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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祭祖
“春杏,怎么没见钱妈妈?”刚从灌云楼打扫完回来的素娘,看着自己院子里给花木修剪枝叶的婆子换人了,随口问了句春杏。
“姑娘,您才发现啊,说是她家男人被调到庄子上去了,她也跟着去了,那天张管事来请示您,您正在休息,就被梅香拦下了。”
“恩。”府中自有属于他的人事调动,自己还是不要多操心了。
又有十多天没见到了那个人了,也不知道他在宫里过的怎么样,自己在府里炊金馔玉如此舒心,他在外面面对的却都是不友善的人和事,想来那天她见到的不过就是冰山一角。
“姑娘,张内侍回来了。”正琢磨着夏桂来报张崇回府了。
“快请他进来。”
“黎姑娘,王爷让我告诉您,他今晚上会晚些回来”其实估计他的意思就是你不要早睡,等他回来,张崇想想没明说。
“有劳中贵人了。”
“姑娘,跟您说过多少次了,您以后就叫小人张崇,要是让主子听到您这么叫我,非剥了我的皮不可。”
素娘笑笑不说话。那个人终于要回来了,不过一别十数日,却好似十多年,这暮春的柳梢燕尾仿佛都沾染了她的思念。
“那叫你小张子好不好?”夏桂这个傻丫头,唯有和别人斗嘴时候方显机灵。
因为最近张崇回来过几次,每次总要在她院子逗留一阵,又与院子里这几个丫头年纪相近,于是混的比较熟,尤其是夏桂,二人经常逗上两句嘴。
“你敢跟咱家出来吗?”在黎姑娘面前总不能太放肆,出去修理她。
“有什么不敢,你还能吃了我不成。”说完夏桂双手叉腰出了门去,一副即将开战的架势。
“姑娘,你看夏桂像不像一只好斗的母鸡。”梅香说完笑的前仰后合,素娘因为马上要见到沈知远了,心情大好,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已经快三更了,不知道他回来没有,一直也没人来传她过去。
春杏和夏桂已经去睡下了,只有梅香还在外间陪着她,这小丫头显然已经很是困倦了,手拄着桌面不停的打瞌睡。
“梅香,你先睡吧,我想去那边看看。”一向沉得住气的素娘还是等不及了,准备自己去看看。
“姑娘,没有传唤,我们就过去不太好,要不我先去打听一下。”
“你就不要去了,把灯笼给我备好,我过去看看。”
“这么晚了,您自己去怎么行。”梅香执拗跟随,素娘也随她去了。
素娘一身青衣加了件白色外披。大周是没有女儿为父母守孝说法的,可爹娘毕竟就她这么一个女儿,加之她本身不喜娇艳,所以日常穿着上还是以孝色为主。
二人提着灯笼来到冠云楼,却发现邓恩守在冠云楼的院门外,大门紧闭,也没有看到张崇和茗烟的身影。
见到素娘来了,邓恩向二人点头示意,没有说话,也没有表示让素娘进去,素娘见他神情严肃,微微福了福身子回礼,也没有出声,倒是梅香,许是好久没有见过邓恩了,又或是真的想帮素娘,在明显感觉到两人都刻意保持安静的情况下还是压低了声音问道“邓大哥,王爷可回来了?”
在邓恩还没有做出表示的时候,沈知远的声音从门内传了出来。
“让她进来吧。”
素娘轻轻推开院门,那人不曾束发,靠着树干,赤足坐在石凳上,手中拿着一坛酒,地上扔着空坛子,远处还有碎的瓷片,她来之前他应该已经喝了许多。
沈知远没有理她,素娘就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他,借着月华,一袭白衣的他,皎洁无尘,好似谪仙人。
从素娘第一次见到沈知远,这人就不爱说话,她已经习惯了,可是今晚他的沉默却不同,就算没有顿首扶额,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素娘仍然感觉到了他周身散发的悲凉,缠绕着丝丝无法言说的痛楚。
他一直在不停的饮酒,明显是想将自己灌醉,可是放空的眼中还是一片清亮。
瞬间素娘泪如雨下,很想冲过去毫无顾忌的抱抱这个人。
他好似终于注意到她了,轻轻招了下手,素娘移步,跪坐在了他身边。
“为什么哭?”沈知远伸出拇指为素娘拭泪。
“心疼。”心疼他冰凉的手指,心疼他说不出口的压抑。
“今夜是我全族人的忌日。”祖父当年那充满期许的眼神,弟弟世汝朗朗的读书声,以及楚地破庙里那冰冷漫长的黑夜,曾经的一切都如噩梦般须臾不停的纠缠着他。
现在他把这个噩梦说给她听了,说给了这个和自己一样孤零零活在世上的人听,自己的痛是不是就会减轻一些。
啊,全族?差点惊呼出声,素娘的脑袋飞快的转着,能全族一块殒命,必是得罪官家,遭了灭门之祸,那他为何还活着?又是怎么变成如今的身份的?他闭门饮酒原来是不想别人知道,这么多的心事他是如何承受的?
拿过沈知远的酒,一手拉着他,行至院中空旷处,素娘对着月亮,将酒洒在空地上,然后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沈知远静静的看着这一切,生命最动人的地方,也许正是因为美好与丑恶的同时存在。
素娘伸出手紧紧抱住了沈知远的腰,不去管男女授受不亲,更不想礼仪廉耻,这一刻她就是要抱一下这个男人,她想让他知道,在这世上他还有她。
月亮一会被滚滚乌云遮住,一会又穿破层层乌云露了出来。所谓月色之美便在于意境,在于生生不息,月亏月满间,原本的死意,也悄然流去。
“姑娘进去半天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要是进屋了,他们也可以进院去门口守着啊,不过有邓大哥在身边,哪里都一样啦,她现在反倒怕姑娘出来的太早,大家都说她是个伶俐的姑娘,可是怎么在邓大哥面前自己就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呢。多日未见,她本想着跟他说两句话,可是他好像有意配合这一片寂静一样,一声不吭,真讨厌”梅香有些气闷边来回踱步边想。
邓恩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他真怕面前这个傻姑娘弄出点响动来惊了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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