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没有休息日

作者:大胖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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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跃疯了


      马上要面对这个罪大恶极的男人,余梁三人下意识地提高警惕。黄曼和李乔亮出了黑亮亮的配枪,余梁也作好了随时加入战斗的准备。

      村长神色坦然,大喊一声:“许老板,有贵客来访!”伸手推开了院门。

      余梁三人冲进去,映入眼帘的景象,匪夷所思。

      院子中央有棵光秃秃、黑糊糊的柳树,树下跪着一人,蓬头垢面,衣不遮体,从他肥胖的体形来看,必是许跃无疑。

      他冲着大树,不停磕头作揖,嘴里念念有词:“人不是我杀的,人就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吗,好像是我杀的,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我没杀,我杀了……”

      “前天深夜,”村长说道,“这里发生了一场大火,烧毁了房子,也殃及了院里的柳树。然后许跃就疯了,神智失常,丢了魂一样,不是四处跑动,就是参拜神灵。”

      “查出是谁放的火了吗?”余梁有点败兴,不辞劳苦地赶过来,为何会是这样一个结果?是哪个环节出纰漏了,还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不知道。”村长一脸无奈,“没法查。很多人认为是许跃自己干的,他失常在先,纵火在后——刚得艾滋病的人大多悲观厌世,尤其许跃这种身份的人。他抛弃了家人,不肯接受治疗,说明他没有想通;他来到芦苇村,选择继续苟活,说明他又想通了;他一把火烧光了所有东西,而且精神出现了问题,说明他又想不通了。”

      “事发当天,大火是几点钟烧起来的?有没有目击者?谁去救的火?救火的时候许跃在哪里,在干什么?”黄曼连珠炮一样问道。

      “让我好好想想啊——”村长闭上眼睛,很快想到了什么,“这事儿吧,得从头说。刘主任有早起的习惯,那天他肚子不舒服,起得更早,五点就爬起来了。那时候,天还没亮呢,鸡都没叫呢,他第一个发现了许跃的住处失了火,也不是很震惊,这种事情在我们村太常见了。经常有人想不开,投河的,上吊的,割脉的,喝药的,没办法啊,都是病人,不知道啥时候能像正常人一样,过上正常的生活。刘主任找到我,啪啪砸窗户,说村长你要不要管一下,那个新来的胖子要自焚呢,火都点起来了!我立马起床,带上手电筒,和刘主任一起去查看情况。火势很大,我们无法近身,只好召集村民前来救火。天亮之后,火被浇灭了,房子烧得没法住了,以为许跃被烧死了呢,结果在厨房的水缸里发现了他。他昏迷了,估计是呛的。醒来后就疯了,啥也不记得了,老念叨自己杀人了自己没杀人,估计是受刺激受大发了。”

      “那么,这几天,他住哪儿了,吃什么?”

      “他哪儿都不愿意去,谁招他,他咬谁,下嘴可狠了,刘主任就被咬了一口,痛得直叫娘。我们帮忙修葺了厨房,砌了个炕,又弄来两床被子,将就着能睡。一日三餐由我和刘主任轮流送。他虽然疯了,饭量却很大,能吃能喝的。”

      “刘主任在哪?”余梁问。

      “村委办公室。”

      “能让他过来一下吗?我们有话问他。”

      村长似乎很为难:“村里就我们两个干部,办公室不能没人看着。这样吧,咱们到村委办公室谈吧,那里环境好一点。”

      “也行。”

      “那我们走吧。”

      “等一下!”黄曼向余梁使个眼色,余梁会意,逼近正在磕头的许跃,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高声喊出一个名子:“苏一敏!”

      “啊——”许跃转头打量余梁,眼神混浊,暗淡无光。

      “你还记得苏一敏吗?她怎么死的?”

      “我、我不知道!”

      “她是你杀的,对不对?!”

      “我没有——”许跃猛地推开余梁,返身就跑,口中尖叫,“我是清白的,她不是我杀的!跟我没关系,跟我没关系……”

      余梁李乔赶紧追上去。

      许跃在院子里饶了两圈,然后闪进厨房,钻到被窝里,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他像得了疟疾一样,身体不住抖动,复读机式的话语喷薄而出:“不是我杀的,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是我杀的……”

      ***

      刘主任面黄肌瘦,三角眼,八字胡,虽然不像村长一样中山装、大背头,但也收拾得干净利落,笔挺的西服套在身上不是为了衬托外形,而是为了区别于其他村民。毕竟除了村长,他是村里唯一的干部了。

      见市里的公安来了,刘主任倒水递烟,好不殷勤。村长有事走开了,离开之前嘱咐他积极配合警官问话,主任满口答应。

      “百忙之中,耽误您的宝贵时间了。”余梁微微欠身,以示歉意。

      “不耽误不耽误,人民警察太客气了。”刘主任受宠若惊,“你们想了解什么?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谢谢!”余梁开门见山,“许跃为什么疯掉?”

      “这……”刘主任接不上话了。

      “此人背负一起命案,理应接受法庭的判决,但是现在却疯了,神思恍惚,话不成句,没法跟人正常交流,我们想从他口中了解什么,也无从谈起了。”余梁摇头叹气。

      “不是因为那场大火吗?”

      “火能烧死人,这点我承认,但是火能把一个人烧疯吗?况且,他身上很全乎,我没看到一处烧伤,他都知道躲进水缸避火,他会疯吗?”

      “难不成是装的?”刘主任猜测。

      “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余梁淡淡一笑,决定从细节入手,“主任,许跃进村之后有什么异常的举动或者说奇怪之处吗?”

      “嗯,我想起一件事来。”

      “哦?”

      “许跃进村的头天晚上,我正要睡觉,他来找我,怒气冲冲的。我问什么事,他说钱包丢了。我问他丢哪了,他说要知道丢哪就不来找你了。我说找我也没用啊,我又没捡到。他说,不是钱包的事,钱包不值钱,丢就丢了,问题是钱包里的东西,东西比钱重要。我问是啥东西,他说身份证和银行卡。我说,有现金吗?他说,有,大概两千元吧。我说,好,这事我知道了,明天我会广播的。他说,你可别忘了,我很急的。然后拍拍屁股走了。”

      “天明之后,你广播了吗?”黄曼插口问道。

      “当然广播了,”刘主任认真地说,“而且连播了三遍。”

      “有结果吗?”

      “没有,没人捡他钱包。他是新来的,还不了解我们村。我们村大部分人是不会随便捡东西的,都不愿碰别人碰过的东西。这一点不难理解吧?”

      “呃。”余梁顿首,“你接着往下说。”

      “好的。”

      刘主任润了润喉咙,继续讲道:“本以为帮他公布出去就万事大吉,不料晚上他又找我来了,脸色苍白,像死人一样。说实话,我有点怕他,所以没敢开门,隔着门缝嘟囔道,又咋的啦?领导干部不是万能的,找钱包的事情,我无能为力!许跃开口了,语气冰冷,钱包的事就算了,咱们村里闹过鬼吗?我没好气地说,我看你就像个鬼。他说,我不开玩笑。我说,谁跟你开玩笑了。他说,我放在柜子里的车钥匙不见了,弄得我回城都回不了!还有,车胎也被人放了气,到底是谁干的?我说,村里的人不会无聊到这种地步,除非你得罪了谁。他说,我初来乍到,一个人都不认识啊。我说,你消消火,我明天帮你查查,这种小事不值得报警,咱这儿离市区上百里路呢,即便你打了110,人家未必肯过来。

      “他骂骂咧咧走了,半小时后,又来了,咣咣砸门,比上次声响还大。我没法睡了,披上大衣,打开门。我问他干吗,他不言语,扯着我就走。到了他家,他指着屋顶,看,那是什么东西?我打眼一瞧,一窝耗子,个个肥得流油,满房子乱窜。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耗子。许跃哭丧着脸说,这还不算,进屋瞧瞧!果然,屋里的情况也很糟糕,蟑螂遍地——蟑螂不可怕,可怕的是死蟑螂,一脚下去,软乎乎,粘糊糊,别提多恶心了,我差点把晚饭吐出来。更不可思议的是,沙发上摆了一排牛腿,刚砍下来的,还滴着血,那种腥臭的味道,闻一次,终生免疫。卧室也好不到哪儿去,推开门一阵恶臭。我实在呆不下去了,捂着嘴巴跑出来了。

      “许跃沮丧地告诉我,他可能被人下药了,午饭后就睡着了,睡得很死,一点意识都没有,睁开眼睛,满地疮痍,恍若下了地狱。我分析道,幕后黑手肯定特别恨你,村里的人可以排除了,因为没人认识你,他们都是病人,离群索居在这儿,只是为了自保,哪里还有害人之心?如果是你以前得罪的人,那就没办法了,他能大老远跑来,费尽心机整你,跟你一定仇深似海了。他听我说完,很以为然,双手抱头,拼命搜索记忆里那个神秘的敌人。搜索无果,他呜呜地哭了起来,边哭边揪头发,弄得满头是血。我忙制止他,将他拉出院子,然后找人帮他收拾房子,忙完的时候,已经凌晨了。

      “第三天晚上,他又来找我,我习以为常,也不再问他什么了。像心照不宣似的,他前头走,我后头跟,我知道,奇怪的事情又降临了。这回他走得很慢,步子很沉重,脑袋耷拉着,像要嵌进胸膛里。到了住处,院门大开,屋子里挺干净,一切正常。我有点莫名其妙,问他,咋啦,有啥不对吗?他反问我,这房子以前的主人是谁?我说,杨军仓啊,他二叔在外地发了财,把他接到北京治病去了,你给的房钱,我都汇给他了。他说,那个杨机枪——我纠正他,杨军仓!他尴尬地笑笑,嗯,杨军仓之前呢,住着谁?我说,老杨在这里住了七年,我才来五年,我哪晓得?他哼了一声,这屋肯定死过人!我说,芦苇村子上百年的历史了,哪屋没死过人啊。他坚定地说,屋里闹鬼!我笑了,又来,鬼在哪儿?他手指厨房的方向,闷声说,你看看就明白了!

      “我满不在乎地推开厨房的门,里头的景象吓得我魂飞魄散。这间面积不大的小屋,居然堆满了纸扎的童男童女!这些纸人做得惟妙惟肖,屋内弥漫着森森的鬼气。我赶忙跑出去,按住胸口猛喘气,奶奶的,吓死老子了,烧给死人的东西,怎么出现在这儿?此时许跃的表情痛苦极了,他指了指我脚下,主任,看你踩了什么?我心里一紧,以为又踩着死蟑螂了,立即抬脚,却看到散落了一地的照片。我好奇地一张张捡起,大同小异,都是一个女人,不,一具女尸,全身光溜溜地躺在地上,脖子上缠着丝袜,眼球外凸,嘴巴大张,样子特别可怕。

      “我扬着照片问许跃,这女人是谁?你老婆吗?他不睬我,大喝一声,滚开啦!把我轰出了门外。老实讲,我有点同情他的遭遇了,被人这么整下去,天天心神不宁,夜夜失眠多梦,早晚得疯。接下来的几天,可以说平安无事,他没再找过我,谢天谢地!”

      这时,村长拎着一只暖瓶从门外走进来,笑呵呵地说:“三位警官,舟车劳顿,都乏了吧?饭菜准备好了,咱们边吃边聊吧。”

      余梁三人连忙推辞。

      村长不高兴了:“是害怕传染艾滋病,还是嫌我们农村的饭菜不上档次?”

      “哪里哪里,不是不是……”一通解释。

      村长很霸气地摆出“请”的手势,余梁等人没法子,被道德绑架着,硬着头皮入了席,不吃也得吃了。

      雨过天晴,阳光甚好。

      咀嚼着可口的乡村野味,余梁心思百转。

      那个屡次三番要把许跃逼疯的人或许就是杀死苏一敏的真凶,当然也能不排除他是许跃帮凶的可能。

      真相啊真相,让人头痛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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