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义觉迷录

作者:綠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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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 章


      回到京师,就有人弹劾噶礼,于南巡途中,私自勒索,私加税额,买卖男女,荼毒太子。康熙见了,想自己好好地一个儿子,竟有如许多人争相教育,如何不恼?只是顾及福全颜面,便对一旁的和嫔道:“这回所参,必是真的,就罚他五千银子,让他好好长个记性,别以为是皇亲,我会一直惯着他们,这些人,贪财有些过了,我给他们的好差事,还不够喂饱一府的人吗?定要弄出这样的事来,弄得君臣脸上不好看。此次就算给他一个大教训,好让这些人们,有所警醒。”
      和嫔到底年轻幼稚,虽然过目奏折,于外边的世情干系却不大留心,加之一时分神,在侧案上听康熙语带不满地讲了一大堆,就在那份奏折上写道:
      朕深为痛心,为整肃纲纪,着罚噶礼银五万两,以儆效尤。
      噶礼便求进京面圣。康熙心里有气,道:“此人不识好歹,我不过罚了他区区一点银子,给他点颜色看看,就跑过来不知道要做什么,就让他来,看我骂不死他!”
      噶礼数日后入宫,跪下喊了一声皇上,就跑到康熙跟前,抱住康熙的腿哭起来:“奴才罪该万死,还请皇上开恩,一罚五万两,教奴才全家老小,如何过年。”说着涕泪交流,胡子抖抖发发,看起来甚是可怜,又哭道:“奴才一时糊涂,给皇上丢脸了,这次的确是买了几个男女艺人,奴才承蒙皇上恩宠,做了这样不体面的事,实在是没脸来见皇上!只是太子绝无接受奴才馈赠之事,不信请皇上去太子宫里去查,都是小人见太子看了两出南戏,就在那边造谣诬陷奴才,请皇上明察!至于加税之事,是奴才一时糊涂,为了让皇上在路上过得舒坦。勒索也是没有的,南方商人纷纷都说,有了皇恩他们才能挣钱,都是他们自愿供给的。想我原先是何等忠心之人,怎么会糊涂到这个田地,我也要捶捶这肋巴条,那时候还不如被马踩死,省的如今丢皇上的脸啊……”
      康熙听了,又惊又怒,那噶礼的话,虽然粗糙,却勾起来从前之事,难免伤怀,道:“你的伤最近怎么样了,那时候征讨格尔丹时大军被困,我也一天只能吃一餐,急需粮草,催的急了,差点摔死你这狗奴才,好赖救活了。”
      噶礼听了放心,于是收了收泪,道:“还时不时地痛呢,皇上赐给奴才的药方,奴才比饭还吃得勤呢,吃了皇上的药,这肋巴条也稍稍争气了,比往年好些。”
      康熙骂道:“你这狗奴才,药能当饭吃吗,痛一痛也好,教你这奴才好好给我长长记性,再有妄为之事,要了你的狗命。看在你从军多年的份上,我减为罚银一万两,能不能过年啊?”
      那噶里初时听到“区区一点钱,长长记性”以为无望,听到此处,心中欢喜,不敢表露,便跪地痛哭天恩,指天发誓:“奴才只知道听从皇上的教诲,为民为皇上,奴才老母在斗姆神前叩祝圣上万寿无疆,奴才每月斋戒六日,叩请减奴才寿命以加皇上……”一时噶礼去了,康熙便令传和嫔前来。
      和嫔进殿跪下行礼,刚抬起头,冷不防康熙将手中奏折砸过来,正中前额,一时又羞又痛,低下头不敢言语。赵昌从未见康熙于宫眷如此震怒,为免和嫔难堪,忙回避了,康熙骂道:“看看你干的好事,你如何大胆妄为,乱批圣旨。”
      和嫔忙拿过奏折看时,见是参奏噶礼,心中做懵,道:“贱妾是按皇上的旨意……”
      康熙道:“住口!还敢狡辩,我说五千两,你敢批五万两,我说充军,你是不是要批杀头啊?”
      和嫔哭道:“贱妾不敢。”
      康熙道:“你不敢?你以为自己念了几本书,就要充作武瞾之流,我且问你,妃嫔职责所在何处?”
      和嫔答道:“侍奉君王,繁育皇嗣,和睦六宫,亲蚕理丝……”
      康熙:“可有干预朝政这一条啊?不错,我见你颇通文墨,令你随侍在侧,你应当怎样做?”
      和嫔听了,不知如何作答。康熙道:“你应该知道班婕妤的德行,不该自己做的事,就算我让你做,你也该推辞才是,你可曾推辞过啊?我且问你,你们家是不是与噶礼家有何仇怨怀恨在心,故意这样批的,以为能蒙混过关。”
      和嫔哭道:“我家与他毫无干系,是贱妾一时听错了,我在家中,从没有听过噶礼这个人。”
      康熙道:“我自会去查,你们何人能瞒过我去,若是徇私报复,断不能留你。赵昌,赵昌。”
      那赵昌从外边进来,康熙道:“告知惠妃,将和嫔的月例供应人口等,降为贵人,我心怀宽仁,暂且不降你的名位,你回去闭门思过,不许再出来生事,退下!”和嫔只得谢恩。
      过几天惠妃便召和嫔道:“我也不知道你究竟犯了什么错,连佟妃娘娘亲自去劝,也被推了回来。我年纪大见得多,皇上在后宫自从通嫔的事情之后,从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皇上不降名号,也是顾及大家的脸面。既然如此,只能按照皇上的旨意,裁去俸禄人口,移去天青苑居住,今后年节,暂时不用出来见礼了。”
      说了一阵,和嫔心已凉透,惠妃又道:“依照规矩,冷宫妃嫔须交出贵重首饰,以示惩戒。”
      和嫔道:“我已经带来了。”
      茜菂便交来一盒首饰,惠妃略略一看,令小太监登记了交还内廷监。和嫔便行礼退出,侍奉之人,只留茜菂青莲并几个老太监,余者分去它处。
      素莹想不到进宫短短不到两载,竟弄到如此境地。心中懊恼思念之情,每到入夜无人之时,情绪更甚,辗转难眠。叹此生错入紫垣,错失爱侣,此生无望,来世何寻?夜泣下而泪纵,秋悲起痛雁横,说不清缠绵之绪,道不尽婉转之愁。凭镜睹影,形单影只,玉珰在耳,犹似穿心,忙将那副小小柳环收进妆奁,不忍再戴。
      一天那宜妃竟然到访,素莹想自受罚以来,只有佟妃和五公主来瞧过,后来怕康熙不乐,也都不敢多来。她来探访,甚为奇怪。便迎进来,道:“有罪之人,怎敢劳驾宜妃娘娘过来。”
      宜妃道:“姐妹之间,理应互相帮衬才对,何况这里面也有我的不是。怪只怪那时候你我二人愚笨急躁了些,翻账弄得大刀阔斧的,谁知道得罪了谁在后面嚼舌。”
      和嫔道:“都是贱妾自己做的不好,没有那计算之术,偏要做计算之事。此中前因后果,我静静反思,也怨不得别人,只怪自己年轻罢了。”
      宜妃道:“我原来不知道那紫帕是佟府奴才的供应之事,弄得佟妃失了脸面,佟妃娘娘是皇上身边最得意之人,就算佟妃不怪,想必皇上也怪你多事了。”
      和嫔道:“我并不是因此事受罚,乃是其他缘故。”
      宜妃忙问:“什么缘故?”
      和嫔道:“无非是有失嫔御之职,也没什么可说的。”
      宜妃顿了一顿,道:“横竖都是有人使坏,焉知没有紫帕的事情在里头?可叹我职权有限,也无法回护于你,你这次受罚,想必各项减了,起居多有不便,姐姐这里有纹银百两。你是知道的,我和胤禟经营这内帑,甚为辛苦,有时还要自己赔些,虽然如此,到底带累过你,你如今有难,姐姐怎能装作不知道,你且收下,填补日常所需吧。”
      和嫔道:“既然如此,不敢辜负宜妃娘娘的美意。”便令青莲收下,那宜妃于是去了。青莲便问移宫之事,和嫔道:“带上佟妃娘娘所赐文房四宝,书籍只带女训女则。再则随身常用之物,那些没用的闲品,就留给他人吧。”
      和嫔被罚入瓷宫,却意外看到鲁嬷嬷也在此处,二人叙述一番。原来鲁嬷嬷年纪渐老,遴选训育秀女宫女等颇为吃力,便自请来此荒僻处以图清闲。和嫔只是大略说自己不讨皇上喜欢,被罚到此处,鲁嬷嬷度其神色,便不细问。
      鲁嬷嬷道:“娘娘若想离了这里,自然少不了去央告佟娘娘和赵公公,娘娘自己也须设法才是。”
      和嫔道:“何必着急呢,此事慢慢再做盘算。”
      和嫔来到此处,不免时而想起胤禛。想他定是恨透自己,抑或是娶了司龄,和谐美好,早已将自己忘到九霄云外,抑或自己对他而言,从未放入心中。想那司龄是何等样的女子,竟有如此好命,白白阻碍其中,害成自己这样,不由对司龄又妒又恨。
      一天繁泠进宫探视良妃,事了便去看望和嫔。只见处所荒僻,野雀成群,待见了素莹,见其衣着简素,用度差池。所使唤的太监,只有几个老迈昏聩不济事之人。繁泠只得装作不在意,将素莹端过来的吃食,勉强咽了几口道:“我去求汗阿玛放你出去吧。”
      素莹道:“万万不可,如今八贝勒甚得皇上欢心,若你前去求情,万一皇上震怒,岂不是带累了八贝勒的前程;你放心,皇上是最宽宏大量的,过些时候自然会放我出去,你不可急于一时。”
      繁泠叹道:“虽然这样说,这皇宫里头到底是一个祸福不定的地方,我本想至多不过是不被皇上眷顾,衣食总该无忧,谁知竟会这样。我如今甚是后悔,当初不该荐你进来。”
      素莹道:“与你而言原是做了一件好事,怪只怪姐姐没有智算罢了。”
      繁泠又道:“你如今定是银子不够使,我也没有想到你这里如此简陋,只是我今天没有带进来钱,改天我再送过来吧。”
      素莹道:“我家原本也不是大富大贵,你看着不像,我倒还能忍耐。从今往后,你千万别再过来了,更不可以给我银钱。因为这一次皇上疑惑我干预朝政,才得罪了皇上,若是皇上知道你我还有往来,就更不能分辨清楚了;再则佟妃娘娘定会为我求情,我们不可再乱生枝节。”
      繁泠只得将自己手上所戴螭龙玉环一只,佛莲金镏一枚卸下来道:“这些是我随便戴的无关紧要的首饰,你让他们出去换了钱花。”强要素莹收下以后,又细细叮嘱一番,方才去了。
      一时宫中太监来交瓷器,和嫔便拿着册子对照点数,又指示众人摆放。和嫔问道:“为何这一次交了这么多,皇上不留一些吗?”
      太监道:“皇上留了一些心爱的,这些想是皇上不大喜欢,留着赏人的,娘娘若是点好了,就请盖上印章。听说过几个月还有一批纷彩,娘娘这里可还有地方吗?”
      和嫔道:“地方多着呢,我先叫他们挪移出来一片地方。”和嫔见其中也有从主殿撤下来的旧瓷,便查看年代,指示小太监相应摆放。
      茜菂指着一只碟子道:“这一只颜色奇怪,又不太圆,怪不得皇上不喜欢呢。”
      和嫔翻阅册子,又小心地举起盘底,只见写着:“大明正德年制”。和嫔放好那只瓷盘,微笑道:“这可是好货呢,这位正德皇帝,可是明朝最有趣的皇帝,凡事都要别出心裁,人人都说他没正形,我倒觉得他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好人。只是他太过贪玩,没有将聪明全用在做皇帝上。你看这上面的字和花纹,是芳汐国的。”
      茜菂问道:“娘娘莫非能看懂芳汐国的字?”
      和嫔笑道:“我哪里看得懂,册子里面都写了。”接着茜菂便缠着和嫔,要听正德皇帝的故事。
      翻飞挺落叶初开,怅怏难禁独倚栏。两地西风人梦隔,一天凉雨雁声寒。
      惊秋剪烛吟新句,把酒论文忆旧欢。辜负此时曾有约,桂花香好不同看。
      胤禛在心中,时时牵挂着素莹,难以忘怀。常青此时与宫中太监有了交往,打听到一言半语,便悄悄告诉胤禛。常青说道:“娘娘不知道何故,搬到天青苑四五年了,听说那里离冷宫很近的,我问他们是不是娘娘得罪了皇上,他们也说不清楚。”
      胤禛道:“你难道特特去问,岂不令人生疑?”
      常青道:“不打紧,宫里头每个娘娘,他们都谈论的到,我装的好,他们并没有怀疑。”胤禛听了,不知为何,心里头有些高兴。
      胤禛道:“听说宫里的娘娘们,为了争宠,奇计百出,想必她就算一时得罪了皇上,也会想办法自救的。”
      常青道:“如今倒有个机会,可以见娘娘一面。”
      胤禛道:“我见她作甚?”
      常青笑道:“爷与其每天看那副镯子,不如去见个真人,岂不更好。过段时日便是太后千秋,都要进宫去贺寿。听说宫里头受罚的人,不许出来见人,爷正好可以去那里找她。”胤禛纠结了几天,便决心去见她。
      胤禛想起幼时,皇父送给诸皇子一些西洋玩具,胤禛见内里有个瓷娃娃,绿色的裙子像个灯笼,袖子像两只喇叭,对着胤禛甜甜的笑着,胤禛十分喜欢,便带回宫里。第二天皇贵妃问道:“胤禛,听嬷嬷说你昨天挑了一个西洋的瓷美……瓷娃娃,这恐怕不好,男孩子该挑些别的玩具才是,这些个应该是女孩子玩的,娃娃呢?”
      胤禛从袖筒里面小心地取出来,皇贵妃说道:“怎么能揣着这个到处跑,若是跌一跤划破了自己可不得了!快给我吧……这西洋玩具不妥当,这女娃娃的领子……还有这腰身,也束的太紧了。唉,我这里还有许多新的玩具,刀啊枪的都有,别要这个瓷娃娃了吧。”
      胤禛道:“额涅,我能不能不要别的,只要这个瓷娃娃。”
      皇贵妃将胤禛拉到怀里,抚着他的头道:“胤禛,你要记住,你是个皇子,一举一动都不可粗心,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别人都会记在心里,不要为了一件东西,叫别人小看了你,你再长大一些,就会明白的。”
      胤禛是极为听额涅的话的,只得依依不舍地交出那个娃娃。皇贵妃将她安置在乾清宫博古架的高处,只是胤禛一有机会,总会偷偷地去看她……
      和嫔正在凌微池边踱步,忽见山石后面转出一个人来,一时愣了,想要拔足逃走,身子却十分僵硬,头顶嗡嗡作响,心中乱麻成团,只得强做镇定,又觉得自己衣衫陈陋,不由暗暗在帕子下面抚了抚。
      那常青见了茜菂,二人十分高兴,便携手去一边远处嘀嘀咕咕。
      那常青见了茜菂,二人十分高兴,便携手去一边远处嘀嘀咕咕。
      常青笑道:“几年不见,你倒长成大闺女了。”
      茜菂突然不语,只是定定地盯着常青看。常青道:“干嘛这样看着我,我脸上有花不成?”
      茜菂道:“你家王爷当年骗了我家小姐,你也骗了我。”
      常青道:“我何曾骗过你来?至于我家王爷,生在皇帝家,自有他的难处,这也怨不得他的……”
      茜菂打断他道:“是,这也怨不得你们,想是我自己骗自己吧……”
      和嫔见那人几年不见,仍旧与自己梦中所见一般无二,只是面上添了些冷峻苍凉,眼中似有一团烈火,将自己的魂魄直烧起来,和嫔此时解读为“愤恨”。
      胤禛见数年不见,她已年过花信,稚气全脱,见到自己,脸上又红又白,眼中既愧且慌,便已将她的心事读遍。胤禛过去行礼道:“和嫔娘娘有礼。”
      和嫔听到这样称呼,泪水几乎要掉下来,忙看着湖水,强忍了回去。半晌无语,胤禛见和嫔穿了一件湖色水仙纹绣的罩衫,只是颜色已经旧了,头上只带了一朵小小的紫玉芙蕖,更显得“梨花一树人如削”,不由心疼,只得问候道:“娘娘一向可好。”
      和嫔道:“我很好。”
      胤禛道:“自从那一年娘娘的马车绝尘而去,竟然再也不曾见过。”
      和嫔道:“如今名位已定,再见便不合适。”
      胤禛道:“宫中虽好,自然也有沟沟畔畔,还请娘娘善自珍重。”
      和嫔道:“我不过一时来到这里,是奉旨编修瓷谱,待编好以后,皇上自然召我回去。虽则我如今衣着寒陋,你也不必见笑,待我想个法子,自然能再得皇上的欢心。”
      胤禛不由说道:“如此就失了你的本性了!”
      和嫔笑道:“你与我相处不长,如何知道我的好坏?我的本性便是如此,我原就喜欢这宫里头的荣华富贵,只不过追逐不得法,一时弄伤了翅膀而已……”
      胤禛道:“你真的已经忘却了前尘往事?”
      和嫔怒道:“你知不知道你来见我,又对我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犯了……犯了目无君父的大罪,你且好好做你的皇子,再不可胡乱越礼!”
      和嫔怕胤禛看到自己的脸,连茜菂也顾不上叫,急急转身去了。
      胤禛想自己竟如此愚笨,很多话还没有出口,竟然就谈僵了,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忙叫来茜菂问了一番,茜菂将娘娘在宫中遭遇,说了一遍,有些她也说不清楚。胤禛听了,更加心痛。
      胤禛照例上寿行礼,做完了这些,康熙却特意留下他,嘱咐他去办一件事,康熙道:“川陕总督华显上折子说:甘肃土地贫瘠,军中草豆不能就地收购,因此十年来户部发放银两,令他们自行购买,其中积弊颇深。上至户部,下至地方,已然连成一线,比如一石(dan)黄豆采购价应为一两的,都做二两报销,一捆草应为五厘银子的,竟有按三分银子报销的。且各地军中皆有此事,都统协领等亦有染指其中者。
      自我自继位以来,打三藩,□□,打罗刹国,打格尔丹,如今总算消停消停。虽然疆域稳固,确实也花了不少银子,如今是应该好好算一算,恐怕有人就中渔利,都算在军需头上。你前头曾经上过一个折子,述说户部银两往来弊端,希望有所厘清。你既有此想法甚好,如今定要派些雷厉风行之人才是,胤祥性子说一不二,我就将此事交与你二人,我明日自会传旨。”
      胤禛大喜,心想这正是显露才干之际,何况又是十三弟胁从,心中更喜。康熙道:“无论何人,有胡乱报账的,一例上缴,私吞国用,肥了他们,是何道理?更有巨帐不清,揽权私用的,不论是谁,一律法办,难道他还能大过明珠索额图去不成?”胤禛便领旨而去,自与十三弟去商议。
      佟妃捡恰当之时,便悄悄来劝说和嫔道:“如今年关将至,我想在树上做一些带叶寿桃,各色小葫芦,好让皇上赏玩。宫中又要书写对联,这个机会甚好。你不妨用心拟几副对联书写出来,我去挂在皇上必经之处,皇上定会询问,过后我再寻机说些和缓的话,皇上的心意也就转了,这事一定成的!”
      佟妃说完,不由得意拍手。和嫔却道:“娘娘的心意我如何不知,只是皇上恨我便是读书太多,如今写了对联,依旧是文字弄巧。大过年的,一旦惹起皇上恼怒,那就适得其反了。”
      佟妃道:“皇上怎么会恨你读书多呢?我记得有一次皇上说你是‘书呆心性’,可见皇上并未深怨你,只不过当你是个孩子而已,又怎么会与你长久置气呢?”
      和嫔道:“此事不宜着急,皇上如今怒气未消,见我依旧会勾起旧事,不如等一些事情变淡之后,再慢慢回转方好。再则与皇上隔得远了久了,皇上见了我才会有怜惜之心。”
      佟妃道:“你说的竟有些道理,只是这里比起六宫之内到底艰苦,如此我每月添些银子给你,使你不至于过于困顿。”
      和嫔道:“娘娘不可如此,皇上发配我来此处,原就是要我受些艰苦磨炼,以示惩戒之意。娘娘若是添了,违逆了皇上的心意,若是皇上知道,定会恼怒娘娘。至于制作赏玩之物,亦是妾应尽的本份,明个就差茜菂向娘娘讨要样子,再领取纸张来做就是了。”佟妃想了想,只得作罢。
      和嫔哄走佟妃,不由思衬起来,自从到了瓷宫,人烟稀少,反合了自己心意,此处甚好,自己可以随意驭驰思绪。和嫔想自己的这些思绪,甚为可骇,却无意断绝。和妃又想佟妃之言,原来自己果然是个呆子,不由更加愤恨。
      这一日上书房内,几位年幼的皇子正在读书,忽然太子驾临。众人起身向太子行礼,太子挥挥手,命师傅张英免礼,又令众弟归坐。
      太子道:“如今政务繁忙,我也有许久未来过上书房了,特来与张师傅参详一二。”
      张英道:“太子学问卓著,经纶有成,若太子弘语一论,臣惟有聆听之份。”
      胤礽笑道:“论经史本无上下之分,只为辩得清晰明白,不知道今日要讲解的是何文章?”
      张英答道:“昨日给小阿哥们注释了《过秦论》,今日要他们讲出自己的见解。”
      胤礽道:“辞赋倒好,比经史浅显易懂,又可以领略前人之文章妙华,增进自己的笔触,正合于诸位幼弟。”
      张英道:“经史学论小阿哥们已经学了不少,所解义理亦有一二可观之处。”
      胤礽道:“甚好甚好,胤衸,听闻你才论非凡,颇有见地,就由你先说说《过秦论》如何?”
      胤衸道:“太子哥哥还没有讲,做弟弟的怎么好先开口呢?”
      胤礽道:“无妨无妨,你就当是做哥哥的来考量你的学问就好。”
      胤衸道:“如此臣弟就说一点自己的愚见,贾谊写《过秦论》,是因为汉帝想要营造宫室,贾谊觉得秦朝就是毁于大兴土木,所以写下这篇文章来劝谏皇帝。先时师傅们也曾注解过《阿房宫赋》,这两篇文章是异曲同工。贾谊论述秦朝施行暴政,杜牧论述秦朝从六国掠夺财物,这些都不符合儒家施行仁义,爱惜民力的主张。所以自从汉朝以来,君王都要以仁德治理天下。汗阿玛每年都要择一部分州县免除他们的赋税,这就是圣人说过的‘分人以财谓之惠’的仁政。”
      胤衸说完,众人颔首,胤礽道:“说的不错,只是儒家义理,不可拘泥,且后儒的注解,未必符合先圣的原意。国之经济,在于聚财,亦不可全都分了出去,使得国穷民富。比如宋朝,百姓虽然富足,朝廷却发不出官饷兵饷;明朝,钱财都在富豪手中,皇帝却不能调用,国家缺了钱,如何抵御外敌?隋炀帝虽然无道,也要聚财才能修出来运河,今日之漕运,可谓是他的一件功劳,不可堙没;再则民间也不可以积财过多,商君说过:‘民贫方期国之赏赐,为之终日碌碌,无暇它顾。’常有巨富如鲸吞虎噬,犹嫌不足,更希图力钳国脉。他们手里钱多,一遇变化,财物为乱党所夺,终究是国之祸患。如今国中,总以盐商最富,他们的钱财,如不经常敲打使用,殊无益处。故此每到有事,定要让他们捐献了才是,如此也是为了他们着想。”
      胤衸道:“《过秦论》所说,陈生吴光作乱,只不过用的是锄头而已,历朝作乱,多是因为人主奢侈好货,消耗财物不厌其多,以致耕者无田,不能糊口所致,这才是朝廷最该防范的吧。”
      胤礽笑道:“胤衸可见过生火?这些农夫作乱,有几个成事的,只不过是个火线引子,最终成事,还需要大把钱财购买柴薪。是以能建国之人,多是贵胄之后。比如项羽能够起兵,足以说明始皇并未将六国之力削尽,那陈生吴光起了头,终被项羽这样的贵公子得了利。”胤衸道:“如此说来,治国之道,不可使富者愈富,穷者愈穷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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