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太子妃和离了吗

　　盛夏的天亮得早，寅时三刻京城的天就蒙蒙亮了，院外的几个杨树上已经响起了高低错落的鸟鸣。
　　此时乔府后门，一辆马车静悄悄地出了门。

　　乔娇被绑了手脚，嘴里也塞着手巾，正在马车里扑腾，硬生生被带出了府。
　　赵乾这个臭不要脸的，偷了乔家下人的衣服借口办事，把她提前塞进了马车里面绑了出来。谁能想到乔家小姐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被带走了呢，乔娇自己也没想到。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赵乾甚至仿照她的字迹留了一封书信，说她听说四皇子要去渝州，自己也跟着追过去了。
　　虽然这像是前世的她会做出的事，但她都重生了怎么可能还追着去。

　　诶，前世四皇子根本没去渝州啊。
　　乔娇心里一凉，她这个变数终于把这辈子的事都搅乱了吗？

　　一辆乔府的马车趁着清早没人驶出了城外。
　　到了城外一里地之后，乔娇终于被解了绑，她揉了揉被磨红的手腕，不管不顾地先踢了赵乾一脚。
　　赵乾默默挨打。

　　乔娇一边捶他一边强忍着泪意：“你把我带出来我爹娘怎么办，他们指不定该怎么想我，你让我以后怎么面对他们，还怎么有脸要求退亲。”
　　赵乾伸手捧住她的脚踝，轻轻揉捏：“对不起，磨疼了吧。”

　　乔娇：“赵乾！我说的不是这个，你现在放我回去还来得及。”
　　赵乾用力按了一下她的筋骨：“休想。”

　　乔娇彻底炸了：“赵乾，你总是这样，从来都是一意孤行，做什么都不会考虑一下我，我愿不愿意，等待我的下场是什么？是不是你觉得我以前那么喜欢你，你就肆无忌惮，觉得怎么对我都没关系，我就得受着？”
　　此番字字句句似泣血，赵乾听得眉头打了一个结。

　　乔娇感觉自己自从重生回来憋着的恨意再也忍不住了：“赵乾，你不是一直奇怪我怎么态度变化那么大吗？我告诉你，我一直都是这样，我没变过，只是一直忍着而已。
　　“但现在我真的受够你了，你就是个孩子，你只管你自己舒不舒服，别人都要顺着你的心意来，你就是天。你自己想想是不是幼稚得要命？我告诉你，我不陪你玩了。”

　　她咬着牙，试图把脚抽回来，却被一股大力强硬地按住。
　　赵乾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似的，指间按摩的力道依旧轻柔。

　　乔娇感觉自己的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就像是千辛万苦憋了许久才爬上山头，想吼上一嗓子却发现根本没有回声一样。
　　赵乾哪怕炸一下也好，可他偏偏，他偏偏充耳不闻。

　　乔娇闭上眼：“赵乾，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
　　赵乾淡淡地嗯了一声算作回应，他把乔娇的脚放下，才抬眼正视她，继续说：“我知道。”

　　没关系，我知道你恨我，所以放心说出口吧。
　　再恨都没关系，我爱你就够了。

　　自从他在风雪中见过她之后，他就知道自己再也不是小孩子了。小孩子天不怕地不怕，一个不遂意就要哭天喊地，恨不得地能裂出一条缝儿来，所有人都跟着一起掉进去死无葬身之地才好，小孩子的情绪就是这么激烈，刺扎扎地提醒着身边的人。

　　可他不是，他所有的爱意都只能深埋骨血，不可说也无法说出，只能在血脉里随着心脏的鼓动，独自汹涌奔腾。
　　说来也可笑，他赵乾，最怕乔娇，怕她的一滴眼泪。

　　乔娇愣住了。
　　赵乾微微俯身，一手穿过她的腋下，另一只手勾住她的腿弯，直接把人抱了起来。

　　她挣扎起来：“我自己能走。”
　　赵乾颠了颠：“重死了，再乱动把你扔下去。”
　　乔娇：你倒是扔啊。

　　把乔娇抱上了早就备好的马车，赵乾放下帘子，示意手下可以出发了。
　　马车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颠簸，本以为能被回去的乔娇：“赵乾，我真是高看你了。”
　　赵乾扯了扯嘴角：“是吗，我怎么觉得你一直都在小看我。”
　　小看我的爱意。

　　乔娇说不过他，气呼呼地把头偏过去，就是不看他。
　　赵乾微微摇了摇头，看她坐着一颠一颠就要东倒西歪的，挑起了帘子吩咐外面的人：“走慢点。”想了想，又扔了一个闪着金属光泽的东西出去，“这是我的令牌，张虎你先带着一小队去探路，一旦有什么情况派人回来报信。”

　　外面响起了响亮的鞭声，伴着驾驾驾的口令，这阵激烈的马蹄声已经远去了。
　　乔娇调整了下姿势，靠在马车的角落，身上是特意铺得厚厚的垫子，感觉舒服了不少，胃里那股不适感也被压了下去。

　　在路上走了约莫五六天，这日下午就到了驿站。
　　乔娇下了车，看了眼天色：“今天这么早就休息？这儿是到哪儿了？”

　　赵乾似乎心情不错，拍了下她的头：“到丹凤了，待会带你出去玩，省得你天天在车上睡觉。”
　　乔娇没能成功躲开魔爪，气呼呼地说：“这一路山啊水啊的早就看烦了，不睡觉看你吗？”
　　赵乾：“也行。”
　　乔娇：“……我还是睡觉吧。”

　　她算是发现了，赵乾这个人古怪得很，昨日阴沉个脸一直呛她，今天又好像什么都发生过似的，言笑晏晏地跟她打趣儿。
　　不会是脑子受了什么刺激吧。
　　乔娇狐疑地盯着他的脑门。

　　赵乾低头，见她这样瞧着自己，抬手敲了敲她的额头，反正这头小猪永远都不会想到他重生了这一层的。
　　乔娇捂住头：“丹凤又是哪啊，有什么好玩的？”

　　她作为土生土长的京城人，从未见过别的地方的风光，也不知别处的风俗，因此格外好奇。赵乾正是记起了这点，才让人今日早点到休息的驿站整顿一下，自己则带乔娇出去看看外面。

　　两人洗过澡之后换了身衣服就上街了，乔娇何尝不想摆脱赵乾，可是眼下这场面，她到不了回不去，是真的进退两难孤立无援，偏叫她只能依附着赵乾才成。
　　赵乾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乔娇换了身红色的衣裳，更衬得整个人颜色鲜明，皮肤白如霜雪，而唇上一抹朱红，就像是耗尽了生气凝出的一滴血，故而格外灼人。
　　她从楼梯上缓缓走下，驿站大堂在座的寥寥几人都将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赵乾扯着她，让她走在自己身后：“小心点，我牵着你。”说着用身子挡住了别人的视线，把那些人一一瞪了回去。
　　我的娇娇别人都不许看。

　　乔娇落后半步，被捏着手，小声挣扎：“楼梯而已，我又摔不了。”
　　赵乾充耳不闻，全程硬是捏着她的手出去了。

　　今日恰好是初一，属于丹凤城隍庙会的日子。
　　两人吃过饭之后，去城隍庙的一路上都是人往那个方向走，伛偻提携络绎不绝。

　　乔娇和赵乾并肩走在河提边，河提边的柳树粗壮，是已长了多年的模样，柳条长长地垂下来，像河提落下了绵长的眼泪。偶尔几枝落在了乔娇的颊，赵乾眼疾手快地替她拨开叶子，后来就一直维持着在她头上张着手的姿势，跟个护崽的老母鸡似的。

　　正是黄昏日落的时候，温柔的斜阳褪去了滚烫，脉脉地铺在水面上。一阵凉风拂过，搅碎了水面的金光，化成了粼粼波光。水纹映在赵乾的脸上，模糊了侧脸的棱角，显得他整个人都格外柔和，配着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是若隐若现的情意。
　　明明灭灭，闪闪烁烁。

　　到达城隍庙时已是人山人海，赵乾紧紧捏着乔娇，嘱咐她：“别松开我的手。”
　　乔娇顺从地让他捏着，嘴上不饶人地说：“要是我偏要松开呢？”
　　赵乾用力微微用力：“那你试试，看你逃不逃得了，反正我不会松手的。”
　　他晃了晃两个人交握的手，故意让乔娇感受两个人掌心贴在一起的触感。

　　乔娇别过头，不再看他。
　　她这段旅程从最开始就是从被绑架的开始，即使赵乾中途再体贴温柔，也不能抹去她是强行带过来的事实，而且是在她极度不愿意的情况下。
　　没人知道赵乾把她手脚束起的时候，她有一瞬间前世和现在记忆交错，差点以为是前世的赵乾来亲自动手杀她了。

　　所以解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赶紧逃，可是她逃不掉。
　　温室的海棠，一旦被带到荒野，只能被风吹雨打零落成泥。

　　她身上的情绪变得如此迅速，连赵乾都隐约感知到了她的失落与脆弱。
　　他带着她往最热闹的地方挤，声音在鼎沸的人群中依旧清晰：“这是丹凤最有出名的城隍庙会，我想起了，就让他们今天赶快点到了驿站，想着也能带你看一眼。”
　　“传说我的祖上，也就是开国皇帝，曾经路经此处，不小心落水，被此地城隍所救。他走的时候，城隍为了挽留，就催生了一行柳树，意为留人。后来这边就开始祭祀城隍，在据说是六月初一，城隍生日这天举行庙会。”

　　赵乾简单地为他介绍这段传说的时候，两人正好挤进了皮影戏表演现场。
　　白色的幕布上，色彩斑斓的人物灵巧地动作，线条生动流畅，十分漂亮。后面的人一边操纵着剪影一边用当地方言唱着唱着戏，周围的人时不时叫好鼓掌。

　　乔娇听不懂，看别人都听得津津有味，小声问赵乾：“他们在唱什么？”
　　赵乾装作听不见的样子：“你说什么？”

　　乔娇提高了点声音：“我说，他们在唱什么？”
　　赵乾依旧茫然：“什么？吃什么？我们不是刚吃过吗？”

　　乔娇气得踮起脚凑到他耳边：“我问的是！他们在唱什么！你是猪吗？！”

　　“在唱刚刚的那个传说。”赵乾微微侧过来说话，她躲闪不及，嘴唇擦到了他的脸。
　　唇上一股凉意，离得极近的是赵乾戏谑的眉眼，乔娇突然醒悟过来这人是故意逗她的，忙拉开了距离，使劲擦了擦嘴。

　　乔娇踩了他一脚：“你臭不要脸。”
　　赵乾：“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明明是你偷亲我。”
　　乔娇：“是你故意的。”
　　赵乾：“我怎么故意？我故意用脸亲你的嘴吗？”

　　乔娇的脸一时滚烫，又羞又恼，扭头就钻出人群：“我不看了！”
　　此举跟四五岁发脾气的小孩子有异曲同工之妙，拿着别人对自己的关心作要挟，不管怎么样，先让自己不舒服，把气氛破坏了，连带得别人也开心不起来，逼着他来哄自己，非要对方求饶才肯放过自己。要是没人追上来了，便越想越气，气得自己肝疼郁结。

　　赵乾就可谓是那个照顾孩子的老母了，就像孩子生气不吃饭，还能怎么样，哄呗，把碗里的饭用勺子盛好，送到她嘴边好声好气地哄着才行。虽然想着饿久了她自己就去吃，但终归舍不得她受一点苦。

　　他追上去扯着她，放低了声音：“我错了，是我错了。别闹了，嗯？万一丢了你让我怎么带你回去？”

　　乔娇何曾享受过四皇子如此低声下气的态度，她的脑海浮现以往和赵乾相处的画面，发现前世赵乾是一成不变的漠然，重生后却有笑着的，温柔的，偏执的，狠戾的，到最后，是这样一场，他单方面举了白旗的场面。

　　一时间困惑陡生，但另外一种更为强烈的感情盖过了困惑，那是一种乔娇无法形容的，像是不小心吃了一颗青杏的酸涩。

　　赵乾见她不说话，浑身的刺终于软了下来，复又牵着她的手，带着她看沿路的小摊。那些五颜六色的小玩意儿摆得满满当当，像是沿路盛开的鲜花。

　　两人就这样慢慢地牵着手走着，不知不觉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月亮爬上了半边天，繁星隐约，庙会的人群却未曾少过。

　　天色一暗，城隍庙前的空地上便响起了锣鼓。
　　中央放着个大鼓，边上围着一圈敲锣敲铙的人，被这张大鼓分成了两半。所有人都只穿着一条短裤，斜跨着一串马铃，唯独领头的两个人头上顶着破草帽，草帽上插着一个红艳艳的胡萝卜，胡萝卜上又插着三两根尾羽泛着绿光的鸡毛，看起来奇异又滑稽。

　　锣鼓的节奏越来越烈，领头人突然吹了声尖利的口哨，旁边早就准备好的壮汉就被起鼓来满场跑。
　　这时候边上围上了无数盏发着光的灯笼，起起伏伏地，定睛一看是许多小孩子提着灯笼过来了。从远处看，竟跟一条小火龙似的。

　　有十几个小孩子朝着两人这边跑过来了，呼啦啦地像一群欢喜的小麻雀扑着翅膀，在人流中胡乱穿行。
　　乔娇下意识地松开手给从两人之间穿过的小麻雀们让道，后面突然挤上了一股人流，硬生生抵着她往前走，乔娇被裹挟着往前流，好不容易才摆脱了。
　　等她站定张望，此刻又哪里有赵乾的半分影子？

　　完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自己居然跟赵乾走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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