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来传奇——宿命

　　近日，东阳城郊外接二连三地有人患病死去。初时众人皆以为只是感染了伤寒之症，但是随着死亡人数越来越多，且往往一户中有一人患病，其家人皆不能幸免，东阳府尹谢之彤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于是派了几名大夫前去查看病情。大夫们在病情频发的几个村子里走访了一圈，见患病者多高热不退，腹泻难止，舌绛苔焦，于是个个惊慌失色，飞速赶回府衙复命。
　　“什么？瘟疫？”府尹谢之彤闻言，脸色瞬间煞白，众所周知，瘟疫一旦出现，不仅难以医治，而且会迅速向周边扩散。东阳城乃是国都重地，若是瘟疫蔓延入城内，感染了达官贵人，甚至带入宫中，他身为东阳府尹，万死也难辞其咎。
　　“大人，我等都细细查看过了，确实是瘟疫啊！”一名大夫说道。
　　谢之彤一时六神无主。
　　“大人，瘟疫并非无药可治，史书上曾记载过多次瘟疫爆发的现象，医书上也有对症之方，当务之急，是将瘟疫控制在城外，不可蔓延扩散。”一名大夫提醒道。
　　谢之彤闻言，稍稍定了定神，“马上传令，立即封锁城门，禁止任何人入城。在城外设营寨，施药诊治！”
　　衙役们即刻领命而去。
　　“各位大夫，辛苦你们，千万要将疫情控制住，否则，你我都无法向上交代啊！”谢之彤忧虑地对大夫们说道：“东阳城内所有医馆药局，全凭你们调用，不管用多少人，用多少药，一定要尽快将病患们医治好！”
　　众大夫齐声道：“大人放心，我等自当尽心竭力！”

　　郊外几座村庄内，无数病患们正在垂死挣扎着，往日里的田园牧歌成了鬼门关前的催命哀嚎，见者伤心，闻者流泪。
　　大夫们在临时搭建的棚子里，为蹒跚而来的患者们施药诊治。所施之药，为石膏与甘草调和，另以升麻配伍。按理，是可以医治好瘟疫的。只是这一次的瘟疫一下子大面积爆发，，且此药生效较慢，未及治愈一批患者，又有一批百姓受到感染。大夫们废寝忘食，但还是眼睁睁地看着患病者越来越来，死去的患者也越来越多。
　　“刘大夫，这可怎么办？东阳城里所有的大夫都来了，这诊疗的速度，远远赶不上扩散的速度啊！”一名大夫一边煎着药，一边焦虑地说道。
　　刘大夫也是眉头紧蹙：“我们按照医书上的来医治，疗效是有的，只是见效太慢。若是能有青栀，或许能好得快些。”
　　“青栀？这药材我听说过，只是十分少见，东阳城内各大药局都早就断货了，一时之间，去哪里找啊！”那名大夫摇摇头。
　　“你们说的可是青栀？”左近的一名大夫听到二人的谈话，走了过来。
　　刘大夫忙问道：“正是青栀，治疗瘟疫有奇效。谈大夫可曾见过此物？”
　　谈大夫答道：“我曾在重阳街一家药铺内见过，好像是叫‘悬慈’药铺。”
　　“真的？那太好了了，若是有了青栀，控制住疫情，就容易多了！”刘大夫喜道，当下便派人前去悬慈药铺取药。
　　百姓们因瘟疫而荒废生产，本就贫苦的人家，甚至连锅也揭不开了。谢之彤虽已命人架锅施粥，但是僧多粥少，每日仍有大批百姓忍饥挨饿。
　　眼见着越来越多的人死去，官府又封锁了进城入口，禁止他们进城求医，那些尚未感染瘟疫的百姓越来越感到惶恐。此时又不知从何处传来消息，说官府明明有能即刻治愈瘟疫的药，却不愿发放给他们，还要将这几个出现疫情的村庄烧毁，以防瘟疫扩散。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使本就骚动不安的人群暴动起来。一些胆大的青壮年，开始怂恿人们突破入城口的封锁，冲进城去，把瘟疫带给那些达官贵人们，迫使官府拿出药来。
　　一日傍晚，一名青年振臂一呼：“乡亲们，官府不愿意给我们施药，我们的家人一个一个地死去，到最后我们也难逃一死，不如冲进城去，和那些狗官们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同归于尽！”无数的百姓高呼着，跟随着领头人往城门冲去。百姓们和守城的官兵发生了冲突，打倒了几名官兵，眼看着就要冲进城去了。幸好禁卫军统领高轩率兵及时赶到，将百姓团团围住。谢之彤不敢把这些闹事的百姓关进大牢里，只得命士兵们在城外日夜驻守，将这批百姓死死地监禁着。这一场风波传到了城内，一时间人人自危，各户人家都紧闭门窗，商户也纷纷罢市。原来商贾云集繁华热闹的东阳城，几乎一夕之间就变成了一座荒城。
　　白如新闻知此事，心下怀疑起多罗国师他们来，想要找他们问个究竟，又不知他们现在何处，也不敢轻易出门。
　　话说刘大夫派人到悬慈药铺去取青栀，但药铺中只有不足二两，这对数量庞大的患者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无奈之下，谢之彤上报朝廷，请求宫中御药房赐药救治百姓。岂料御药房内，青栀余量也不过半斤，仍然远远不够。大夫们只能一边用仅有的青栀先救治那些病重的患者，一边再派人张榜通知，寻找更多的青栀。
　　十五那日，神鹰教的弟子按照惯例下山售卖药材，却见城门紧闭，且有大批官兵驻守，弟子们只好折返。一名弟子瞥见城墙上张贴着搜求青栀的榜文，回到山上，便向孟豫如禀告了此事。
　　孟豫如听完弟子的汇报，立刻决定将库房里的所有青栀送到山下去救治百姓。
　　“可是，夫人，这些青栀是极为珍贵的，就这么送去了——”弟子们犹豫着。
　　孟豫如斩钉截铁地说道：“救人要紧，况且疫情如果继续蔓延的话，我们山上所需的粮食等也会越来越难买到的。趁此机会，也能向世人证明，我神鹰教并非□□。”
　　萧云天见孟豫如主意坚决，便命令数名弟子，携带库房里所有的青栀，连同其它有助于治疗瘟疫的药材，即刻赶下山去。
　　城门封锁，孟豫如已经多日没有接到家人的书信了，她心中挂念家人，焦急地对萧云天说道：“云天，现在东阳城内外肯定都是人心惶惶，我怕百姓们会出现暴动，我想下山去看一看父母亲。”
　　虽然担心孟豫如此时下山会被瘟疫感染，但是看着她焦急万分的样子，萧云天只好同意，“我陪你一起。”
　　于是二人一同下了山，直奔城门。守卫将二人拦住，告诉他们现在全城封锁，任何人不得出入。孟豫如亮明了身份，守卫这才放他们入了城。到了府中，见家人平安无恙，孟豫如这才放下心来。但是一路上只见街市萧条，士兵林立，孟豫如又心生疑窦，向父亲问道：“这瘟疫已经如此严重了吗？”
　　孟勤叹了口气，道：“往常发生瘟疫，都是在大旱或者洪灾之后，此次瘟疫来得突然，官府毫无防备，且扩散得十分迅速。东阳城内的所有大夫都已经在城外不眠不休地为百姓诊治了，但是收效甚微，治疗的速度远远赶不上扩散的速度，已经从最开始的三座村庄，扩散到周围的几十个村子了。”
　　“青栀治疗瘟疫有奇效，为何不及早使用青栀？”孟豫如问。
　　“这青栀本就稀少，东阳城里只有一家药铺有少量存药，连宫里的御药房里也所剩不多，昨日已经全部拿去治病了，多亏你和云天派人送去了青栀，眼下，大夫们正在为病患们一一施药。想必，再有十日左右的时间，疫情就可控制住了。”
　　“既然如此，那为何城门外和城内各处都有大量官兵把守？”
　　“前几日，一些百姓们不知从何处听信了谣言，误以为官府故意不给他们施药，便与守城的官兵起了冲突，差点冲进城来。东阳府尹谢大人只好加强部署，以防疫情蔓延至城中。”
　　孟豫如听罢，心中一阵悲戚：这郊外村庄里，都是一些朴实本分的农民，忽然遭遇如此灾祸，又不能及时得到医治，走投无路之下，极容易被煽动，产生暴动。
　　“父亲，我想去郊外看一看，或许能帮上一些忙。”孟豫如说道。
　　“不可！万一你被感染了瘟疫，那可怎么办？”孟勤连忙摇头，孟夫人也坚决反对。
　　孟豫如心意已决，便道：“父亲，母亲，那些大夫不顾自身安危地救治百姓，豫如虽然医术粗浅，但是也愿意出一份薄力，况且现在青栀充足，即便我受了感染，只要及时服药治疗，也不会有大碍的。”
　　“可是现在郊外到处都很混乱，官兵们稍有疏忽，老百姓便会再次暴动，太危险了！”孟勤仍不同意。
　　“父亲，您不用担心我的安危，有云天在，他会保护好我的。”孟豫如放心地看了萧云天一眼。
　　萧云天点点头，“父亲母亲请放心，我一定好好保护豫如。”
　　“姐姐，我也去帮忙！”白白如新突然开口道，她想去了解清楚，这场瘟疫到底是不是多罗国师他们所为。
　　孟豫如欣慰地看着白如新点头道：“好，如新，你就随我们一起吧！”
　　三人出了城，只见一路上到处都是奄奄一息的病患，大夫们片刻不停地为病患们诊治，仍然不时有病患不治身亡，尸体来不及掩埋，只胡乱地堆积在一起，蚊蝇乱舞。好好的村庄，竟变成了一片又一片的乱葬岗。
　　孟豫如看到，大夫们又要照顾病患，又要熬药喂药，根本忙不过来。有些百姓家中无米无粮，已经饿得开始吃树皮了，官府设的那几个粥棚，根本起不了多大的作用。最让孟豫如感到可怕的是，那些尚未患病的百姓，被士兵们围在一个大栅栏中，像看守犯人一样地监视着，而那些百姓，看孟豫如等人的眼神，也是犹如仇敌一般。
　　“为何这些百姓个个眼神中都充满着仇恨呢？”孟豫如心中担忧着，“即便控制了疫情，治好了病患，但是任由仇恨在百姓心中滋生，以后怕是会再生事端的。”
　　一番思索之后，孟豫如心中有了主意，便对萧云天说道：“这里治疗、照料病患的人手太少了，而且尸体不及时妥善地掩埋，也会加速疫情的传播。我看，可以让神鹰教的一部分弟子，来协助大夫们。还可以飞鸽传书给附近的拜月教和东胜派，请他们的弟子来相助。”
　　萧云天却心存忧虑：“如果以神鹰教的名义去请求拜月教和东胜派，他们未必会答应。”
　　孟豫如微微一笑，“不，连他们向来所不齿的神鹰教都能自发救助百姓，他们自然不甘落后。”
　　萧云天一想，确有道理，“那我这便回山上去安排弟子来帮忙，给两个门派的掌门修书一封，只是豫如你——”
　　孟豫如见萧云天不放心自己的安危，便笑道：“没关系的，这里有这么多官兵，还有如新陪着我，不会有事的，你快去快回就是了。”
　　于是萧云天便即刻回到神鹰教中，安排一应事务。
　　孟豫如叫过一名士兵，让他到府上传话给父亲：发动城中权贵富商，捐出粮食，增派人手，在各个村中加设粥棚，确保每一个村名都能吃上饱饭，另在空旷处搭建房屋，以收容痊愈的病患，避免再次感染。士兵领命而去。
　　眼见着满目疮痍，孟豫如和白如新都心生悲悯，便一齐帮助大夫们照料病患。不到半个时辰，萧云天便回来了，又过了不久，几百名神鹰教的弟子也出现了。他们有的帮助大夫熬药，有的为病患喂药喂水，有的将严重的病患背到大夫跟前，有的在空地上挖起深坑，来掩埋尸体……百姓们见到神鹰教弟子们如此卖力相帮，个个感激涕零。
　　不一会儿，拜月教的许秋娘和东胜派的燕孤行果然带着门下弟子赶来了。见到萧云天，燕孤行略有几分尴尬，抱拳道：“萧少侠，武林大会上，是在下技不如人，甘拜下风。没想到萧少侠不仅武功盖世，而且慈悲心肠，之前是在下失敬了。神鹰教鼎力救灾，令在下佩服！”
　　萧云天微微点头致意。
　　见到越来越多的人来帮助他们，百姓们恓惶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希望，纷纷跪地称颂：“多谢各位菩萨！我们有救啦！多谢各位菩萨！”
　　人手一多，诊治安抚的工作便愈加有序起来，城内募集的粮食也送到了，每个村子都架起了两座粥棚，不断地为百姓发放热气腾腾的米粥，也为百姓供应了充足的热水。
　　孟豫如和白如新忙个不停，连饭也顾不上吃。萧云天盛了一碗粥，端到孟豫如面前，她的双手刚刚摸过病患的皮肤，萧云天便不让她动手，将粥一口一口喂到她嘴里。一旁神鹰教的弟子看了，纷纷捂嘴偷笑着。白如新打趣道：“姐夫，我也饿着呢！”
　　萧云天全然不予理会，专心地喂着孟豫如吃粥。孟豫如虽然觉得在大庭广众之下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心中充满了甜甜的喜悦。

　　一连忙碌了七天，疫情终于得到了有效的控制，新增加的病患越来越少了，在青栀的作用下，痊愈的人越来越多，百姓的情绪也都稳定下来了。在孟豫如的请求下，谢之彤和高轩撤去了对闹事百姓的监禁。
　　很快，救灾一事进入了收尾阶段，大夫们建议，将这些染病村庄的房舍烧毁，以彻底清除瘟疫病菌。这一提议遭到了所有百姓的反对。
　　“把房子烧了，我们就无家可归了！”
　　“就是！本来就穷，要是连房子也没有，我们不就成了难民了吗？”
　　百姓们纷纷抗议着。
　　那日带头暴动的青年，更是气愤难平地高喊：“好端端地，让我们得了瘟疫，现在又要烧我们的房子！官府难道就不把我们老百姓当人吗？之前有药不给我们用，有粮食不给我们吃，现在又想让我们变成无家可归的难民，我们抗议，抗议！”
　　这一鼓动，百姓们更加骚动起来，这些日子对官府积累起来的感激瞬间荡然无存，所剩的只有愤怒和忿恨。
　　孟豫如见群情激动，怕再出暴动，便附在萧云天耳边说了几句话。萧云天点点头，跃至高处，对百姓解释道：“大夫说了，烧毁房屋是为了彻底清除病菌，以免有人再次感染。官府将会以最快的速度，为你们盖起新的房屋，给大家发放粮食布匹，让每一位百姓都能吃得饱穿得暖。”
　　那人冷笑一声，“哼！你少在这里说漂亮话，官府出尔反尔惯了，今天说给我们盖房子，明天把我们的房子一烧，又不给我们盖新房子了，我们找谁去？”
　　萧云天便拿出他那惯有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说道：“各位，如果不愿意烧毁房屋，日后若是再感染了瘟疫，官府也便不管你们的死活，但是为了保障其他人的安全，一但发现瘟疫患者，全部就地掩埋！”
　　百姓一听，顿时害怕起来，刚刚还气势汹汹的一些人，也纷纷低下头去。那带头的一人却仍不服气：“你这样说，不就是暴露了官府不把我们当人看的真面目吗？刚刚还在装得——”
　　“你住口！”萧云天大喝一声，两眼凌厉地盯着那人，“我听你的口音，不像是这里的人，且你说话中气十足，一定是练过武功的，你根本不是这里的村民，你到底是谁？为何在此煽动百姓？”
　　萧云天此言一出，百姓们纷纷看向那人，议论起来。
　　“这人不是上次带我们冲进城的那个吗？”
　　“是啊，这个人以前好像从来没见过，他是哪个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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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百姓纷纷猜疑着的时候，那人突然冲出人群，飞奔而去。
　　“站住！”士兵们连忙追去。
　　“姐姐，我也去！”白如新也拔脚追去。
　　“如新！”孟豫如来不及制止，白如新已不见了踪影。“如新竟施展了轻功？”孟豫如见白如新如乘风而去，心中生出疑问：“如新能够驾驭她体内的功力了吗？怎么从来没有听她说起过呢？”
　　萧云天见那人逃去，也不去追，继续对百姓们说道：“大家都看见了，刚才那个人就是故意要挑拨是非，引起你们和官府的冲突。请大家相信官府，一定会帮助大家重建家园的！”
　　“我们相信官府！”
　　“对，我们愿意重建家园！”百姓们纷纷呼喊道。
　　见百姓们愿意配合，萧云天和孟豫如相视一笑。
　　就在大家都收拾着东西准备回城的时候，孟豫如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便找了几位村民，问了些话，之后才离开。

　　白如新追至一片树林，见那人正停在那里等她，便上前质问：“你是多罗派来的吗？”
　　那人向白如新跪下，恭敬地说道：“启禀公主，是多罗国师派属下来的。”
　　“这么说，这次瘟疫也是多罗搞的鬼了？多罗呢，你叫他出来！”白如新愤然道。
　　“公主！”多罗的声音忽然出现。
　　白如新冲到他面前，“多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些百姓都是无辜的平民，你可知道你害死了多少人吗！”
　　多罗满脸不屑，“公主，臣是奉皇上之命行事。公主觉得这些百姓可怜，难道我赤尾的百姓就不可怜吗？”
　　白如新一下子愣住了。
　　“公主，臣知道公主一时无法接受现实，臣可以等，臣等现在住在城中的江月楼，公主有任何吩咐，只需在江月楼后，以两长一短的鸟鸣声为信号即可联络臣等。” 多罗说罢，便和那人一起消失了。
　　白如新在原地呆立了不知多久，才回过神来，赶回孟府。
　　白如新一到府中，孟豫如便关切地拉着她的手问道：“如新，你没事吧？怎么去了这么久？追到那人了吗？”
　　白如新摇摇头。
　　“如新，我刚刚见你，似乎能够使出轻功来了，怎么没听你说过？”孟豫如又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就是有时候着急了就突然使出来了，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白如新搪塞着，心中涌起了愧疚，她已经学会撒谎了，而且是面对自己最亲爱的人，上一次是对魏尚，这一次是对姐姐。
　　孟豫如见白如新神色慌张，只道她是内息不平所致，并未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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