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义觉迷录

作者:綠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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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8 章


      此时胤祯已分府娶了福晋,一天无事,胤禟、胤、胤祯便在一处闲扯些家常。胤禟道:“你们可听到一件家务事,四哥的侧福晋殁了,就是那个隆科多的侄女。”
      胤道:“也算一件好事,听说这个女人,仗着自己是佟家的人,阖府的人都被她欺压一番,福晋和众妾室联合起来,竟也不是她的对手,折腾了这几年,如今四哥府里可算安生了。”
      胤道:“这也奇了,四哥也管不住吗?”
      胤祯道:“四哥恐怕是不想得罪他舅舅罢了。”
      胤禟说:“这女子我倒见过,生的艳丽,可能因为这样,才多了几分脾气吧?”
      胤祯道:“可比得上八嫂吗?”
      胤禟道:“虽不能及,也有五分了。”
      胤祯道:“才有五分,也这般猖狂,八嫂子驭夫,也算有理有节,外面的名声不曾这样大。听说最近八嫂子还要送自己的丫鬟给八哥呢,只是八哥不愿意。”
      胤禟叹道:“八哥可能不愿意孩子如自己一般,出身寒贱吧,八嫂又不愿意正正经经从旗中讨一位侧福晋。”
      三人都沉默叹息。胤道:“女人真是麻烦,所以我才不愿意多娶。”
      胤禟道:“那是你蠢,在我看来,天下的事,最好用钱解决,就像我的妻妾,分以蝇头小利,便管的服服帖帖的。”
      胤祯笑道:“九哥对于自己的老婆,如何跟做买卖一般?世间也有用真情的,我只服十三哥,娶了几个,却只对福晋一个要好。”
      胤笑道:“你们也不想想,胤祥他都能日复一日地对着同一个女人,这种定力,什么事做不出来,可都要小心了才是。”
      那二人笑起来,胤道:“哎,九哥你怎地知道如此多的八卦?”
      胤禟道:“这就是老婆多的好处了,她们呀,于别的事体上面一窍不通,这些事情,理得清清楚楚,讲的明明白白。不过八哥说,女人并非天生见识短浅,中原女子是被孔孟之道束缚住了,咱们女真的女子,也能骑马狩猎,不输男子,蒙古的就更不用说了,从前西夏的梁太后,能带兵打仗,杀退宋朝几十万人马,堪称女中豪杰。八哥说女子若能进学读书做官,一定不比男子差。”
      胤道:“那岂不是地包天了,那还了得。”
      胤禟道:“我等见识还是浅陋,听宫中洋教士说,海外女子,一样可以继承家业。罗刹国,瀛瑰丽,伊莎堡乐,萘茜特爱诗还有女皇呢。似则天皇帝这样的事,他们那里也不足为怪。将来若有时机,我也想去西洋各国游历一番,看看他们那里的风俗制度,到底有何不同,若有好处,我们也可以仿效一二。”
      那二人听了咋舌,胤道:“八哥管不住八嫂,只能找些方外传说来自我解嘲罢了。依我看八嫂子肚子里都是醋,孩儿如何住得?”
      那二人听了大笑起来,胤禟道:“我最喜欢十弟你的心孔,粗疏有趣,说出话来能把人笑岔气。”
      胤祯道:“若说八嫂子的妒性,原本有个妙方,闻得海外东南之经,有一座淡怨之山,上面有种狸猫,名字叫做‘悦类’,若是蒸了来吃,凭你是再妒忌的女子,也能转了性情,变得贤德无比。”
      胤道:“荒诞不经,荒诞不经,依我看女人还得管教,若不服时,大耳光子甩过去便老实了。”
      胤祯笑道:“又在吹牛,你可舍得动十嫂。好,就算你舍得,八哥如今乾纲不振,你不如先助一下八哥,去捶八嫂一顿如何?”
      老九与十四弟二人弯腰大笑不止,想世上竟有何人,敢捶八嫂,想想便觉得有趣。
      胤急了,道:“好男不跟女斗……男女授受不亲!”
      胤祯笑道:“哎,书上说了,礼法之事,不可一味拘泥。‘嫂溺叔援之以手’,如今你是‘嫂逆叔惩之以肘’,一样使得。”
      三人大笑起来,突然太监进来传旨,请几位阿哥去上书房候旨。三人到了上书房外,只见已经来了几个哥哥,阿哥们的师傅徐元梦,不知为何,跪在门口,一脸沮丧。
      胤祯问道:“这是怎么了?徐师傅为何跪在地下?”
      胤礽道:“这个徐元梦,教起书来三心二意,汗阿玛方才问弟弟们的功课,有好些答不上来。汗阿玛说了,打他二十板子,看他还尽不尽心!”
      胤䄉道:“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叫我们来做什么?”
      胤褆道:“阿玛一定是想让我们明白,谁是主子,谁是奴才。这个徐元梦,以为自己是个老师了不起,他学的就是汉人那一套,身为满人,连名字都是汉人的。皇阿玛叫他射箭,弓都拉不开,这不是丢我们满人的脸吗?”
      胤祉道:“满人如今改做汉名的也很多,我们兄弟的名字,也是汉名啊。只是徐元梦再有不是,终究也是先生,是否……不大妥当啊。”
      胤礽道:“有什么不妥的,不可堕了我们满人的志气,奴才就是奴才……”
      看着胤礽侃侃而谈,胤禛不由对皇父这个新奇的点子感到十分惊讶,当着学生打老师,师道尊严何在?怪不得胤褆、胤礽他们常常随手地殴打妻妾、仆役、甚至朝中大臣,连以温和著称的八弟,也有殴打御史的行径,如此言传身教,还怕阿哥们学不会吗?什么老师,大臣,在阿哥们眼里统统都是可以打骂的奴才。如今满人入主中原已近百年,朝廷奉行“以仁孝治天下”,可是这里却依旧上演着原始野蛮的行径,且未来的储君对这一切颇为骄傲自得……
      板子毫不留情地响了起来,胤祯听着老师的惨叫觉得揪心,可是他没有把握劝解住父亲的怒气,只好把眼睛盯住地板,希望这个尴尬的场面赶紧过去。
      正在这时胤衸提着一罐茶来了,徐元梦大呼救命,胤衸叫太监们住手道:“徐老师,既然是皇父的旨意,我们兄弟又岂敢违抗呢,这三十板子只能受了。至于别的事情,皇父自会考量,是宽免是严惩,全在皇父仁德,你无须多想。”
      胤衸又将领事太监唤到一边低声道:“皇上在气头上,若是打坏了,到时候找不到人教书,会找谁算账呢?”
      于是太监们换了一种打法,响声、叫声依旧很响,可是危害却小多了。胤衸于是在书房外求见,康熙唤胤衸进来。
      胤衸请了安,康熙见到胤衸,怒气便消了三分,胤衸放下茶罐,替康熙捶着腿问道:“今早请安时皇父说腿这里疼,可好些了?”
      康熙叹道:“被人一气,更加痛了。”
      胤衸笑道:“怪不得医家有言:百病皆由心头起,皇父不要再生气了,这腿一痛起来,儿臣的心可也要跟着痛了。”
      康熙道:“若是你的弟弟们也如你一般长进,我又何必生这场气呢?”
      胤衸道:“一则弟弟们还小,不要说和一般人家比,就是这京中的宗亲世宦家中,如弟弟们这样年纪的,恐怕还在撒娇呢,那里能如弟弟们这样,已经读了多少经史诗词在肚子里,还能骑马开弓的?胤衸也觉得辛苦,可是一想汗阿玛从前也是这样过来的,又不敢辜负汗阿玛的期许,所以拼命的去学,弟弟们也是一样的。只是汗阿玛,我们兄弟哪里能比得上您呢?汗阿玛好歹心疼我们一点儿,把您的眼界放低一点儿,我们将来能学到皇父的七八成,就已经是拼尽全力了。”
      这一番话说得康熙心花怒放的,胤衸捧过来茶罐道:“儿臣方才偷了个懒,跑去内药房了,这是阿玛今天的药材,儿臣亲自煮了,请阿玛进药。”
      康熙道:“哎,这些事情,叫御医们去做吧,回头再烫着了。”
      胤衸道:“这和御医煮的不同,有儿臣的孝心在里头,阿玛喝了,定会药效加倍。”
      康熙喝了几口,十分开心。胤衸待康熙喝完,又侍候漱了口,说道:“徐元梦的学问,在满臣里面数得上,也不次于那些汉臣。若是对他责备太过,岂不是叫那些汉臣笑话我们满人的学问不及他们?”
      康熙道:“我就恨他,不能引弓上马还振振有词,当年纳兰性德,身板还不如他呢,骑射一样不差。他这样重文轻武,若是被你们学了去,丢了满人的根本,我大清一遇战事,如何自处?”
      胤衸道:“徐元梦是个不会转弯的人,阿玛曾经夸他,不依附纳兰明珠,是个洁已的直臣。方才他挨了板子,已经知道错了,他请皇上宽恕无知之罪呢。儿臣以为,他的父母已经年迈,若是发去关外有个好歹,难免被汉臣们议论,请阿玛三思。”
      康熙道:“好吧,想必他挨了板子,今后也该小心了。你去传旨,免去他抄家发配之罪,依旧在上书房供职……再赏些金疮药给他。”
      胤衸道:“这都是汗阿玛的仁德,若是胤衸前去传旨,难免令人误会胤衸多嘴,还是稍后请内侍们传旨吧。”
      那胤禛自从上次见到和嫔,见她模样儿与自己梦中相差无几,只是一双眸子全染了些悲凉之色,便想起几年之前与她论及诗词,她曾说到平安喜乐之人常常“为赋新词强说愁”。如今定是满心哀愁,无从下笔。胤禛对她的神色忆了又忆,便断定她的哀愁,全因自己而起,正是“一段情愁,两处相思”。胤禛懊悔自己当时惧于礼法,心中万千思绪,未能竟吐,便想再见一面。正是天随人愿,康熙欲将西华苑再做修整,便想在皇子中寻一擅长造园之人予以布画,胤祉忙着修书,无暇顾及,康熙便令胤禛进去先行勘量。
      胤禛领旨大喜,想到西华苑离冷宫颇近,虽然只能在宫里流连几天,到底有望一见。便将欲吐之言,在心底想了又想。常青本是太监,不大引人注目,胤禛便让他先进园子,以给自己铺陈住所为名,觅取和嫔行踪。常青探寻一番,便告诉胤禛和嫔近日总去“岳高流长”踱步,那里是冷宫后面一片密林,平常不大有人去,胤禛记在心里。
      过几日胤禛进了园子,和金玉磊勘量一番后,便打发金玉磊去工坊吃饭休息,推说自己欲再看看边界,便去“岳高流长”寻觅。其时正是宫内午膳过后,胤禛步入那片密林,走了一阵,果然远远见到和嫔穿着一件雪灰底绣花篮的衣裙,正自慢慢走来走去,茜菂在一旁逗麻雀。常青便先去请安问好,带了茜菂去林外守候。
      和嫔突然看见自己日思夜想之人,心中杂乱,一时难以言表。想到胤禛为了自己,违背他“杜绝贪弊”之衷,心中感愧。无论如何,需表谢其恩,述清还欠之事,然后便速速离开便了。
      于是和嫔上前深施一礼,胤禛只得道:“娘娘为何与我行礼?”
      和嫔道:“父亲的事,我也羞于辩解,如今尚欠的银两,我们一定设法还上。”
      胤禛道:“难道是十三弟告诉你的?”和嫔道:“除了你,还有谁会这样做——你怜悯之意,我尽领了,遇到这样的家人,我也是无可奈何,我已告之他们,若有下次,只好用我的命了结了。我知道在你心中,向往一个清明世界,这次为了我家的事,令你违背初衷,我心中惭愧已极。若被人起疑,带累了你,我更是……”
      胤禛叹道:“我也是枉有初衷,你在宫里,想必也听到一些。清欠之事,牵涉太广,如今已经快要停了。皇阿玛当初明明说‘一查到底,绝不留情’的。”
      和妃不由想起自己在宫中查账之事,与此如出一辙,也不敢多说,只得道:“如今世上,便是这样混沌,我在宫里落到如斯田地,可笑我的家人,依旧借了钱,摆国戚的谱。问他们时,他们便说:‘人皆如此’……”
      胤禛愤愤道:“人皆如此,人皆如此,更可恶的是清水浑水之论,自己贪了钱,还要歪曲圣人之语来开脱……”看和嫔涨红了脸,胤禛忙住了口。
      胤禛忍不住道:“我知道,娘娘如今……过得不好。”
      素莹强笑道:“有何不好,不过是饭食没有从前精细,正合道家粗犷之义;衣衫没有新的,我也学了些织补之技;搬到天青苑,虽然荒僻,可是对着瓷器不对人,也算好事一件。”
      胤禛突然问道:“娘娘就不想再得皇上恩宠吗?”
      素莹道:“恩宠之事,谁不想要,只不过难以强求……”
      胤禛道:“娘娘这数年间,可有花心思求过?!”
      素莹转身道:“求与不求,与你何干!”
      胤禛道:“与我无关?娘娘此刻耳朵上戴的什么?”
      素莹慌乱遮掩道:“一件首饰而已,你不必枉加猜测。”
      胤禛道:“若心里没有我,如何戴着旧物。”
      素莹强辩道:“正因为心中已然放下了,才能够坦然地戴着它。”
      谁知接着胤禛字字戳心:“你写与皇阿玛的辞赋我看了,通篇马屁,毫无情意,你可还记得写与我的吗?
      ‘凭镜双影兮,绘柳色于眉边,
      声调六律兮,音琴瑟之绵绵,
      并舟追驰兮,惊双凫于莲间,
      词合骈俪兮,咏夜雨降巴山,
      御风乘雾兮,化员峤之二仙……’”
      未及念完,胤禛已不能自持,素莹更是哽咽气顿,哭道:“别念了,那都是过去的事!”
      胤禛道:“在我心中,从没有过去,时时在我的心里,就像昨天的事。你难道忘了?你得宠的时候,我难过,你失宠的时候,我也难过,竟不知道如何才会好受。”
      素莹道:“你我也无须再为此难过,即便心中不能忘怀,如今名分已定,又能如何?我不明白你近来为何频频出现,乱人心神。我劝你还是速速离开得好,若被人看见……恐怕你父皇更加猜疑厌弃,我何时能有出头之日?”说着丢开胤禛,去于林边拽起茜菂,一径走了。
      谁知半月后和嫔听到宫中之人议论,道是四皇子感染重疾,百治无效。连太医都派了去,德妃也出宫亲去看视。和嫔听了这些,几乎昏厥过去,想必是自己一番冷话,伤到他的热肠,若因此丢了性命,自己如何过得去。和嫔只恨自己没有翅膀,不能飞去一见,暗自哭泣不止。就这样心神恍惚过了数月,胤禛是死是活,也再没有消息。
      这一天去凌微池踱步,但见花色凝悲,水文聚愁。想起胤禛与自己说的一言一语,犹似在耳,心酸不已。正茫然不知身在何处,忽见胤禛走到自己面前,和嫔以为是梦,喃喃道:“与君今世不能再见了。”
      胤禛道:“我不是好好在这里么?”
      素莹方醒过来,忙问:“你的病好了吗?”
      胤禛尚未回答,却见一个女孩儿过来了,穿着藕色柳叶桃的裙子,酱色凤尾云肩,头上一副宝石蕊玉片牡丹,原来是五公主香漩。
      五公主摇起来鹊舞银杏的纱扇道:“四哥的病刚好,就跑到宫里来吹风,须知宫里的风大,和嫔娘娘就是受了风,到现在还没有好。”
      和嫔只得辩道:“四皇子说要在这里安放太湖石,正好碰见,正说这湖石的摆法。”
      五公主道:“不管横摆竖摆,总要摆的合规才是,否则倒了,只会砸到自己。”说着也不理她四哥,扯起和嫔,一溜烟走了。
      香漩将和嫔带到无人的地方,怨道:“你如何同我四哥在一起说话,若被宫里的人看到,又嚼舌生出事来,你们从前见过吗?”
      和嫔道:“从未见过。”
      香漩疑道:“从未见过,就能搭话?”
      和嫔道:“我也略懂搭石头的机巧,觉得他摆的不对,忍不住便说了。”
      香漩方才信了,又说道:“不如我去太后跟前求求情,让她老人家放你出去。”
      和嫔道:“太后跟前我只是定省而已,不如你那般亲厚,如今‘临时抱佛脚’,反倒不好。你不必急于一时,我自有计较。”香漩无奈,只得叮嘱一番,告辞而去。
      香漩刚走,常青却不知道从哪里走出来?叫住和嫔道:“娘娘且慢走,娘娘宫里的宁双喜如今可好?”
      和嫔听了有些奇怪,便答道:“他虽然年纪大了,精神倒好,就是有时候有些糊涂,你何故问起他?”
      常青道:“他原与我干爹交好,如今好容易进来一次,自然应当去看看的。”
      和嫔见他手里,果然有一些礼物,便道:“既如此,你便随我去看看他吧。”
      常青见了宁太监,一番甜言蜜语,宁太监也记不住许多,见有礼物,早就乐了,便拆开就吃起来,道:“不错不错,在这里能吃到点心是难得的,配的刚刚好,没有茯苓饼,那东西如同油蜡纸一般。”
      常青道:“听说爷爷在这里,守着许多瓶子,煞是好看,我也想饱饱眼福。”
      宁太监放下点心道:“那我带你进去看看吧,娘娘人心性好,我去跟她说说,看看就出来。”
      常青道:“怎么敢让爷爷累着呢,我新认识了这里的宫女茜菂,让她带我进去就行了。”
      宁太监道:“你个小鬼,原来是来看人的,却用什么看瓶子的鬼话来哄我。也罢,我就不耽误你们了,那茜菂就在南房里面,你去找吧。”
      常青进南房见了茜菂,秘密数语,茜菂便带常青进了瓷宫,一边也悄悄引和嫔进来,自己在这头等候。
      那常青引和嫔走到瓷宫尽头,转入仙楼的梯子后面,对和嫔说:“娘娘记住这个机括的要诀。”说着俯下 身去,从墙角不起眼处抽出两个小小的拐钉,递在和妃手里,说:“娘娘进去之后,记得装好拐钉,别人就打不开了。”说着推动板壁,竟无声开启,里面有微弱之光,常青又嘱咐道:“娘娘扶着栏杆就可以下去了,一定小心脚下台阶。”和嫔隐隐知晓,便迈了进去。
      常青在外悄悄合上板壁,一时和嫔眼睛有些抹黑,忽觉有人走上来,轻唤:“素莹”,竟没有脚步声,原来地下均是厚厚的绒毯。
      和嫔知是那人,不由心中狂跳,微光下看不清他的容颜,忽然他握住自己的手,素莹第一遭被他牵住手,不由心中狂跳起来,忙挣脱了,小声说:“待我装上榫卯。”便附身将榫卯装好。
      胤禛悄悄对和嫔说:“这里有个缝隙,你出去的时候,先看看外边。”接着牵着素莹的袖子,引到地底。只见一间小室,布置了案几座椅灯盘等。
      素莹忙问:“你的病好了吗,听说几乎丢了命,是什么病?”
      胤禛道:“辛辛苦苦查户部的亏空,想不到最后被皇阿玛责备,说我处事急躁,不堪大用。他下令停了此事。前头查抄的银两入了户部,这明明是我的功劳。结果被他老人家说的一无是处,有几家他的亲随重臣,他还自己拿银子抚慰,银子不多,人心却被买走了。老八府里也借机卖情,弄得人人说我的不是。我一气之下,内火外浮,弄得身体溃烂,几乎丧了性命,幸得上天眷顾,才能再次见到你。”
      胤禛说着伸出手臂,只见上面的伤疤,还没有好全,甚是可怖。素莹的泪水,大颗滴在上面。胤禛忙说:“这一处是最厉害的,其他好多了,这回生病之时,福晋格格们都不济事,全凭我府中一个姓钱的侍女,昼夜尽心看护,方才逃出命来。此刻你的眼泪,也能疗伤呢。”
      素莹道:“我还当你为了上次我的话说得狠了,气出来的病,正自懊悔不已。我又不能在你身边……”
      胤禛道:“你若在我身边,我少了一大烦恼,又怎会生病呢?”
      素莹含泪而笑,用胤禛递过来的帕子拭去泪水。
      胤禛又道:“那年我监督畅春园工事,金玉磊将一间大殿的角度弄偏了,有些明显,跪求与我,我想不过是御园的偏殿,有何要紧之处,总不能因此惩罪,因此帮他想了主意,用花木水池遮掩,至今无人能觉,他由是死命效我。这次治理西华苑,他为我在瓷宫地基之间,秘密布置此处。”
      和嫔问道:“你这工事如何做的,我们竟一无所知。”
      胤禛笑道:“这里不远,便是金玉磊的工坊,他找了一些聋哑有力之人,重金聘为工匠,白天随意做些活计,更深时便密行此事。就是密道开挖的辛苦,后来砌墙覆板,拆解运输家什倒好弄。再说这里面不大,倒也没什么响动,上一次修理瓷宫的壁板,便悄悄安了梯子。因是更深之时做的活计,你们都住在瓷宫那一头,如何得知?天青苑修在高台之上,地下没有水源,所以可以开挖。”说着又对和妃说:“这墙面覆了乌樟,可以却虫蚁潮湿,这一面还有机关,你过来看。”
      和嫔随着他到了另一处板壁,只见墙上有木雕《道德经》一则。
      道冲,而用之有弗盈也。渊呵!似万物之宗。锉其兑,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呵!似或存。吾不知其谁之子,象帝之先
      胤禛依次按下四个字:渊、湛、吾、像,板壁轻轻移开,和嫔向内张望,辨清里面是鸳鸯月夜销金帐,孔雀春风软玉屏,便觉脸上做烧,忙踏了出来,低首不语。
      胤禛握住素莹的手说:“此次历劫生死,更明白世间有些事,天天想往,终是无趣,当奋力夺取才是,若是这次殒命,一切都成空虚,你我天人相离,你可会有遗憾?”
      素莹道:“我已经悔恨多年,若你不在了,我会更悔,这几年时光,未能够与你共处。”
      胤禛问道:“你可愿将心交与我,从此跟随与我?”素莹道:“你为了我家的事,丢了一直的固念,我深为惭愧——我并非是要报答与你,此身躯微贱,不足为报,我本来就应该归于你的,且我的心,时时刻刻都在你处。”说着解下笄发的凤回首,交于胤禛手中,胤禛大喜。
      素莹觉得自己被他紧紧缚住,且他在微微战抖,自己更加紧张,连牙齿都格格作响不止……“何束默?”“得诲,束默为礼。”“从予。”……
      素莹觉得魂灵儿震颤不已,不禁去扳住他摇动的肩头,此刻好像世上只剩了他们两个,她听到胤禛对她说:“我方才还怕你不允肯呢。”
      素莹道:“我便不肯,你要怎样?”
      胤禛道:“那我就狠狠地抱住你……”
      素莹酥酥地说道:“好……”胤禛觉得她像一块龙须糖,入口即化,又甜又软的……
      胤禛取出随身带的匣子,取出那副柳环手镯,对素莹道:“这幅圆环,希翼明月常圆,其形绵绕不绝,是我对你的思念之情。”
      素莹听了,潸然泪下,喃喃道:“何以至契阔,绕腕双跳脱”。
      她将柳环匣好,揽住胤禛的颈子道:“别恨我!别恨我!”下一刻,她便不能说话了……
      胤禛叹道:“今天出去,不知何时才有机会进来,我真恨不得畅春园天天有损坏之处,我好进来见你。”二人恐时间久了惹人怀疑,于是依依作别。
      素莹回思欢会之事,不由脸上做烧。原来与自己心爱之人在一起自是不同,从前是“沌沌乎若婴儿之未啼”,此刻如水底蒙昧,忽沐晴光,其和暖悖动,难以描摹……素莹细细回思胤禛说过的话,连那些肉麻的废话,也铭刻于心,百般回味……
      胤禛回到府中,取来“洞天仙籁”,欲抚一曲定神。却觉得素莹的气息,尚在耳边萦绕,便觉神荡骨酥,难以成曲。侍女问道:“宋格格弄了夜宵,问贝勒可去用些?”胤禛道:“退下吧,我想静静。”于是展开笔墨写下:
      云鬓娇解玉眉勒,冰肌羞褪银束练,
      篁竹幽情息息暖,藤萝心思两两环,
      颤栗唇间温冷处,沉落枕上绿云边。
      痴情暂退情更切,宿酒解时酒复满,
      巫塘云开群鹊散,梦醒方觉衾里寒。。
      便想待下次见时,诵给她听,却不知何时方能再见……
      却说繁泠每每迫于众议,不得不时常做出声势,寻东觅西。此日将府里侍女白哥叫到跟前讯问道:“府里头和你前前后后进来的丫头,都各自寻了去处,你如今年纪也大了,从前问你几次,总说不愿意嫁人,到底为何?”
      白哥道:“白哥愿一辈子服侍王爷福晋。”
      繁泠道:“既如此,不如改了装束,给王爷做个妾室吧。”说着去留意白哥的神色。白哥心中喜欢,却看到福晋一对寒潭秋水,露出戒备探寻之色,又想到先时的几个妾室,终都弄了出去,如此便再也看不见王爷了。白哥便不露神色,道:“白哥不敢妄想,只求留在王府,留在福晋身边。”
      繁泠笑道:“你倒聪明,我也不和你绕,要知道守住规矩,就能守在王府,你可明白?”白哥百般应承,得以继续留下。
      一天在良妃的钟粹宫里头,首领太监苏金寿,正在和良妃说话。原来这苏金寿,本是良妃父亲之友,从小看着良妃长大,待若亲生。良妃幼时,便由其亲授掖庭之礼,是以出落得举动雅致,行走秀盈。后来苏金寿走了门路,得以选在妃嫔处伺候,长大成人,艳绝六宫,便生下胤禩。
      良妃产后小腹生一痞块,病势沉重,太医束手无策,康熙也不以为意。苏金寿冒险从宫外寻来偏方,让宫女将药物涂在足心,缓缓去踩那痞块,这才渐渐治愈,逃出命来,只是容颜减退,不复盛时颜色。
      宫内规矩,一宫主位,方可以亲自抚育皇子。易子而教,为的是怕母子感情要好,将来有挟持幼主之举。胤禩便从小跟着惠妃长大,与自己母亲,十分疏离。良妃由奴籍变身宫眷,已是份外之想,儿子被人领走,从不敢多言半句。
      原来苏金寿进来之时,见一小太监正在给良妃梳头,于是对那太监道:“梳头的事自有宫女掌管,你下去做你自己的本分吧。”
      待那太监走了,苏金寿教道:“怎么让小太监给你梳头?到底男女有别,看着不好,从来你的首饰衣裙,我都交代只能由嬷嬷宫女们经手的,我是看你长大的,何曾给你梳过头发?”
      良妃辩道:“他梳的比宫女们漂亮,皇上也没有说过不可以叫太监梳头的。”
      苏金寿道:“等到皇上看到说时,可就迟了,这些小事上面一定不能够乱了分寸。”
      良妃道:“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于是贴身宫女过来给良妃上好头发。
      苏金寿又道:“如今胤禩在外边,人人都夸他的好,人人都说太子的不好,听说皇上最近对太子是大大的不满意。我今天听到一件事,你想法告诉皇上,等于帮胤禩一把。”

      注:胤祯所言疗妒之兽,经中原名“类”,此处为了文义略作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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