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嫁权宦

　　沈知远回宫已有六七日了，从走的那一刻，素娘就在心里算计着他回来的日子。好像从那个共眠的清晨起，沈知远就等于快乐，等于自己的全部未来，在与他分开的日子里，素娘动用了全部的智慧和想象，在脑海中反复演绎着令她着迷的相处点滴。

　　倒是张崇已经回府两次了，一次送回来太医配制的祛疤药膏，刚刚又赶在午饭前送回来了宫中御膳房做的卤肉。

　　素娘有时候都觉得从与他相遇起，日子就如同做梦一样的不真实，不过月余，自己从黎家村的破瓦寒窑住进了雕梁画栋的王爷府，更别说他对自己的好，不过是她在集市上吃了一次肉，他便认定自己爱吃肉，连宫里做的肉他觉得好也命人送回来。

　　用过午饭的素娘和梅香在园子里闲逛，原本想去碧波池边坐一会的，梅香却说日头正盛，提议去连廊，说是能看到池中的鸳鸯。

　　两人选在连廊的一处拐角落座，这拐角几乎凹在一座假山中，两面避光，人靠坐在连廊的座位上很舒服，素娘没有说话，静静的想着心事，她的心事多半是沈知远，想起他们共乘一匹马，想起沈知远跟她说过的话，还有沈知远带她去吃过的幽州最好的酒楼，一幕一幕，想起都是暖暖的，让她忍不住想笑，碍于梅香在身边，所以转过头，假装看向远方的湖面来掩饰笑意。梅香也不出声打扰，她似乎也有自己的心事要想，于是两个人就静静的对坐，享受这惬意的午后时光。

　　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假山后面传出来女人们交谈的话语。

　　府中的丫鬟婆子有时候忙完了手中的活计也会到园子里聊聊天，因为没有主人在家，管事的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快说说，御膳好吃不？”说话的女人一口哑着嗓子的幽都官话。

　　“轮到我们吃的时候都有点凉了，不过确实是美味，我就吃了两块，剩下的都被我们院子那几个丫头抢着吃了。”她一张嘴，梅香就听出来这是自己院子里钱婆子的声音，这个钱婆子仗着自己是建府之初的老人，男人钱重八又是府中的园丁，有些修理花木的手艺，便觉得自己在府里有些皮面，常说些出格的话，又因主子不常在家，也没人与她真做计较。

　　“你说这王爷对黎姑娘还真是上心，御膳也要送回来给她哟。”还是那哑着嗓子的幽都官话，这下素娘和梅香都听出来是谁了，是厨房负责冷菜的婆子，王瑞家的。

　　“真不知道那个黄毛丫头有什么好，听我们院子里那个傻丫头夏桂说她在乡下的时候邻里都说她是不祥之人。”

　　“真的假的，那你还敢在那干活，小心把晦气招给你。”说完几个人吃吃的笑了起来。

　　梅香本想起身去找她们，却被素娘示意制止了，她打算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我看茜桃你比她好看多了，那女人瘦的跟个竹竿似的。”刚要起身，钱婆子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我可比不了人家，光是不要脸勾引男人，跑到主子床上这种事情我就做不来。”茜桃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不屑。

　　“呦，我的茜桃姑娘，那样的主子，你就是跑到他床上有个什么用？”王瑞家的说完这句，几个人哄然大笑起来。

　　“怎么没用，要不是跟主子睡过了，她能有这么好的命？昨天我亲眼看的真真的，一个官老爷家的仆从把自家宅子的地契给她送来的。”梅香都能想象出钱婆子说这话时挑着眉撇着嘴的模样。

　　“诶，你说说她是怎么伺候王爷的？竟然有本事把爷们迷成这样。”

　　“怎么伺候，反正跟你伺候你家爷们不一样。”这么下作的话却被钱婆子当笑话说。

　　“够了你们，本不想理你们，你们却越说越过分，都太闲了是吧，我去问问张管事，看看是不是你们都不用干活。”梅香实在听不下去了，跳了出来。

　　几个丫鬟婆子见从假山后面突然蹿出一个人来，吓了一跳，“是梅香啊，让你伺候个姑娘，你就当自己是半个主子教训起大伙了？”钱婆子撇着嘴道。

　　“我不敢教训大伙，但张管事要知道你们几个聚在一起妄议主子，估计你们也会吃不了兜着走。”别看梅香年纪小，跟着婆子对话却不落下风。

　　“呸，狗拿耗子。”这梅香在半瑟斋就总以大丫鬟的身份管这管那，她早就她看不顺眼了。
　　“算了、算了，我们也该回去了，要不一会管事娘子找不到人了。”王瑞家的看事态不对，就找借口拉着一个小丫鬟走了。

　　“咳咳，梅香，咳，咳...”素娘转身外走，刚要唤梅香，却咳了起来。

　　梅香听见素娘咳嗽赶紧跟了过来边走边给素娘拍背。

　　见素娘一路无话，梅香搭话说：“姑娘不要在意她们胡说的话。”

　　“我无事，谁人背后不被说呢，无妨的。”说完素娘对梅香笑笑。

　　可是自这天之后除了去沈知远的书房整理书案，素娘再没有出过半瑟斋，整日里在房间做女红，要么就是看看书。

　　“梅香。”

　　“姑娘，梅香在外面跟夏桂踢毽子呢，我去喊她进来。”听见素娘找梅香，正在外间绣荷包的春杏起身出去了。

　　“姑娘正找你呢，看你这一头汗，快进去给姑娘回话吧。”春杏拿起手绢就要给梅香擦汗，梅香冲她嘻嘻一笑，躲开了，一路小跑进里屋去了。

　　素娘见梅香进来抖了抖手中淡粉色的长锦衣。“穿上试试。”

　　原来素娘用深棕色的丝线在衣料上绣出了奇巧遒劲的枝干，又选桃红色的丝线绣出了一朵朵怒放的梅花，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

　　“姑娘这是给我绣的？”梅香看着夏桂羡慕的眼神一脸得意的问道。

　　“你看这梅花和你的名字多趁，喜欢吗？”

　　“太好看了，喜欢，谢谢姑娘。”自己也是绣娘却没有黎姑娘的手巧，绣的如此活灵活现。

　　梅香正拿着衣服比量着，张崇又从宫里回来了，自那天早上之后，张崇见到素娘便开始行礼问好，素娘知道这是看在沈知远的面子上，还过礼，张崇从内袖掏出一本书，据说此书翰林学士陶谷刚刚编撰而成，书内收录的都是奇闻异事，沈知远看到了，便让他赶紧送回来给素娘解闷。

　　惯会察言观色的张崇捕捉到了素娘在接过书时情绪的异常，给梅香使了个眼色，便告退出来了，梅香跟在身后。

　　大周后宫内侍省

　　“她在家中可还好？”

　　“好着呢，黎姑娘手真巧，她给梅香的衣服上绣的梅花，简直和真的一样。”

　　“下次回去告诉她不要总是闷在房里，多在园子里走动走动。”

　　“主子，有件事不知道当不当说。”他本不想搬弄是非，可现在黎姑娘是主子心尖上的人，不能有半分差错的。

　　沈知远抬眼一撇，张崇便如此这般的把梅香跟他说的话转述给沈知远了。

　　午时刚刚回宫的张崇未时三刻又回来了，这次没有直接来半瑟斋送东西，而是召集了院里的丫鬟婆子去清风堂，独留梅香陪着素娘。

　　“姑娘，你就不好奇，为什么不叫咱们去清风堂。”梅香看了眼还在闷头看书的素娘。

　　“她们回来不就知道了。”梅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的姑娘诶，你可真沉的住气。”

　　“梅香，我给你讲讲张内侍刚刚拿回来的这本书吧，很有意思。”

　　“还是姑娘你自己看吧，我去给您换壶热茶。”一听要讲书，梅香脚下生风般出了门。

　　清风堂内，府中一干人等全部到齐，张崇一脸严肃站立当中，别看年纪不大，但在沈知远身边历练的久了，自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气场。

　　“王爷口谕，着你们都听着”：

　　“本王不在府中，黎姑娘便是长阳王府的主人，岂容尔等非议，前日秽语污了黎姑娘耳朵的钱婆子、王瑞家的和茜桃笞杖三十，及钱重八一并逐出王府，当日在场与之交谈者，笞杖二十，张管事治下不严，罚薪给三个月，今日责罚，以儆效尤，日后若有人再敢冒犯黎姑娘，决不轻饶。”

　　口谕一出，百十号人无不震惊，大家虽不敢哗然一片但都开始低声议论。

　　只听得人群中哇~的一声钱婆子哭嚎了出来，王瑞家的和另一个在场的丫鬟也开始啜泣，倒是茜桃经过一下短暂的沉默后扑通一声跪到了张崇的身前高呼：“中贵人，奴婢知道错了，您大人大量，救救奴婢。”

　　笞杖之刑对女子来说非同小可，是要“去衣受杖”的，曾经就有女子受过此刑觉得贞洁受辱选择自尽的，而自己还未出嫁，如果受此刑罚名节尽毁，再难嫁人。只是无论茜桃如何抱着张崇的腿不放，还是要被家仆拉开行刑的，沈知远的话在这王府里不异于圣旨。

　　“请中贵人代小人向王爷请罪。”张放也没有想过几个多嘴的婆子竟然给自己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好说，另外，张管事，今日之事王爷不想黎姑娘知道，还要劳烦你妥当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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