不知道自己听到哪里了，反正就是有一言没一句地接着，直到戎寐气鼓鼓地拍了她一下。

　　姬玥回过神来看着她。

　　“本公主说王兄召幸了齐国一位名唤姜姒的美姬，不日便封了美人。”戎寐叉着腰气鼓鼓地道。

　　“那可是齐国之幸了，”姬玥言不由衷地笑道。

　　“那可不一定，”戎寐不以为然，她以指抚着圆润的下巴做思考状道，“虽然姜姬得幸于王兄，但却彻底得罪了赵后，你可不知道，姜姬在赵后的泉池里撞见的王兄，听说王兄发现她的时候她正在那泉池内沐浴，这可让赵后生气着呢，你说在她的所辖范围内，姜姬竟无视宫规做出这等勾引之事，赵后还会饶过她么？”

　　“不饶过她又能怎样，她毕竟是齐国的公女。”姬玥笑道。

　　“这你可就不了解赵后了吧，”戎寐一副你不了解内情的表情，“这宫内的女子哪个不是出身显赫的，可我这个君后嫂嫂却是出了名的善妒，不然这宫中怎会她一人独宠而无人敢与之相争，她有赵氏一族撑腰又惧怕过何人，你可不知道就在昨日，赵后便派人将姜姬拿下，说她触犯宫规，硬是押着打了好几板子，可怜那姜姬，刚被王兄看上，便受了罚，不过呢，她愣是哼也没哼一声。”

　　姬玥听到这里，神情略微顿了顿，放下手中的书卷，笑道：“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致，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

　　太熙殿

　　“大王，刚刚奴去瞧了瞧，姜美人无碍，只是这些日子恐是不能侍寝了。”葛伊走进殿内禀道。
　　戎胤背着手跨入殿内，他略偏了偏头去看葛伊，曼声道，“去把前几日为君夫人贺寿打造的雪莲玉给姜美人送过去...”

　　他走了几步，又顿了顿，道，“另拟诏，美姬姜氏，宽厚有德，晋为侧夫人。”

　　葛伊一愣，但随之领命退下。

　　太凰殿

　　赵后慵懒地斜倚在塌上，以手撑额，闭目养神了良久。

　　跪伏在地的宫婢们直觉得腿脚发麻，这才听到她悠悠地开言：
　　“…也就是说，大王除了将准备赐给本宫的雪莲玉赐给了姜姬，还另外升了她的位份？”

　　跪伏在地的宫人中领头一个小心翼翼地答：“唯，葛伊常侍一出了太熙殿后，便是这么告诉奴的…”

　　赵后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啪地一声，案几上的玉杯被挥落在地。

　　“夫人…”一旁的薜荔轻声劝阻道，并望着跪伏在地的宫婢使了使眼色，赵后看了看跪伏在地的宫婢们，挥了挥手让她们下去。
　　“大王这一巴掌打得本宫可真疼啊...”赵后手上的动作虽然狠厉，但声音却仍是漫不经心。
　　待殿中的人都走干净了，薜荔劝道：“夫人何必生气，大王不过是图个新鲜宠个美人罢了，这几年夫人可曾见过大王对哪个美人上过心，再过些时日，就会有新的美人入宫，那贱妇要不了几日就会见弃于大王。”

　　“只怕那贱人长着一张与那人如此相似的脸，大王一时半会难以放手啊。”赵后冷静地望着薜荔，她凝眉细思道，“看来此番齐国真的是用了些心思了...”

　　薜荔自是知道赵后言语中指的是谁，只是这人是禁忌，她也不敢随意议论，遂也无声。

　　赵后长叹了口气，身子微微靠后倾斜，“看来这次如果本宫不让让步，大王恐是不会与本宫这般过去了…”她转头吩咐道：“去将太夫人前几日赏赐的宋丝，还有赵将军送进来的上好胭脂挑些出来，一起送去梧桐殿赏给姜夫人，就说本宫是后宫之主，不得不秉公执法，还望她不要放在心上好好养病。”

　　薜荔领命而去。

　　待她回来复命，赵后又向一旁的竖侍道：“去请请大王，就说本宫做了他最喜欢的肉羹，问大王可有空闲与本宫一同用晚膳。”
　　*
　　阿檀从屋外进来，萝上前去拦住了她，盯着案桌上的药碗朝阿檀努了努嘴。
　　阿檀明了，点了点头跨入殿内。

　　这几天姬玥一直呆着屋里，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动作，阿檀虽觉奇怪，但她自知姬玥的筹谋一向是不会告知他人的，而且她向来算无遗策，自然也没什么让自己担心的了。
　　阿檀进了屋后却见姬玥难得地没有端着那一卷书看，走上前去端起案桌上的汤药，朝姬玥走了过来。

　　“主上，把药喝了吧？”阿檀笑嘻嘻地走了过去。
　　姬玥望着她手里端着的药苦着脸道：“这苦的要命的汤羹，以后不必再做了罢。”
　　“那怎么行，主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岂可怠慢？”阿檀不依不饶道，但想到方才自己所说的“旧伤”二字，又悔自己嘴太快，说话口无遮拦。

　　姬玥不以为意，只是无奈地望着阿檀，不情愿地接过汤碗，方将碗中的药服下，外面忽然“轰”的一声，原本漆黑的夜空之上绽放了一朵绚丽的烟花。

　　“为了庆祝赵后的生辰，翟宫提前三日便放起了烟火。”看出姬玥眼中的疑惑，阿檀解释道。
　　“是啊，马上是她的生辰了。”姬玥轻喃，随即道，“随我出去看看吧。”

　　阿檀正想让姬玥多加件衣裳，可姬玥已经迈了步子走出门外。

　　漆黑的夜空之上，随着数声沉闷的声响,颗颗闪亮的火光如流星般窜了上去,在夜空中绽放出朵朵彩色的花。

　　瞧着漫天绚丽的烟花，这一瞬间，姬玥甚至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又回到了初嫁时的情景，那个时候也是有烟花的，而且还是比之今日更大的排场。

　　那时候，十里红妆，他驾马在前，而她坐在凤撵上……
　　“好美的烟火啊，”阿檀情不自禁道。
　　“是啊，”姬玥嘴角浅浅地笑着，可眼里却是愈积愈多的冷意。
　　“这翟国大王看着严肃冷漠，但对这赵后，却又是难得的情深意切。”阿檀不免艳羡道，随之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差点忘了大事了。
　　“阿檀差点给忘了，翟国王宫昨日送了赵后的生辰请帖来，主上可要去参宴吗？”
　　“阿檀希望我去吗？”姬玥不知道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在对阿檀道。
　　“宴席上有趣的节目肯定很多，阿檀肯定希望主上去。”阿檀没有发觉姬玥的异样，她一脸天真地笑道。
　　“好，那我们就去罢。”姬玥笑了笑，她看着漫天的烟花，久久也不曾回过身来，仿佛如一樽石像般再也不会动了。

　　阿檀看着穆臻进门来，朝姬玥道：“主上，穆臻回来了。”
　　姬玥这才回过神了，待穆臻走近，她道：“事情进展得如何？”
　　“正如主上得到的线报，这些时日翟国城都中不断有刑国人涌入，但大都是商贩走卒，并未看到什么蹊跷之处。”
　　姬玥闻言，她神情平淡，但眼内的深意愈聚愈深，“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继而她又朝穆臻道：“是时候让那些一早送进翟宫的人发挥作用了。”

　　朝穆臻交代了一番，穆臻很快领命，再次退殿离去，然而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他便领了人返回。
　　那人方走近，便恭敬地跪拜在地：“属下拜见主上。”

　　姬玥转身盯着那人，道：“今日翟国宫内可有何异常之处？”
　　“回主上，翟国一向宫防甚严，并未有任何异常之处。”
　　“那近日可有什么人员流动？”
　　“若说人员流动…”那人慢慢想着，忽而茅塞顿开，道：“这些时日宫内在筹办君夫人的生辰，待君夫人明日寿宴，会挑选一些宫外的善技者助兴。”

　　姬玥听到这里，眉眼顿时舒展开来，道：“退下吧。”

　　那人揖礼告退。

　　翟国赵后生辰当晚，却是一个极为月朗星稀的良辰。
　　才过晌午，九公子戎纠和十公主戎寐便相邀而来，姬玥一切如常，玩笑取乐过后稍作休整，一行人便前往宫中赴宴。

　　“我倒觉着，姬玥公主这一身男儿打扮，比之女装更为洒脱出彩，俊逸不凡，明儿个开始，本公主也束男儿冠发。”戎寐看着姬玥梳的冠发笑道。
　　戎纠毫不留情的打击：“只怕你到时候学猪不成反成象。”
　　看着两兄妹嬉戏打闹的样子，姬玥心底升起一股暖流，这样的快乐时光，自己何曾没有拥有过。
　　想到这里，姬玥忽而想起，自抵达翟国，赵彧就被戎胤贬谪，一道旨意便让他去了边关跟随赵渊戴罪立功。

　　一行人很快便入了翟国的宴客厅殿落座。
　　看着眼前满眼的富丽堂皇，姬玥并未有丝毫的情绪，不过是像看着与自己不相干的一切，心底无欲，早已掀不起一丝波澜。

　　“大王君夫人到！”

　　随着殿外常侍一声长宣，戎胤和赵后携手而来，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正是赵后的哥哥赵岐。
　　一行人入内，立刻有人将其引入殿中。

　　殿中寺人为赵岐添了一张桌子，他旁边是太保公输谒，正好在姬玥的对面。
　　赵后服侍戎胤坐下：“妾昨日去太夫人处请安，太夫人说她近日身体多有倦怠，便不参加今日晚宴了…”

　　戎胤问道：“可召医女看了吗？母亲身体可有大碍？”
　　“妾已经遣医女去瞧了，医女回禀只是节气交换太夫人受了些凉，妾已命医女在太夫人床前伺候，想来调理一段日子便该好了。”赵后一脸温和地笑道。
　　“嗯，夫人这事办得妥帖，不愧是孤的贤内助，母亲年岁大了，她的身体还需夫人多费点心照顾。”戎胤道。
　　“大王哪里的话，照顾太夫人本就是做媳妇的本分。”赵后笑道。

　　戎胤和赵后聊了起来，刚刚被封为侧夫人的姜姒被摞在一边。

　　赵岐坐定后与公输谒客套了两句，又受了几个翟国朝臣的敬酒，待案几前终于安静下来，便自顾自地饮起酒来。
　　而坐在一旁的公书谒，他此时也不断应付着旁边的下臣们向自己敬来的酒，目光却一直逡巡在姬玥这一行人的案几上。

　　看着公输谒此时的打量，戎寐忍不住凑到姬玥的耳旁小声抱怨道，“最近也不知怎么地，这公输老匹夫好生无礼，总是朝本公主身上看来看去，仿佛本公主身上有什么宝藏似的。”
　　姬玥微微笑了，一抹深意浮现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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