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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三月桃良，桃花开了满枝丫，秋千上文安公主光着小脚丫，莹白的脚趾如同蜻蜓般轻轻滑过流动的池水，蘸了一点如碧春水。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她一手捧着书卷，怀中抱着酒壶，她鼻子凑到酒壶间，轻轻嗅着浓浓的酒香。
她将酒坛上塞着的红布取下，尝了一大口，吸着唇瓣，这酒是司酝招待外国使臣或是宫内大宴才会有的上等好酒，果真同以往她从宫廷内侍那里偷喝到的酒不同。
好烈的酒，她嗓子都有些痒。
她抓着酒坛的边，瞧着微微亮的天际。在太阳要出来的时候，西边的月亮还未落去，最亮的一颗星辰也还挂在蔚蓝的薄绢之上。
她晓得，占星台的老头常常会拿这颗星星做文章，他们常常根据天时，跟她的父皇说这日的星星是祸星，那日的星星是福星。
她的父皇不信什么鬼神，也不觉得是福星或是祸星。
破瓜年纪的她，不曾读进去什么《周易》，她只知道最亮的一颗星辰，是唤作启明星，能够带来光明的一颗星星。
文安公主又将浊酒喝了一口，她的酒量算不上好，只是喝了两口，小脸便红彤彤的，像那枝头一朵娇羞的桃花。
文安公主吹着春风，一片片桃花花瓣似飞蛾扑火般扑到了她的脸上，她挥起了衣袖，遮住想要眯她眼的乱花。
她凝着眉头，瞧着迎着风，不知何时走到桃花树下的小儿郎。
文安公主放下了抬着挡风的手，呼喊了一声，凝眉问道：“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明明是你没有看到我走过来，怎么反到说我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文安公主瞧着他怀中抱着的一颗冬瓜，道：“你是司膳司新来的侍童？今日中午膳房做的是什么菜品？”
“芰荷冬瓜汤。”
“嗯，不错。”
“若是公主午膳喝不到芰荷冬瓜汤呢？”
文安公主瞧着他，她也不晓得司膳每日会准备何菜品，原是也是在考验他，只是他这话问的……。
文安公主思索良久，终于意会到了他的意思，怒道：“那就是你在骗我。”
小儿郎捉弄到了人，轻轻一笑。
文安公主将酒坛子抱在怀中，纵身一跃，跳下了秋千。
“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昂首挺胸……嗯，光着小脚丫站在他的面前。
他比她要高些，文安公主微微踮起了脚。
“公主，在下姓郑，单字一个涵字。”
“郑涵，郑涵，郑涵。”文安公主平视看着他，念了三声他的名字，缓缓道了句：“郑涵，我不认识。”
他抿着唇，无话。
“但是，我现在记住你这个偷瓜的了。”
“偷瓜的？”他挑眉，“不知我是如何得罪了公主，公主才这般故意找茬？”
“你这般鬼鬼祟祟，抱着冬瓜走小道，不是偷瓜的还是做什么的？”
“回禀公主，公主着实是误会了，这冬瓜，不是我偷的，而是皇上赏赐给我父亲的。”
“赏赐给你的父亲的？”文安公主左瞧了瞧他，右瞧了瞧他，追问道：“那你的父亲又是何人？”
他拱手行礼，道：“回禀公主，家父乃是翰林学士郑居业。”
“郑居业，郑大人？”文安公主歪着头，低眸，朝中大臣多人，她怎么会都晓得。
文安公主手中的酒坛子晃了晃，她眉开眼笑，问道：“你的父亲——是不是那个让大臣都吃了蒸烂葫芦的郑大人？”
郑涵并未严声，便是默认了。
文安公主瞧着他怀中抱着的冬瓜，道：“难怪父皇将冬瓜赏赐给了郑大人。”
郑涵依旧未言语。
文安公主开口问他，“怎么就你一个人，这一整颗大冬瓜，你一个人抱着，不累吗？”
“即便是抱着公主，我都是能将这整个皇宫绕上一圈，更何况只是一颗冬瓜。”
“……”啊……那就是不累。
“公主抱着酒坛子，踮脚站着，不累吗？”
文安公主被人戳破了小心思，有些尴尬。
他缓步从她的身边经过，文安公主弯腰将酒坛子放在了地上，然后，偏头瞧他。
郑涵缓步走到了桃花树下，他将冬瓜依靠在树干边，将池塘边的弓鞋捡起。
他俯下了身子，蹲在她的面前，缓缓道：“这刚是初晨，青石玉阶生寒意，公主将这云中蟾钩穿上。”
文安公主瞧着将姿态摆的很低的儿郎。
她将裙子提了一角，他握着了她的腿脚，使她的腿脚放在他的膝盖上，文安公主瞧着他还未行冠礼的一股发，睫毛乱眨。
她也曾看过有一本书籍，那是记载前朝的故事，书上言道，玄宗时，有位很有才德的大臣，能得皇上最为宠爱的贵妃磨墨，能让皇上最宠信的宦官为他捧靴。
文安公主自认为才疏学浅，学问哪里能和满腹经书的李大臣相比。
文安公主瞧着他，看着他的素手捧着她的弓鞋，缓缓为她穿上了一只。
“另一只脚。”
文安公主踩着宛若云中月牙的弓鞋，她此时委实觉得她是踩在云中。
她未穿鞋子的另只脚堪堪塔在了他的膝盖上，他的腿处的衫布被她弄了一层涟漪，文安公主抿着唇，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桃花花瓣随着风飞舞，一片桃花飞向她的眉心，贴上她的眉心。
他抬眸看向她，“世人只疯传寿阳公主的落梅妆，却不见此间公主的桃花妆。”
“文安。”
他嗯了一声，嗯字仄调。
“父皇赐我封号文安。”
“文安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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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涵抱着冬瓜，绕过了两三颗桃树，他靠着假山的一角，瞧着蹲在假山旁的侍女，“你是哪个宫的宫女？”
“奴婢是司膳司的宫女丝绢。”
“今日膳房都准备了什么菜品？”
“回禀公子，是芰荷冬瓜汤。”
他轻轻一笑，道了句：“此事断断不得让第三人知晓。”
“奴婢明白。”
“你退下吧！”
“是。”
丝绢扶着假山起了身，她微微俯身行了礼，缓步离去。
丝绢已走远，郑涵瞧着假山山底的桃红手绢，是她遗失在这的？
郑涵将冬瓜放在了假山上，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山的另一角，他微微俯身，将手绢捡起。
桃红的手绢绣着灼灼桃花一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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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绢缓缓走到了桃花树下，施礼，道：“文安公主，宋内学士已经在凤阳阁等着公主了。”
文安公主瞧着她，“宋内学士若是在凤阳阁等本公主，怎么不让枝芽和菱角来寻本公主，你是哪个宫里的？本公主未曾见过你。”
“回禀公主，奴婢是司膳司的丝绢，奉了尚宫大人的命，前往凤阳阁为公主送芰荷冬瓜汤，公主的贴身奴婢原本是想来寻公主的，但是内学士特别嘱咐让奴婢过来寻公主。”
文安公主凝眉，宋内学士让送汤的宫女来寻她，而不是叫她的贴身公主来寻她，这是何道理？
“公主在桃林，便是枝芽告诉奴婢的，不然，奴婢也是寻不到公主的。”
“你将酒坛子给本公主抱着，这便回宫。”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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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阳阁
枝芽将烹好的茶水端上了桌，“宋大人，请用浮红茶。”
若昭接过了枝芽递过来的茶盏，瞧着茶色，在鼻尖晃了晃茶盏，缓缓说道：“茶汤红浓色泽，香气清新，芬芳馥郁持久。”她小呷一口，又道：“茶有明显的甜香，该是产自浮梁北部和东北部的茶。”
“奴婢不甚晓得。”
菱角端着糕点进入了凤阳阁，道：“宋大人说的不错，这便是来自浮梁北部金竹山的新茶。”
枝芽惊叹，小声嘟念了句，“宋大人的嘴怎么这般刁钻呀~”
菱角将糕点放在了桌上，道：“宋大人，这是司膳司那边为大人准备的桃花糕。”
若昭拿起了桃花糕，尝了小口，菱角站在枝芽边，小声道：“枝芽，宋大人见多识广，自然是能够尝出是哪里的茶。”
“那我若是用不同的水烹茶，宋大人可能尝的出来？”
菱角瞧着枝芽，“你想用什么水给大人泡茶？”
“雨水，雪水……大人可能尝的出？”
若昭嘴中含着的一口茶水咽下，她将糕点放在了盘的一角，摆手道：“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更别说，哪里算得见得识广，只是前两年，在州县多走了两趟而已。”
“宋大人太过自谦了，宋大人走了一趟州县，便破了‘牢丸汤’一案，这案子在长安城更是传颂十几日，仍未停息。”
“我不能如同永宁侯一般，走遍三水，呕心沥血写得一部传颂许久的《水经注》，我游历了於潜县，在州县多走了两趟，也就是看看风景。至于‘牢丸汤’一案，不过只是将水慢慢烧开了，将一只只饺子下了锅而已。”
“下了锅的饺子？”枝芽瞧了身边的菱角，菱角也蹙了秀眉。
枝芽和菱角相顾良久，只道了句，“时听大人言语，受益匪浅。”
“哪里，哪里。”
文安公主进入了殿中，宋内学士手托着茶盏，笑言，“公主原来是喝花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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