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梨娇养日常

　　陆彦煦是午后时分过来的。

　　“煦哥儿下学了？”陆彦煦如今在族学里念书，每日下学都会来和薛氏请安，薛氏也时常问问他族学里的事。

　　“儿子回房换了衣裳才来和母亲请安的。”陆彦煦在薛氏身旁坐下，眼尖看见了桌上的甜豆花和糖蒸酥酪，“这是那位唐姑娘送来的？”

　　“你也有？”薛氏诧异。

　　陆彦煦点头道：“儿子方才回房时也收到了，便尝了口，入口即化，甜而不腻，竟是从未尝过的美味。”

　　又想起那日在学堂门前见到的唐梨，说着便来了兴趣：“听说这位唐姑娘是唐姨娘的妹妹，唐姨娘从前不是江南商家出身吗，怎的唐姑娘手艺如此精巧？没想到唐姑娘看着清丽娇婉的，还有这么一手厨艺。”

　　陆彦煦这一溜话说下来，薛氏心中微微不安，她抬眸和钱妈妈对视了一眼，才淡淡道：“她入府不久，我也不甚了解。”

　　又道：“且你如今备考秋闱，一心放在学业上，哪用关注府中这些闲杂人等。”

　　薛氏这是在提醒儿子了，一是陆彦煦马上要秋闱了，心思不可乱，二是唐梨不是府中的正经亲戚，只能算个闲杂人等，用不着他那么注意。

　　薛氏这么一说，陆彦煦便想起还要回房写先生布置的文章，又略坐了会儿，便告退了。

　　陆彦煦走后，薛氏才开始盘算起来。

　　“钱妈妈，你觉着早晨魏氏那话，有没有道理？”

　　钱妈妈闻言一愣，她知道，薛氏这是开始有些怀疑唐梨了。

　　只是她却不这么想，人家小姑娘初入府，亲手下厨做个好吃的分给大伙，就想博个好感，没有薛氏想的那么多心眼。

　　她便道：“不会的吧，唐姨娘可是您的人，唐姑娘肯定也是向着您的。奴婢觉着，魏姨娘不过是想给您上眼药，挑拨您和唐姨娘的关系罢了。”

　　她是伺候薛氏的老人了，自然知道，当初薛氏刚嫁进来的时候，也是夫妻和美，恩爱不离，后来，大爷却突然带回来一个女子，说是上锋送的侍妾，那女子便是魏氏。

　　魏氏也是一番好手段，很快就笼络住了大爷，一时间在府里恩宠无限，隐隐有超越薛氏的风头，薛氏是贤良之人，自然学不来那争宠献媚的本事，便让人从江南寻来一个温顺柔美的女子，这就找到了刚家道中落的唐姨娘。

　　唐姨娘温柔似水，很快成了大爷的解语花，和魏姨娘平分秋色，后宅恢复平衡的三角关系，且唐姨娘老实本分，从不做逾越的事，一直归顺于薛氏，这也让薛氏很满意。

　　所以当唐姨娘因为妹妹的事求到她这里来的时候，她才会这么轻易地就同意了。

　　钱妈妈虽然这么说了，可薛氏还是不放心，虽说唐梨和唐姨娘一样，瞧着都是本本分分的，可男女动情之事也不是轻易就能控制的，若是到时候她和自己的儿子真的有了首尾，那可就不好收场了。

　　不行，她得防患于未然。

　　“钱妈妈，我瞧着，那唐丫头进府，是不是就只带了一个丫头啊？”薛氏问道。

　　钱妈妈想了想：“是啊，也是个小丫头，看着和她一样瘦弱。”

　　薛氏叹了一声：“可怜见的，把水佩送过去供她差遣吧。”

　　钱妈妈神色一顿，薛氏这是要派人去盯着唐姑娘了。

　　“是。”钱妈妈应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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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心阁午间用膳时分，唐梨找了借口偷溜出去，往青松院去给陆三爷送甜豆花，还想顺便问问他，为什么骗自己说没吃过。

　　只是她却没见到陆三爷本人，接待她的是朝烟，“三爷有事出门去了。”

　　唐梨愣了一下，陆三爷是朝廷大官啊，养着伤也有要事出门。

　　她只好把食盒放下了，默默回了清心阁。

　　午后下学，三个姑娘一起。

　　陆绮玉虽然还有挑拨唐梨之意，但陆宜玉吃了唐梨做的小吃，不可能不跟她玩，三人一时之间倒也相安无事。

　　她们走到一棵梧桐树下，看见草丛里趴着一只黑猫，那猫半眯着眼睛，看着懒洋洋的。

　　“呀！”陆宜玉第一个跑过去，“这是哪里来的猫啊？”

　　“府里哪个下人偷偷养来抓耗子的吧。”陆绮玉也走过去，她并不记得府中有哪个院养了猫。

　　唐梨也瞟了一眼，却站在了两人身后，她怕猫，小时候被猫抓过，现在看着这只黑猫都有些心理阴影。

　　陆宜玉不怕，她反而觉得这只猫很可爱，她以前也想养的，只是薛氏怕伤着人，不许她养。

　　陆宜玉伸手抚了抚猫毛，那猫倒乖顺，只是喵喵叫了几声。

　　“它怎么总叫啊？”陆宜玉觉得惊奇。

　　陆绮玉也感兴趣地撸了两手，“它是不是饿了？”

　　这猫瘦瘦小小的，定是那养它的下人没有好东西给它吃。

　　她们几个倒是带了食盒，只是午膳的时候都吃光了，陆宜玉问：“猫吃什么呀？”

　　“当然是鱼。”陆绮玉不假思索。

　　陆宜玉左右张望，“这附近哪有鱼？”

　　“小姐。”陆宜玉的丫鬟惊鹊道：“不必非要鱼的，猫儿若是饿了，什么好吃的都可以。”

　　“这样啊。”陆宜玉点点头，然后眼尖地看见树下洒着几颗果子，“这儿有蜜饯？”

　　“大概是厨房的人经过，不小心洒落的吧。”惊鹊道。

　　“宜玉，小猫吃不吃蜜饯啊？”陆绮玉问她。

　　陆宜玉也不知道，她拾起那几颗蜜饯，放在小猫的嘴下。

　　“呀，它吃了！”陆绮玉叫道。

　　只见那只黑猫在陆宜玉手上蹭了两下，就伸出舌头把那几颗蜜饯吃下去了，吃的时候触须也跟着一动一动的，很是可爱。

　　唐梨虽然害怕猫，但站在后面看着，也觉得好玩。

　　小猫大约是吃饱了，又眯着眼睛在草丛里趴下，一副慵懒的样子。

　　陆宜玉和陆绮玉玩着它身上的毛，觉得柔软又舒服。

　　谁知片刻之后，那黑猫忽然口吐白沫，无力地蹬了两下腿，哼唧了几声，就没动静了。

　　“啊！”陆宜玉惊道：“它死了？！”

　　“那蜜饯有毒？！”陆绮玉也反应过来。

　　惊鹊的脸色一僵，似乎想到了什么，“奴婢听说最近院子里耗子猖獗，总管让在四处放了药，这蜜饯该不会是——”

　　“掺了老鼠药的！”

　　陆宜玉的脸刷一下惨白，她使劲用帕子擦手，把手擦得通红，生怕蜜饯上的老鼠药残留在手上。

　　唐梨的心也砰砰跳，亲眼看见一条鲜活的小生命死在自己眼前，这感觉也是很震撼的。

　　“二小姐，三小姐。”树后有丫鬟走来，看见几人行礼。

　　“两位小姐可看见一只黑狸子了？”说话的正是寿康院的丫鬟渠歌，老太太前几天嫌无聊养了只猫，这猫却是个闲不住的，趁人不注意就偷溜出去了，可苦了她们这些丫鬟，成天都要满院子找猫。

　　还没等两人回答，渠歌就看见草丛里吐着白沫的黑猫了，“呀！这、这不是毛毛吗？”

　　毛毛就是老太太给猫起的名字。

　　陆宜玉和陆绮玉也看出来了，陆绮玉大着胆子问了句：“渠歌姐姐，这猫……是祖母养的？”

　　“是啊。”渠歌快哭出来了，她是专门伺候猫的，这猫死了，她估计也活不成了，“毛毛怎么会这样啊！”

　　陆宜玉和陆绮玉慌了，彼此对看一眼，二人脸上都写着两个字——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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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寿康院里。

　　唐梨、陆宜玉和陆绮玉三个姑娘跪成一排。

　　老太太的脸色很不好看，那猫她才养了几天，刚养出点感情，冷不丁就死了，还是被耗子药毒死的。

　　“谁喂它吃的蜜饯？”老太太沉着脸发问。

　　陆宜玉捏了捏衣角，她平日虽然顽劣，但那是在大房，薛氏宠她，很少责骂她，可在老太太这儿就不一样了，她很怕老太太。

　　于是她低着头道：“是它自己吃的……”

　　“胡说！”老太太拍一下桌子，那猫是个惫懒性子，平日里又被她养得刁了，吃食都是送到嘴边的，绝不会自己去觅食。

　　陆宜玉吓得缩脖子，见瞒不到老太太，也不敢说实话。

　　陆绮玉也垂下眼眸，那掺了毒的蜜饯虽不是她亲手喂的，可也跟她脱不了干系。

　　她比陆宜玉更怕老太太，陆宜玉还是老太太嫡嫡亲的孙女呢，她父亲却只是老太太的庶子，跟老太太都没有血缘的。

　　唐梨则更惨了，她原本只是在背后看戏的，那猫的死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可她还是被抓来了，现在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老太太的目光在三人面上扫过，愈发拉长了脸：“到底是谁干的？说！”

　　“祖母！”陆宜玉哭道：“孙女真的不知道呀，那小黑猫猛然就口吐白沫了，孙女也唬了一跳呢！”

　　她跟老太太撒娇想装糊涂混过去，这招在薛氏那里好使，可老太太就不吃她这一套了，她板着脸问：“宜玉，是不是你干的？”

　　“不、不是！”陆宜玉白着脸辩解。

　　老太太又转而去问陆绮玉：“绮玉，是你干的吗？”

　　“老太太明鉴！”陆绮玉忙磕头，“绮玉没有啊！”

　　“那难道是唐姑娘？”老太太看向唐梨。

　　唐梨心一紧，她明明知道是陆宜玉和陆绮玉干的，可她没法当着两人的面把她们供出来，又不可能自己认下这事。

　　只好低下头低声辩解：“梨儿没有……”

　　老太太这下没耐心了，“都不说是吧？”

　　她顿了一下，见三人还是没动静，扬声道：“韦妈妈，请家法！”

　　其实在老太太心里，一只猫未必比得上她的孙女，只是她看着这几个姑娘，不仅贪玩毒死了猫，还学会了说谎、狡辩、隐瞒，这才是最让她痛心疾首的。

　　陆宜玉和陆绮玉一听家法就慌了，唐梨虽然不清楚陆家的家法，可看她们两人的反应也知道了，顿时吓得浑身哆嗦。

　　韦妈妈很快呈了家法戒尺上来，老太太道：“我最后问一次，谁干的？”

　　陆宜玉犹豫着，既然说了要被罚，不说也要被罚，还不如干干脆脆承认了，她抬起头，正要张嘴，却被陆绮玉按住了。

　　陆绮玉既不想被罚，也不想承认，她看着沉默在一边的唐梨，计从心来。

　　“祖母！”陆绮玉突然抹起眼泪：“不是孙女不说，是孙女不敢说啊……”

　　老太太愣住：“为什么不敢说？”

　　“因为、因为……”陆绮玉眼珠转了两圈，大哭起来：“因为干这事的人不是我们家的啊！”

　　老太太顿住了。

　　不是她们家的。

　　那只有……

　　唐梨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陆绮玉，她知道陆绮玉不喜欢她，甚至看不起她，却没想到她居然把这事栽赃到自己身上。

　　她连忙俯下身去：“请老太太明鉴，梨儿绝没有做此事……”

　　陆宜玉也懵了，不知道怎么事情就变成这个样子，她茫然地看着陆绮玉，陆绮玉假装抹泪，冲她眨眼，那意思很明显，让她配合她一起栽赃。

　　可是……陆宜玉犹豫了，这事她做不来，良心不安，只是她现在也不敢承认了，承认了就等于是毒死黑猫、说谎隐瞒和栽赃陷害三重责罚了。

　　那她会被老太太打死的吧……

　　陆宜玉想到就全身发抖，看了唐梨一眼，也顾不得了，“祖母，二姐姐说的没错，就是……就是……”

　　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了。

　　只是前面这一句，也够表明她的态度了。

　　唐梨一颗心直直地下坠，陆绮玉栽赃她，她虽然愤怒，却不伤心，因为她本就和陆绮玉不好。

　　可是，她一直以为关系很好的陆宜玉，也栽赃给了她。

　　唐梨只觉得绝望。

　　嘴里的话越发没有力度：“老太太，梨儿真的没有，是二小姐和三小姐……”

　　方才是死咬着不肯说，这会儿又开始互相攀扯，老太太看着眼下三人，只觉得非常失望。

　　就在这时，门外丫鬟进来：“老太太，三爷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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