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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赘的女人 1
今天是大清河村季国柱家办喜事的日子，84年家家日子比以前都有了翻天覆地变化。别的不说，粮食是足够吃了，还有结余能卖几个钱。猪圈里有猪，鸡圈里有鸡，菜窖里有菜。
“恭喜大婶子！”
“恭喜他大叔了！”
一声声道贺甜进了季国柱夫妻心里，“同喜，同喜！快都进去！”女主人孙正芳热情招呼着每一个来人，来的都是本家和亲戚。
“这回你是彻底放心了！等着享福吧！”
“哎哟！这刚到哪儿？但愿他们真的不用我操心！”孙正芳忙笑着应承，她也真心的高兴，闺女终身大事有了着落怎么能不高兴？
“小雯从小懂事，差不了！”隔壁二大娘忙道。
“我看姑爷也是老实本份的，新姑爷来了没？”小姑过来问。
“季刚带着一群小子们去接了”
“来了！来了！”外面有孩子跑进来喊道。
“还不去放鞭炮！”女人孩子们从正房厢房里跑出来去看新姑爷，入赘的姑爷有，但是很少，谁家要不是过不下去都不会将儿子送给别人家。入赘的姑爷也就随了媳妇家，以后就是女方家的人了！
村里任谁也没想到季国柱家得了小儿麻痹症的小闺女会招了女婿，听说姑爷人还长得不错。季雯人长得也不错，学习好，可惜就是小时候得了小儿麻痹症，是个拐子。
一条腿变形扭曲了，平时走路都是靠着拐杖。可能是生病后没得到锻炼，又经常在家。季雯没有哥哥姐姐高，只有一米五二，脸色苍白，倒是一头黑密的头发十分惹人喜欢。
此时的季雯穿了一身红嫁衣，规规矩矩坐在炕上等着。她内心很复杂，表面却很安静。就如池塘里绽放的睡莲。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与众不用，别人能跑能跳，她只能坐在一旁看着。姐姐妈妈在跟前还好。如果身边没有人护着她，村里的臭小子们会嘲笑她小瘸子！有的甚至向她扔土坷垃。
她没能力还击，开始只能大哭，哭到小孩子跑了，或有人来将那群孩子骂走。家里有很多事，比可能一直照顾她，后来她只能不出去，藏在家里，帮着妈妈烧火喂小鸡。
她没有朋友，如果家里那条板凳狗能算的话，它就是她唯一的朋友。因为父母哥哥姐姐都要出去，孙正芳怕有淘气的孩子来家里欺负闺女，就找人要了一条小狗陪女儿。
而这唯一的朋友也在陪她五年后被村里打狗队给打死了。那一天季雯哭了一天，再多的眼泪都没能换回她朋友的生命。因为那是上级的指示，村中所有狗都要杀了，不然人被咬了会得狂犬病。
村里已经有一个小女孩因为得了狂犬病死了，据说很恐怖。得了病的人会发疯，见谁咬谁，谁被咬了也会得。而且得了狂犬病的没救，只能等死，那个孩子就死了。
季雯在很久很久以后都能想起自己那条狗被带走时的惨叫和哀嚎。她的狗抗争的很厉害，他们是用棒子打到了它的头上。狗没了力气挣扎，剩下的就是呜咽。那是对生的渴望和对朋友的眷恋。
没了狗的陪伴季雯更加安静了，于是孙正芳就将还没到上学年龄的她送去学校，跟哥哥季刚上学。村上学校的老师都是下来的知青，听说是来自大城市。他们都不大，有的只比大姐大三五岁。
他们的到来无疑给村子注入鲜活的血液，有了知青村上偶尔会有演出，都是他们与学校学生排练的节目。大型的串村表演是各个学校联合起来的，季雯想着那时候的演出好像很多，打花鼓，耍花枪，扭秧歌的每次都有。
到了三年级就能跟着演出，那是孩子们最开心快了的时候。季雯就看到过大姐季红打着红腮帮，扎着红绿的绸带回来过，说不羡慕那是骗人。季红会将自己腮红擦到妹妹脸蛋上，将红绸带给妹妹扎到辫梢。
“看看我家小雯多漂亮！”
季雯会从一个圈圈的镜子里看到自己被打扮后的样子。有了腮红脸蛋不再那么苍白，齐眉的刘海下是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被梳得流光两条麻花辫左右放到双肩前。最醒目的是被大姐扎成蝴蝶结的红色发带。
季雯看到镜中的自己笑了，高兴地让爸爸妈妈去看。季国柱抱着闺女高高举起来：“我闺女真俊！”一家欢笑中孙正芳却吞下眼泪。季雯当时不知道，也不明白为什么妈妈眼里有泪花。
后来一次次演出她明白，班上所有人都可以去参加演出，唯独只有她不能。因为她跟不上队伍，演出要走街串村，她跟不上。
那时候她沉默了，拿起书只能一个字一个字看，看一个字，吞下一滴眼泪。那些字她早就认识，大哥大姐都比她大，学校再不上全课，那些知青也会将该教的全教了。她无聊的时间太多，很早就跟着哥哥姐姐认字，所以她认识很多很多。
她练习走路，那条变形的短腿让她走路的样子十分难看。身体在走路中都在扭曲。听说这样会让身体慢慢发育成畸形。季国柱找了木匠给她做了拐杖，走路身子可以正了，付出的代价会让那条短腿慢慢退化萎缩。
“就没什么好办法吗？”孙正芳向能求助的人求助。
“那就经常给那条腿做按摩，不要让肌肉萎缩了”有人提议，于是每晚孙正芳不管多累都会帮着闺女按摩一下那腿残疾的腿。
到四五年级的时候季雯很少出去了，她明白不管自己怎么努力，那些演出都不会有她，只因为她跟不上行进的队伍。学习再好，三好学生永远也落不到她头上，因为集体劳动是个人都比她强。
大哥大姐都回家务农了，他们最多读到初中。他们毕业了，季雯也将初中的东西学完了。村上来的知青越来越多，季国柱家住进来五个知青。很快几个青年带来的书籍就到了季雯手里。
他们都知道房东家的小闺女喜欢看书，“书可以看，就是藏着点，这些都属于禁书，抓到了可是不得了！”藏书最多的王彦松道。
“我只在家晚上看行不？”第一次面对陌生男子，季雯有些慌乱，但是书却被她紧紧抓在手里。
“当然！悄悄在家看，看完了大哥手里还有”王彦松笑道。
季雯第一次知道了儒勒.凡尔纳，第一次知道海底世界是什么样子。海洋里都有什么。她看到的第二本书是《简爱》那一晚她熬了通宵，她深深被故事感动。她连续看了三遍才将书依依不舍还了回去。
初中的三年是季雯过得最开心的三年，每天除了上学就是看书。那些演出不去也罢！她已经麻木了，早就没了诱惑力和羡慕。有那功夫还不如回家看本书实在。
知青带来的书毕竟有限，季雯几乎将那些书都看了很多遍，有的情节甚至于都能背下来了。那些拗口的名字也被她一一记住，也就在这时候知青们开始骚动了，然后是沸腾了！恢复高考！
于是住在家里的知青开始日夜奋斗起来，他们从各个渠道找来高中的课本和资料，季雯在这年考上了高中。
大姐结婚走了，季刚当兵走了。高中离着家里三十几里地，家里没有自行车，只能住校。季雯知道住校每月就要花生活费。她决定不上了，孙正芳却坚持闺女将学上下来。
孩子下地干不了活，如果不上学找出路以后怎么办？上了高中或许就能回来当个老师。她不求别的，只要孩子能养活自己就行。
“妈，我不上学一样，王哥他们不是留下了高中课本吗？我跟他们学一样”王彦松第一批就考走了，剩下四个还需继续努力。
“在家学谁给你毕业证？到时候想考大学都不行”孙正芳不懂别的，这点还是明白。
娘两争执不定，最后季雯还是听了妈妈的去住校上学。毕竟只有两年，除了寒暑假和秋假，真正上学的时间不多。没想到高一没读下来，一场风寒让季雯得了肺炎。
瘦弱的身体根本抵挡不住高中住宿的环境，病好后的季雯只得辍学在家。村里知青继续着奋斗，争取第二次机会中离开广袤天地。
孙正芳怕闺女再有闪失，夫妻俩就让季雯在家喂鸡喂猪。市场松动，多养鸡卖鸡蛋一样有收入。家里的猪增加了两头，有其去生产队赚那点公分真不如在家喂养家畜。
季雯精心伺候着那些东西，将无聊的时间全部用在照顾鸡和猪身上。这年季刚探亲的时候与王咏梅相亲了，退伍那年便结婚了。闺女儿子结婚了，孙正芳真正发愁的事来了。小闺女眼看着也大了，怎么办？
闺女大了就该找婆家，季雯的状况到了谁家孙正芳也不放心，哪个婆婆管你身体好不好。来了该干啥就得干啥！
“不如给季雯找个养老女婿吧！男方咱们啥也不图，只要老实厚到，能善待季雯就行。跟前有哥哥嫂子呢，将来再有自己的孩子，女人一辈子还图啥？”孙正芳思考了很久才这样对丈夫说。
“现在家家都能吃饱饭，谁家愿意将儿子给咱们？”招婿主意不错，可是现在太难实施了！年头越来越好，日子不愁过，谁家都是盼着人丁兴旺，哪有将儿子往外推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成？小雯刚十七，还能挑几年。咱们不着急”
夫妻两算是通过了，然后孙正芳开始广而告之，将面积扩大再扩大。面积大，机会就多。
季家招婿了！季雯虽然有残疾，可这年头也不是只有季雯一个的小儿麻痹症的。有的站不起来，有的胳膊畸形，有的发呆发傻的。在脊髓灰质炎的疫苗没研发出来前得小儿麻痹症的很常见,几乎村村都有。
那时候孩子多，倒是很少像季家那么重视残疾孩子的。有的儿子多的，家里条件艰苦的，或者儿子有点小毛病不好找媳妇的都有了想法。孙正芳一个个打发着，眉头越来越紧。闺女这样是一定要找健全的还能会心疼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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