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太子妃和离了吗

　　方才触到赵乾指尖时在手心留下的微凉，开始溯血液而上，刹那就已侵袭心脏，在蔓延至四肢百骸，直让她手脚冰凉。
　　周身全是明亮又温暖的花灯，乔娇只觉得天一下变得极高，这方地也极为广袤，唯独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这里，不知道何去何从。

　　万一真的走散了？
　　乔娇使劲儿摇了摇头，不会的，丹凤只是个小地方，真要是走散了，不如直接回家。
　　她想得轻巧，却不敢深入去想，一个身无分文的弱女子怎么回去。

　　乔娇用手掐着掌心，开始往回走，一边走一边问路人：“劳烦，请问您看见了一个黑衣服的公子吗，眼睛特别好看，是琥珀色的，大概这么高。”她往自己头上使劲够了够，比划出赵乾的大概身高。

　　可问的人都连连摇头，乔娇有些沮丧地坐在街旁的石阶上。
　　突然自己面前笼罩了一大片阴影，头顶传来微微有些沙哑的声音：“这位小姐，可有见过一位红衣姑娘，人长得特别漂亮，眼睛很大，大概这么高。”
　　说着一双手落在了她头上，乔娇愣愣地抬起脸，那只手便划到了她的脸旁，大拇指恰好落在唇角。

　　那个黑衣服的，眼睛特别好看，是琥珀色的，大概高了乔娇两个头的公子正站在她面前。

　　他继续补充道：“就跟小姐一样漂亮。”
　　乔娇听他这样说，再也忍不住：“赵乾你混蛋！”

　　赵乾敛了笑意，坐在她身边，收回手拄着自己的膝盖：“我怎么混蛋了，我的大小姐，我跟你说了多少遍别松开我的手，你看见几个小孩子就松得飞快，是我的手烫着你了？收得那样快，我都没能及时拉住你。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他余光觑到乔娇眼角闪烁的光芒，剩下絮絮叨叨的话便又被咽回了肚子里。

　　在他担心着这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的时候，她又何曾不是在人海里急匆匆地寻找着自己？
　　这就够了。
　　无论他之前为此付出过什么，都值得了。

　　赵乾捏着她的手，捏得紧紧地，问她：“去看河灯？”
　　乔娇低头看着地面，就是不肯看他。

　　赵乾便拉着她往河提边上走，河提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行石梯，方便人们沿着下到水边。
　　方才那群扑着翅膀的小麻雀儿们，此刻三五成群，聚在水边，手中的河灯被仔细地放在水面上，此刻无风，小雀儿们就扑着翅膀晃动水面，荡出一圈儿一圈儿的波纹，送着河灯晃晃悠悠地飘向河中央。
　　乔娇站在高高的河提上往下看，总觉得像是一群光芒过于温暖的萤火虫在水面上聚散。

　　赵乾离开了一会儿，回来时手里各拎着一个明亮的花灯。
　　他把小兔子形状的灯递给乔娇：“看了许久才找到这个样式的，跟你比较像。”
　　乔娇：“那你应该拿一个猪头样式的。”

　　赵乾去敲她脑门：“小姑娘人长得柔柔弱弱的，嘴上却不饶人。”
　　这句话把老一辈的语气模仿得惟妙惟肖，乔娇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两个人走下去，把河灯轻轻放在水面上，边上小孩子们荡起的波澜送着河灯漂远。
　　乔娇闭着眼开始许愿。

　　睁开眼的时候就看见赵乾正在看她，一双琥珀眸子，像夜晚水面上晃着暖黄光芒的河灯。
　　他问：“你许了什么愿望？”

　　乔娇：“我才不说，你就是想让我愿望失效。”
　　她才不会告诉赵乾，她的愿望就是离开赵乾，越远越好。

　　赵乾配合地露出了一脸小姑娘真聪敏的表情。
　　那他也不会说，他的愿望是，乔娇所有的愿望都能实现。

　　本来正常去渝州最快只需八天，让赵乾这么一放慢，一行人晃晃悠悠十余天才到了渝州地界。
　　渝州知州在城门等了半日望眼欲穿，才盼来了四皇子的马车。

　　只见远处渐渐行来了几辆马车，后面跟着几小队人马，均是普通人士打扮，根本看不出皇家的气派，知州王文若呆了呆，有些迟疑地问身旁的先遣小队：“可是四皇子来了？”
　　赵虎点头，王文若吸了口气，看来四皇子是真的决定悄悄揽下渝州监工的事，怪不得朝堂上大多对此事毫不知情。
　　只是这事怎么就被交给了四皇子呢？

　　来不及思考更深处的缘由，王文若看见驶到跟前的马车，马上跪了下去，身后的手下也连忙跪下。
　　他深深地埋着头，跪了半天，也没听见四皇子让他起身，只能老老实实地跪着，但心里却是七上八下打起鼓来，不由得偷偷掀起眼皮子，往上偷觑。

　　长眉，细目，袖口是密密麻麻的金线绣的回字形纹路，周身气度非凡，应是四皇子无疑。
　　眼下四皇子刚下了马车，却不管他们这些跪着的人，先转身掀了帘子。

　　帘子里探出一只又细又白的手，皓腕如凝霜雪，光看着这只手就能猜想到，车厢里的如花美眷该是何等光景。
　　这只手避开了四皇子，紧紧捏住了厢框，随即一张艳丽又天真的脸露了出来，像开到浓烈的海棠，甫一映入眼帘，就让人目眩神迷。
　　王文若赶紧重新趴在了地面上，闭着眼，生怕自己知道得太多。

　　乔娇避着赵乾，硬是不让他扶，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旅途劳累，颠簸中早就耗尽了乔娇的精神，故而一落地，乔娇就觉得眼前发黑，天旋地转间，赵乾伸手扶了她一把，才让她稳住，没在一群人面前摔个倒栽葱。
　　乔娇赌气似地往后面躲了躲，就是不肯和赵乾有接触。

　　赵乾接过手下递来的帷帽一把罩在了乔娇头上：“戴好，待会进城还带你出去玩。”
　　乔娇锁头：“我才不要。”

　　赵乾冷哼一声：“不出去你也得给我戴上。”
　　他的娇娇怎么可能让别人盯着看？

　　最后乔娇还是被遮得严严实实地被赵乾带进了知州府。
　　乔娇心里暗自吐槽：如果是昨天，赵乾肯定尊重她的意愿，可惜今天他又变脸了，又变凶了。
　　男人心，海底针，猜不透。

　　他们一行人到的时候刚好是晌午，王文若引着赵乾到了待客厅。
　　赵乾坐在上席，王文若坐在一旁赔笑。
　　乔娇犹豫了下，不知道该不该坐，坐那里，这时一个贵妇模样的女人过来拉着她的手：“姑娘跟我去里间，那里都是府上的女眷，不必约束。”

　　赵乾虽然舍不得乔娇，但也不方便吃饭时还让她坐在一群五大三粗的男子中间。
　　于是拉着她低声说：“用餐完毕过来找我。”顿了顿解释道：“我不放心你。”

　　乔娇跟着贵妇去了里边儿的另一席，里面坐着好几个姑娘夫人，最上席坐着个花甲老人，见着乔娇进来了，忙招手请她坐在身边。
　　乔娇有些不好意思，引她过来的贵妇就推着她的背：“姑娘莫怕，这是我们老祖宗，就喜欢跟好看的年轻姑娘说说话儿。”
　　那老妇笑着训她一句，拉着乔娇的手寒暄，句句不离乔娇的家世婚配问题，把乔娇整得十分尴尬，连连摆手。

　　幸亏她旁边的一个姑娘笑着出声了：“行了祖母，你看给人家姑娘闹了个大红脸。客人远途跋涉而来，还是先用餐罢，餐后再说不迟。”
　　那姑娘穿着鹅黄的纱衣，露出雪白的颈子和手腕，一张脸生得妩媚动人，像是读书人幻想的精怪化作人的样子。

　　老妇人才依依不舍地松了手，乔娇低头，眼观鼻鼻观心盯着自己面前的一盘水煮青菜猛吃，连稍远点的酱料都不敢动，生怕热情的祖母来帮忙。

　　餐毕，女眷们在内室一边用茶，一边闲聊些渝州世家的八卦，互相打趣儿。他们的方言有种奇怪的口音，乔娇只能模模糊糊听懂一点儿，但还是听得津津有味。
　　这时从外面进来个丫鬟，小步跑到乔娇身边，对那个帮了她一把的年轻姑娘小声说了什么。

　　那姑娘听了反问了一句：“父亲让我去厅里送酒？”
　　她这句不知有意无意，说的恰好是官话，乔娇听得清清楚楚。
　　丫鬟恭恭敬敬地应了。

　　那姑娘便起身，跟着丫鬟出去。
　　座上极为八卦的那个老妇见自家姑娘刚漱口就往外跑，不由得问了一句：“芳儿这么急去哪？”
　　唤作“芳儿”的姑娘笑了笑：“父亲让我去外席送酒呢。”

　　内室里便起了一阵嬉笑，有个姑娘打趣儿道：“姐姐要去四皇子跟前露脸了？万一……可别忘了小妹我。”
　　旁边一个夫人当即拧了她一下：“死丫头，年纪小小说话不讲一点分寸，你姐姐就是去送个酒，你就开始胡说什么！传出去让你姐姐怎么做人！”
　　那姑娘委屈巴巴揉着自己被捏疼的胳膊：“好了好了，我不就开个玩笑嘛，这不是都是自家人我才说的嘛，我哪敢到外边这样说。”

　　然而是不是开玩笑，内室里的每个人都知情。
　　乔娇坐在座位上，一边用茶一边想，这群姑娘是不把她当外人还是不把她当人？
　　怎么隐隐约约有种后者的感觉。

　　这样想心里越发不舒服。
　　乔娇响起了赵乾叮嘱她的话，但是此刻外席还是一堆男人，她怎么好意思直接进去，便放下了茶盏，借口方便，去了赵乾那门口瞟两眼，看看什么时候结束。

　　这一看不得了，只见那个芳儿正在给赵乾斟酒，身子压得极低，跟赵乾说话时几乎要脸碰着脸了。
　　赫赫。
　　赵乾根本没有避嫌的意思，还笑了，还接过来酒杯，没准接的时候两个人手指还碰到一起了，乔娇气得用力捏住门框，想起以前赵乾捏着她的手不放的场景，在心里唾道，没准碰到一起就勾着人家的手不松了。
　　呵，男人。

　　眼看着芳儿倒完酒就要出来了，乔娇无处可躲，只能扭头又回去了。
　　芳儿看着门脚一闪而过的红色衣摆，露出了一个嘲讽的微笑。

　　乔娇回到内室正坐着，芳儿就回来了，脚步轻快地坐在乔娇旁边。

　　那个嘴碎的姑娘就又开始打趣儿问她脸怎么这么红，芳儿不说话，一副羞极了的模样，跟朵小花苞似的。
　　于是席间气氛更为欢快，仿佛她们家芳儿嫁给赵乾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一般。

　　乔娇闷不做声地喝茶，细长的手指紧紧地捏着杯子，太过用力，骨节透出点点苍白。

　　边上的芳儿悄悄扯了扯乔娇的袖子，精心描画的眉头攒在一起：“姑娘是否觉得有点闷，不如去花园透透气儿吧？”

　　乔娇知道她这是有话要说的意思，而且很有可能是关于赵乾的，便起身跟着她走了出去。

　　两人拐过走廊，到了后花园的小亭子里。
　　亭子里的桌面上还放着一把琴，乔娇看了两眼，坐在旁边的石凳上。

　　芳儿熟稔地挨着她坐，见她的目光落在了琴上，似是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让姑娘见笑了，今早起来练琴，忘记把它收回去了。”
　　乔娇：“不碍事。”

　　芳儿于是又接着说：“我学琴已经十余年，姑娘也学琴吗？”
　　见乔娇不答又自顾自地补了一句："嗨，我这什么嘴，哪有姑娘不学写琴棋书画的？"

　　乔娇硬邦邦地回了句：“不曾学过琴。”
　　问了防止芳儿把琴棋书画都来一遍，又补充道：“不仅琴不曾学，棋也不会，更不会画。”

　　芳儿惊讶地感叹：“那想必姑娘是专精女红书法了。”
　　乔娇困惑歪头：“为什么要学女红？”
　　有下人不就够了，为什么她要学这个？

　　说起女红乔娇指尖就一阵刺痛，想起了前世犯傻为赵乾绣过的一个荷包，丑得要死不说，指头活生生被自己扎成了筛子，肿了好几天。

　　赵乾却对此冷冷淡淡的，连个药都不给她送，还是乔桥逼着她上的药。

　　乔娇被伤透了心，发誓再也不碰什么女红。也亏得乔府上下对乔娇是盲目溺爱程度，她什么都不学，也只有乔将军偶尔嘀咕几句，却从来没逼着她去学。

　　芳儿听了乔娇不按常理出牌的话，一时噎住，想了好久才说：“什么都不学，哪有夫家肯要啊……”
　　乔娇开始思考为什么自己这么不学无术，还是有一群人排在门口等着娶她。

　　“姐姐是尚未婚配？”芳儿开始逐步贴紧主题。
　　乔娇想了想自己和赵乾的关系，觉得他俩散伙是迟早的事情，于是点头，算是承认。

　　芳儿捏紧了手里的帕子：“那四皇子……怎么带着姐姐？”
　　乔娇差点笑出声，这姑娘还是年轻了，多说几句都懒得了，直奔主题，丝毫不掩饰自己嫁入皇家的野心。

　　乔娇眼珠子转了转，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眼睛马上蒙了一层水雾：“妹妹有所不知，我本是寻常人家的女儿，父亲只是个小盐商，家境也算殷实，只是一次……”

　　“一次我们坐船回乡探亲，竟遇上了水盗，我家人皆遭其害，唯独我还算有几分蒲柳之姿，被卖到了望春楼。幸好第一次……梳拢的时候就遇见了四皇子，他见我可怜，便收留了我当个通房丫鬟。”

　　看到芳儿一脸震惊的表情，乔娇又补了一刀：“不知姑娘可有听过望春楼，那儿可是京城最大的销金窟。四皇子本是望春楼的常客，出手大方，不少姑娘都日夜盼着他去呢。可他自从赎了我后，去得略略少了些，一周约莫只去个五六次罢。”

　　芳儿的表情逐渐凝固。
　　一周五六次，可真是去得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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